太子殿下醒了,这对于满朝文武,甚至是整个玄国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无论左相慕倾黎如何深谋远虑,神机妙算,她终归不是皇族,终究只是个臣子,能够代替凤天澜处理一时的政务,却不能一直代替他。
若是长此以往,好不容易在谋逆之乱以后被慕倾黎极力稳住的局势,定然会再次翻腾。所以其实,凤天澜醒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在被左相慕倾黎借着谋逆之乱,彻底的清扫过一次朝堂之后,现在剩下的,不论是否有才能,却至少尽是忠于朝廷,忠于凤天澜的。
于是,就在凤天澜醒过来的消息传开以后,整个天阙,甚至是整个玄国都欣喜若狂。
所有人都清楚的记得,就在太子殿下醒过来的那个早晨,满朝文武,跪在东宫前迎接着即将君临天下的储君。
“臣等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皇上”毋庸置疑叫的是凤天澜,先皇驾崩,储君继位,理所当然。可是?明黄的蟒袍衣角和靴子就在眼前,却久久听不到回应,要不是巨大的压迫感从头顶压下来,让群臣不由自主的臣服跪拜,他们几乎要怀疑面前到底有没有人。
然而,饶是如此,群臣百官,却无一人敢抬头,就那样恭敬的跪拜在那里。
偌大的东宫殿前,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众卿家平身!”终于,良久,凤天澜清寒冷冽的声音传遍大殿,无上威严。
“谢皇上!”
群臣齐声谢恩,恭敬的站了起来。有大臣不经意的抬头间瞥见此刻的皇上,蓦然心惊。
皇上的眼神……虽不是森寒威严,更不至于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却深不可测得让人望而生畏。皇上……不再是那个太子殿下了。
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可就是那一眼,却让人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现在这个皇上与三天前的太子殿下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强大的气场和巨大的压迫感,让群臣皆尽低首垂眼。所以,那一天,只有一个夏清和清楚的看到了,就在百官朝拜的时候,他们的皇上,身边站着无双公子慕倾黎。
凤天澜与慕倾黎,携手并肩站在一起,同看天地浩大。
而唯一看清这一幕的夏清和,在群臣里,嘴角扬起抹欣慰的弧度,亦是恭敬的俯身拜下,心甘情愿。
我的皇上呀,您终于看清楚自己了么?
可是……这究竟,是福是祸呢?
景煜帝在位三十三年,兴水利,推新政,安内朝,逐外夷,一步步将玄国推上五国最强之路,堪称一代明君。
东瑞三十三年,成王谋逆,聚势逼宫,景煜帝驾崩,储君厥,举国皆哀,左相令四海戴孝,停乐三日,娱事皆休。
凤天澜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左、右二相和礼部商讨景煜帝国葬之礼,打算景煜帝入陵之后再登大宝,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凤天澜与群臣正在商讨时,突然生出一个变故。
这个变故,来自于景煜帝生前的贴身内侍——潘森。
犹记得那日,东宫大殿,群臣齐济一堂,正当讨论到达**点时,那个明显消瘦了的太监总管,恭敬的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低眉站在东宫大殿的中央,对凤天澜和慕倾黎恭敬有加,却是对其他群臣不卑不亢。
他说,那是先皇留下的遗旨。
先皇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所以在成王逼宫的前一天晚上,便事先拟好了遗旨。
可是?遗旨的内容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先行登基大典,再行葬礼。
历朝历代,继位储君无一不是先行葬礼,而后才登大宝。可是景煜帝这道遗旨却是与历来法制背道而驰,东宫大殿惊顿良久,暗自思付着先皇生前就心思捉摸不定,驭龙宾天后行事作风也还是那么特立独行。
“儿臣遵旨。”在一片鸦雀无声里,凤天澜波澜不惊,淡然接旨。
于是礼部和宫中六司凌乱了,原先都是按着国葬礼准备的,现在忽然事态一转,要先行登基大典了,皇宫内外忙得鸡飞狗跳。
而趁着这个空闲里,即将君临天下的太子殿下终于在他醒过来以后,在朝里进行了第一轮的暴风雨洗礼。
他毫不留情的处决了所有与谋逆之乱相关的人,但凡与反派有一点联系的高官全部被撤换,甚至在此基础上又牵扯出一桩桩贪污舞弊的大案,朝中官员上至王亲贵族下至九品县官,一个接一个的被拉下马。但凡官风不正者,一经查实,绝不手软,刑罚只重不轻。
储君的雷霆之怒,遍及了整个玄国。
官场之内,人人自危,生怕这把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纷纷收敛,甚至对百姓关怀得无微不至,但凡喊冤,必然核实。
一时间,玄国的政治竟然清明如水,内外和乐,民间齐呼万岁,皇恩浩荡,称颂凤天澜乃万世明君。
而在一众大臣的战战兢兢和百姓的呼声里,也有人深不可测的抚掌而笑。
比如夏清和,比如右相徐帆。
别人或许不知,但是他们很清楚。
借着谋逆之乱的雷霆之怒,以急如闪电的速度肃清已经被腐蚀过的官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拔掉那些贪婪无用的蛀虫,再注以新鲜的血液推动整个国家的运转。
溃烂的伤口,只有将腐肉剔掉,才能够痊愈。
但是清理伤口会触动大部分人的利益,需要有一个完美的借口。
所以,这一次的谋乱,皇帝的驾崩,都是景煜帝留下来的,最大的礼物。
有人说,人死犹如灯灭。
那么灯灭之后,是不是也能带走一切?
夜风徐徐吹过的时候,凤天澜就站在凤千幻的灵杦面前,他负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狭长的凤眸就只是那样沉默的望着冰冷的棺杦,顿默,无语。
“天澜,你是一个不世出的治国奇才,朕相信如果有谁能够在有生之年结束这个乱世的话,那一定是你。”
“天澜,一统天下的路太漫长也太艰难了,可是朕相信你能够做到。”
昔日在御书房,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帝王坚定的对自己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凤天澜仿佛还能看到他那时不时不正经的脸。
还有,少不经事时总爱扯着他撒娇耍赖的模样。
“父皇父皇,儿臣昨天晚上梦到了神仙,神仙说只要今天出宫就可以遇到贵人。”精致的小人儿紧紧扯着帝王的衣袍,满眼的精光乱窜。
年轻的帝王看着他故作精明的样子,温和的笑出来,饶有兴趣的问“哦,是哪路神仙啊?他有没有说澜儿会遇到什么贵人?”
精致的小人儿咂咂嘴,有些为难的挠挠头,鼓起一张小包子脸“神仙说……这是秘密。”
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丝毫不放松,将帝王的龙袍拽的更紧,仰头看着帝王的模样,一副“你要是不给我出宫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帝王看着看着就乐了 “既然神仙都说了会遇到贵人,不去看看岂不是太不给这神仙面子了!”
虽然两人说的重点不在一处,帝王还是爽快的大笔一挥“准了!”
“父皇英明!”小人儿笑弯了眼,手脚并用的爬上帝王的腿,端坐着与帝王一同认真看奏折。
那画面,可真真像是其乐融融的寻常家父子,温馨得能让人打从心底笑出来。
这些记忆……太遥远了。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如今再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仰头,闭眼,凤天澜掩去了眸中从不曾流露过的脆弱与无助。
不能后悔,也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