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以律被辟异剑所伤,辟异剑的力量已经融入他的血脉。当年女娲降服蚩尤的时候,也是被辟异剑贯穿了血脉,连她这样的上古大神也因此形神俱灭,你觉得柯以律能怎么办?”叶轻一满脸无奈。
底楼到了,柯以纾慢慢地走出电梯:“他受的伤,没有女娲那么重!”
叶轻一叹了一口气:“确实没那么重,可他已是半神半魔,那一小股剑气流窜在他的血脉中,与吴离离身上的辟异剑时不时产生共振,才会随时自内而外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柯以纾声音冰冷:“所以……一切的源头,就是吴离离?”
“嗯,如果吴离离死去,他体内的剑气会被她释放出来的辟异剑吸走,即使有残留,只要不再乱窜,我就能剥离掉它。”叶轻一摊开双手,“但我问过他,他让我帮他尽早离开人世。”
柯以纾站在写字楼下,风在楼群之间激荡,寒冷至极。她慢慢地说:“好,我知道了。”
叶轻一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说:“别太伤心了,柯小姐。”
话音未落,旁边有人大声吼出来:“叶轻一你这个大混蛋!”叶轻一往旁边一看,不由得满头大汗:“茉莉,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个头!还没到下班时间,你就跟别的女人在这里聊天?你平时不是口口声声怕扣奖金,死都不肯早出来一步的吗?”那个女孩子冲上来,一把扯住叶轻一的耳朵,转头瞪了柯以纾一眼。
柯以纾看都不看她,转身扬扬手:“再见,神农,只要你有办法救我哥就好。”
茉莉白了他一眼:“神农?你的名字叫神农吗?”
“……我,我的外号。”他赶紧低头。
“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个历史名人吧。”
“它现在是医生的代号……我在玩一个神魔大战的游戏。”叶轻一脸苦笑,“我在里面的职业是个悲惨的医生……”
人的一生中,到底有多少东西,是来不及握在掌心的呢?
柯以律离开之后,离离一直在昏睡,醒来时,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蔚清宁敲开她的门,朝她微微笑:“睡得好吗?”
离离点了一下头,看向窗外,落花被风卷着,如同粉红色的泪,弥漫在整个蔚蓝的天空。
蔚清宁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别担心,离离,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看他,她真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就这样迷失在他的温柔呵护中,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想起曾经历的所有痛苦。
可是,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自己控制,收放自如吗?
她默然地闭上眼,将他阻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蔚清宁一点也不在意,拉起她的手:“下楼吧,该吃午饭了。”
离离真的饿了,蔚清宁给她盛饭,她都吃下去了,虽然吃得很慢。
吃完饭后,蔚清宁带她去看蔷薇花,墙角游廊边,大片饱胀的花蕾,在风中招展。
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是柯以纾,她面无表情,低声说:“吴离离,我有话对你说。”
离离诧异地看她:“你……还没和柯以律去法国吗?”
“我哥哥的病并没有治好。他根本是无药可救了。”柯以纾声音喑哑,“吴离离,他是因为不想你和她死在一起,所以才跟你说要和我结婚的,他其实根本就只想要一个人去死!若你还爱他的话,过来,再看看他吧!”
离离恍惚地睁大了眼,她仓皇地转头看向蔚清宁,蔚清宁假装不经意地将手轻轻覆在她额头上,一道紫色的光隐没进她的体内。
但他若无其事,手很快就移开了,仿佛只是在帮她拨正刘海。
“去吧,早点回来。”
柯以律已经醒来,面容苍白憔悴,毫无血色。
离离慢慢地在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盯着离离,看了许久许久,缓慢地抬手捂住眼睛:“离离,忘记我,好好地活下去。”
离离抓起他的手,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手心冰凉,一丝暖气也没有。
就在她眼中的泪即将滴落时,柯以纾将她狠狠地扯起来,往旁边推出去。离离猝不及防,后背一下子重重地撞上了墙壁。
“我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死在我哥面前!”柯以纾脸色扭曲,疯狂地大吼,“吴离离,你去死吧!”
她右手一招,风雷隐隐,金毛的野兽怒睁着青光四射的眼睛向着离离扑去。那是传说中以龙脑为食的金毛碧睛犼,天界最凶残的灵兽。
柯以律怒道:“以纾,你干什么?”
离离掌心辟异剑射出,破开空气,斩向碧睛犼。“波”一声,碧睛犼爆裂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
柯以律出手如电,将柯以纾压制住:“以纾,不关离离的事!”
“哥,我们在一起相依为命这么久,可我在你心里,根本比不上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吴离离……”柯以纾声音悲戚,眼中满是怨毒,“算了,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们了!”
柯以律捂住胸口,低声说:“以纾,别这样,你们两人不和,最难过的其实是我,不是吗?你就放过离离吧。”
“我放过她,她……她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她悲愤地盯着柯以律,颤声说,“哥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对不对?”
“怎么可能?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他立即打断她的话。
柯以纾惨淡地一笑:“哥,我们两个人好奇怪,为什么都要选择最难走的这一条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而我要是没有喜欢上你,那该多好……小的时候,要是我没遇见你,要是你没有把我捡回家,那该多好……”
柯以律默然无语,踉跄地退回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柯以纾含着泪,看了他好久好久,像是要永远将他的脸铭刻进脑海中,从此之后,永远不要遗忘一般。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离离:“好吧,吴离离,我向你道歉,反正你……以后再也没办法缠着柯以律了。”
说完,她走到离离身边,低下头。离离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住她,就在她的手碰到柯以纾手臂的一刹那,柯以纾的身上忽然有明亮的火光升腾而起,她的身体骤然化为一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凤凰,大火刹那间弥漫了离离的周身,将她和柯以纾紧紧包裹。
火凤凰,能吸收世间一切力量,能融化世间一切事物,只要被沾染到,必死无疑。
只是,这过分强大的力量,柯以纾无法用空气幻化,所以她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化成。一击必杀,万劫不复。
柯以律没想到,妹妹居然宁愿抛弃性命也要杀死离离。他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冷汗顿时沁了出来。
焚天之火爆裂开来,铺天盖地的红色,席卷倾覆。离离的辟异剑,感觉到危机来临,自动破体而出,穿透扑天的火焰,直劈向柯以纾。
不是她死,就是她亡。
柯以律的力量,只能在火凤凰或者辟异剑之中,救下一个人。
只能救下一个。
人生,无数个一瞬间,稍纵即逝。然而,有时候一瞬间,就能决定一生。
弹指之间,四个人的命运,就此注定。
鲜红的血,自柯以纾的胸口喷涌而出,化成了无数晶莹的珠光,悬浮在妖异的火光内,晶莹夺目。
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和离离一起摔落在地上的柯以律,眼中满是绝望怨怼。
她张开口,无声无息,那口型,却是喊了一声:“哥……”
随即,她的身体碎成千万片,倾倒在弥漫的火光之中。焚天之火立即吞噬了她,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彩,很快就被火光吸收殆尽,化为无痕。
天空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哗哗击打着整个世界,离离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怎么都没办法爬起来。
柯以律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柯以纾消失的地方。他的周身忽然尽是诡异的光芒,就像怨恨与愤怒变成了有形的火焰,自他的身上熊熊燃烧。
刺目的光让离离的眼睛剧痛,她不由自主地捂住眼,柯以律忽然扑上来,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目光一片狂乱,好似疯魔,全身上下金光散乱。离离恐惧地看着他,只觉得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
辟异剑无法控制地自她的身体*出,离离拼命挣扎,想要脱离他的禁锢。如果她注定让他受伤的话,至少,不要让他被她伤中要害。
然而,只是这么瞬息间的错乱,柯以律就消失不见了。
离离的身体骤然被放开,立即瘫软了下来,周围所有的一切全都被辟异剑削断,整座房子倾塌下来,可她站在屋内,一步也无法挪动。
就在屋顶向她砸下来的一刹那,半空中蓦地一只手伸出来,转瞬间她被扯到了另一个空间,没有大雨,没有倾塌的房屋,也没有柯以纾死去时的火焰。柯以律一手扼住她的脖子,一手按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地按倒在地上。
背后传来剧烈的疼痛,离离呼吸不到空气,视线模糊,眼前只剩一片昏黄。
脖子好像要折断了,离离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抚上柯以律的脸。
微温的感觉,从柯以律的皮肤渗进去,顺着他的血脉,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他眼前那一片疯狂的血红,慢慢散去。
她在他的手下,已经奄奄一息。他迟疑地俯下头,听到她沉重的喘息。
好久之前,他受伤的那一次,拥抱着她时,她的呼吸,也曾经轻轻地喷在他的脸颊上,就像清晨平原之上,最普通的那一朵小花的香气。
世间有那么多的花朵,可唯有一朵,曾经在他的脸颊边温柔绽放。所以,从那一天开始,他的心里长出了一颗种子,那种子在他的血脉中发芽长叶,从此之后,他的每一次心跳,都是为她,开出一朵世间独一无二的花。
柯以律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怔怔地看着面色青紫的离离,全身的暴戾,忽然在瞬间烟消云散。
“离离……”他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松开了按在她脖子上的手,用力地抱紧她,将脸埋在她的肩上。
离离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很久之后,柯以律放开她,目光涣散,茫然地看着她。
离离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害怕极了,她低声叫:“柯以律……”
柯以律用迷惘的目光看了她好久,脸色青白,嗓音沙哑低喑:“离离,你走吧。”
他站起身,挥手狠狠地劈去,离离的脚下顿时破开一个大洞,她猝不及防,从缝隙之间摔落了下去。
在那个黑暗的空间弥合的一刹那,她抬头,看见柯以律绝望而冰冷的目光,听到他低声说:“离离……再见。”
离离重重地摔倒在原来的世界中,只剩下孤单一人。
倾盆大雨,无休无止。冬日的雨,冷得刺骨,渗进她的衣服内,像刀子刺进她的肌肤,痛得令人无法呼吸。
可是,身体的痛,比起心里的悲恸,要好太多。离离蹲在地上,抱紧自己,冷得全身的肌肤都开始麻木,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
其实,昏倒在这条远离城市的道路上,安静地死去,也不是不好……她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就在她蹲着的身体摇摇欲坠,即将扑倒在地上时,一辆车子在她身边停下,有人撑起一把伞,走到她身边:“离离,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平静温柔,和缓干净,和四月阳光下的草叶香气一样,令人觉得舒适安全。她喃喃地叫了一声:“蔚清宁……”
仿佛被她这一声低低的呓语刺中了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蔚清宁不由自主地丢掉手中的伞,俯下身将她抱起来。
冷得如同一块冰的离离,在他的怀中昏昏沉沉,蜷缩成小小一只。就像被遗弃在雨夜街头的小猫一样,这么可爱,这么可怜。
他俯头轻轻亲了她冰冷的额头一下,她湿透的头发纠缠在他的手臂上,寒冷一直透进去,顺着他血液流动,直刺入他的心口。
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走吧,我们回家去。”
离离目光呆滞,怔怔地看了他好久,才慢慢开口,声音艰涩:“蔚清宁……柯以纾死了。她被我杀死了……我现在……是柯以律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
“嗯,我知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蔚清宁的声音,平静又冷淡,却那么肯定,仿佛洞悉一切。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呢?整个世界都崩溃了,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呢?
离离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进蔚清宁的皮肤,她盯着他,眼睛茫然空洞。
“柯以纾为什么这么恨我?”抓着蔚清宁的手臂,她几近崩溃地哭喊出来,“她一次又一次地追杀我,可我都选择了忘记,我从来都努力地避开她……明明都是她对不起我,可是为什么她都要离开了还要返回来杀我?她为什么这么恨我?”
“因为……柯以律就要死了。”
蔚清宁轻轻的一句话,让离离如遭雷殛。她想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中,久久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蔚清宁低头看着她,眼睛如明亮星子,摄人魂魄。
“因为神农说,要救他的唯一办法,只有……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离离在他的怀中,张着口想说却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急促喘息着,在暴风骤雨之中,全世界的寒冷都狠狠地逼进她的身体,无法挣扎,不能摆脱。
他微微笑出来:“走吧,再淋雨,你可能会着凉的。”
“带我去见他。”她木然地说,“带我去见柯以律……我要去见他……”
“别傻了,你以为你死了,你就真的能救回他吗?”蔚清宁冷冷地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离离,柯以律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就算你现在冲到他面前自尽,他也依然会死。”
她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蔚清宁打开车门,将全身湿漉漉的她放在车内座位上,脱去她的外套,把空调开大,小心地将她湿透的头发擦干。
他拥抱着她,用体温将她一点一点地暖回来。
他说:“离离,你才是被命运选择的那个人。”
蔚清宁的家里,即使下雨,也是下着绵绵小雨,如丝线一样柔软缠绵,似断还续。
离离在热水中泡了好久,才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蔚清宁家里无比舒适,无一不合她的心意,连她看的漫画,连她喜欢的抱枕,连她习惯的拖鞋的摆放位置,都没有一丝差错。
她从浴室出来,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是已经泡好的茶,袅袅冒着轻烟。那味道,应该是祛寒的姜茶。
她盯着茶杯呆呆地出神,有人轻轻敲门,她转头看去,蔚清宁站在门口,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感冒。”
离离闭上眼睛,蔚清宁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好,不过你早点休息吧,免得太累了。”
离离摊开自己的掌心看着,手掌微微颤抖。她在心里想,如果今天晚上,真的太痛了,那就用辟异剑刺入自己的胸口,结束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吧。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蔚清宁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先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他小心地帮她盖上被子,把灯关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窗户上,离离在床上,茫然地躺着,看着一片黑暗。
蔚清宁守着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哽咽着开口:“蔚清宁……我真的,还有以后吗?”
他的声音清晰温柔:“离离,每个人都是这样,背负着自己痛苦的经历,一步一步走向前。”
她低低地问:“那,你也有痛苦绝望的时候吗?”
他淡淡地回答:“有啊。”
“是为了你以前喜欢的人吗?”她接着问。
“嗯,她死的时候,我真的很绝望……但毕竟也这样熬过来了。”窗外的雨,轻轻地敲打着窗户,沙沙沙沙声,像一张网,密密地织在他们的耳边。
“我帮助她转生,为了不让神族和魔族打扰她的人生,我小心翼翼地保守这个秘密,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接近她,甚至只敢在半夜时偷偷在窗外看一看她。我总是设想,我们会在某一个黄昏或者是盛夏的午后,在开满鲜花的山坡或者是落叶纷飞的林荫小道上相遇。我在人群中看见她,她也在人群中看见我,然后我们自然而言地,朝对方绽放出微笑,开始我们的人生……我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就等着她成年的那一天,假装和她在街头偶然相遇,然后认识,相爱,结婚……”
离离静静地听着,暗夜里,他的声音平静而无望,带着一种压抑的暗淡:“这么久以来,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常常在心里想,等我假装在人群中见到她的第一眼时,我要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什么?”
离离将头伏在枕上,想象着某个幸福的女孩子,在人潮人海之中,骤然与这个如同四月春日的少年相遇,就像童话一样,让人只是想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蒙着一层梦境一样的光彩。
“其实她和原来的那个人,没有一点相像。有多时候,我都怀疑是自己错了,我想毁掉她,这样的话,我想也许我下一次,能遇见和她更像的人。”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即使她和她完全不一样,我也不能毁掉一朵自己眼看着,一天一天盛开的花……”
离离抓紧床单,胸口涌上一阵疼痛。她知道,蔚清宁喜欢的人,一直等待的人,就是她。
蔚清宁还在继续地说着:“就在我……终于和她认识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她杀死了爱人的妹妹……不过,我会一直守护着她,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让她有任何悲伤痛苦。”
离离咬住下唇,听着自己急促又虚弱的呼吸声。盘古曾经说过,她人生的前十七年,运气好得让人不敢置信,那是因为,蔚清宁一直都在守护着她。
在这样的暗夜中,蔚清宁依然守着她,他一直喜欢她,他是完美的人,也是她……触手可及的灿烂未来。
她将脸埋在枕中,默默地让自己那一点微微渗出的眼泪,还没流下便被枕头吸走,悄无声息。
这种灿烂美好的未来,不是和柯以律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他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听着外面绵延不断的雨声,疏疏密密,缓缓急急,似乎永不停歇。
到天亮的时候,离离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蔚清宁走到她床边,低头看着她。
她憔悴不堪,就像一朵被揉碎的白花,蜷缩着抱紧自己。即使在睡梦中,都可以看到她双眼中,微微渗出来的眼泪。
他知道她睡得不深,只需要一点点响动,就会惊醒。
只是,看着她如今这样痛苦,他心中却涌起淡淡的甜蜜。
心满意足。
一直守望了千年万年的人,此时终于安稳地停在自己的身边,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他心中平静安稳,喜悦愉快。怕惊动了她的沉睡,所以他只是俯身捧起她的一绺发丝,轻轻地亲吻。
细雨已经停歇,初阳熹微,遍洒在他们的周身,一片光辉灿烂。
世界仿佛再也没有变数,前方一片安稳平静。
从这天起,离离就像一只困兽一样,被蔚清宁关在春日明媚的大宅中,根本找不到走出去的机会。
柯以律现在在干什么,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亡,她一点都不知道。
日子一天一天地在过去,离离一直沉浸在那个雨天中,不可自拔。
有一天下午,蔚清宁在走廊下找到她,她一个人坐在大理石的扶栏上,仰头看着天空。
蔚清宁在她身边坐下:“为什么你一直不开心?这里不够好吗?”
离离低声说:“我不想呆在春天里。”
蔚清宁微微诧异:“怎么了?”
“春天……会让我想到他。”
春天,让她想起她和柯以律一起并肩坐在女贞子花树上的样子,春日的花,簌簌地落了他们满身。
那个和她一起共度春日的人,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蔚清宁微笑着:“不喜欢,那就算了。”
他站起身,离离忽然觉得鼻尖上一凉,一朵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诧异地看去,洁白的雪自天空纷飞而下,这个始终停留在春天的园子,刹时一片银妆。
绿树繁华披裹着银白,惊人美丽,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诡异感觉。
wWW ▪ttk an ▪¢o 离离身体微微一颤,打了个喷嚏。
蔚清宁叹了一口气,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正在她的手接触到他手指的一刹那,他忽然猛地收紧手指,紧握成拳,像是控制不住一样,全身都颤抖起来,脸色在瞬间变成苍白。他仓促地低声说:“我……我忽然想起来……”
他的嗓音已经完全沙哑了,离离诧异地抬头看他:“蔚清宁,你……不舒服吗?”
“可能是……着凉了……”他说着,转身就走,在漫天漫地的大雪中,消失在绯红色的冰雪花朵中,步履匆忙,慌乱至极。
离离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惊慌失措。仿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是他也无法抵抗的。
离离正在诧异,女佣跑过来:“离离,少爷走了,他让我跟你说,轩辕发病了,他要去照顾。”
“嗯……”她点点头,虽然有点疑惑,但也没有太在意。
“对了,这个是少爷交给你的,他说等一下会有客人过来找你。”
蔚清宁真的很了解她。
他交给她的,是她很久以前丢在这里的手机。她一开机,就看见铺天盖地的短信立即淹没了她的收件箱。
那些短信,几乎全都是荧荧的。
“听说柯以律和柯以纾要结婚,然后转学去国外,是真的吗?”
“是不是太伤心了,都不回我的消息了?可是你还有蔚清宁啊!”
“当我没问好不好,赔罪赔罪……我请你喝奶茶!”
“死女人,敢不理我?小心我冲到你们学校门口狙杀你!”
“喂喂,活着的话吱一声啊!”
“听说你请了病假没去上课,你是身体不好吗?回个话啊离离,你不会连我都不要了吧?”
“我现在在柯以律家门口,可是我进不去啊……蹲在门口等你这么久了,要不你出来给我开一下门吧……”
“门房来赶我了……快出来见我一下嘛好不好?”
“嗯,柯以律说你不在他家了,那好吧……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难道说你又去蔚清宁家了?给我个地址嘛,我给你带了我老妈亲自做的圆子哦!”
“对了,柯以律和传说中一样冷冰冰啊,一听到你的名字就一脸……很难以形容的模样啦,我快被吓死了,还是蔚清宁好,我决定爬墙了……”
“我说的爬墙不是抢你的人嘛,你给个地址好不好?”
“离离,离离,荧荧呼叫你。”
“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再不出来,我去找蔚清宁向他要人了!”
“呜……他的车子我拦不住!我好生气好想骂人,骂的就是你!”
……
离离握着手机,强忍着眼泪,努力地平复呼吸,拨通荧荧的电话:“对不起,荧荧……”
“哦哦哦,死女人,你消失了两个月又多十二天,现在你一句对不起就想撇清自己啊?有没搞错哦,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这次不会又是手机没信号吧?”
离离听着她一连串的怒骂,却觉得心口暖暖的,她强忍着自己喉口的哽咽声,轻声说:“我生病了嘛,根本忘记了手机这回事,所以……”
“你根本就是忘了我了!”荧荧大力批判她。
“是是是……对不起荧荧……”
“啥也别说了,蔚清宁已经给我地址了,我现在正在去你那边的路上!”
纷扬的雪花中,离离和荧荧在门口紧紧拥抱,忽然之间,离离强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荧荧虽然有点诧异,不过她以为离离只是生病了有点脆弱,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她们一起去小店里喝奶茶。在温暖的室内,两人各自捧着一杯暖暖的茶,荧荧透过奶茶的热气看着她,有点迟疑:“离离啊……你是什么病啊?你现在……真的很憔悴很难看的样子!”
离离低下头,欺骗她:“不知道啊,一直感冒发烧,可能是流感,迟迟好不了……”
“这么久还不好的流感?”荧荧皱起眉,凑近她,“喂离离,韩剧里的女主角不是都会得白血病的吗?我听说白血病也是会一直发烧一直发烧……”
“不会吧……”离离都不知道怎么应付她丰富的联想力了。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病会一直发烧啊……肺炎?”
离离真的无语了,荧荧吸了一口奶茶,忽然指着窗外大叫:“哇离离你看,帅哥哦,超级大帅哥哦!”
离离茫然地问:“什么?”
“超级大帅哥啊!就在街对面!”
离离转头一看,果然是一个容光惊人的男子,在大雪中慢悠悠地走过街角,他抬头看着天空不断落下的雪花,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容,就像一幅古代的写意水墨画。
她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
轩辕。
他不是生病了吗?他不是每次生病,都需要蔚清宁的救助吗?
他看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
离离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她忽然想到,今天下午蔚清宁仓促离开她的时候,那瞬间转成苍白的脸色,和紧握成拳之后微微颤抖的双手。
荧荧奇怪地问:“你认识他啊?”
离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蔚清宁,在欺骗她吗?她抓起外套,匆匆让荧荧暂时等一下,快步奔了出去。
奔过积雪的街道,她追上了轩辕。轩辕诧异地问:“离离,你一个人?蔚清宁呢?”
离离迟疑了一下,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轩辕将离离拉到屋檐下,挡住正在落下的雪,一脸疑惑:“我?我的身体一直……”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想起什么,立即转了口风,“嗯,还好,幸好蔚清宁帮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里走很奇怪。”她低声说。
“因为我很喜欢下雪天,对我来说,雪有不一样的意义。”他说着,微笑着看她,“对了,我听说你见过盘古了?”
“嗯,他说我的身体里,还有一股力量来自女娲。”
“难道你都没有详细问过蔚清宁吗?”
“我……没想到。”
轩辕微微皱眉看着她:“看来你最近真的是精神不太好,这样可不行啊,蔚清宁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有啊。”离离低声说。
“不过蔚清宁可能不了解你的心情吧。”轩辕淡淡地说着,转头看店内的荧荧,“那个女孩子,是你的朋友吧?最近神族正在大肆屠戮我们,你和朋友见面的话,小心一点。”
离离的心中升起一阵微微恐慌。她低声问:“神族为了达到目的就能滥杀无辜吗?”
“要看是为了什么目的了。”轩辕说,“你关系着整个世界的走向,如果入魔,对神族极其不利。但我想,盘古顾忌着蔚清宁,不会贸然对你动手,但你要小心……最好不要离开蔚清宁。”
离离点点头,冰冷的感觉蔓延在她周围。
虽然知道轩辕是魔族的人,但她还是忍不住,低声问:“请问你知道柯以律现在的情况吗?”
轩辕凝视着她,微笑:“不用担心,他在盘古的身边,应该暂无大碍。不过,离离,恕我直言,柯以律,终究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还是,和蔚清宁在一起比较好,不是吗?”
离离无法回答。
缓慢下落的白雪覆盖着周围的建筑,每一间房子,都有人在悲哀欢喜,有无数种普通乏味却截然不同的人生。这么大的平凡世界,这么多的普通感情,却始终容不下,她和柯以律,小小的一点爱。
每个人都觉得,她和蔚清宁才是最合适的。
一阵风吹过,雪花打横飞进廊下,轩辕抬手拍拍她的肩:“快回去吧,你和我不一样,应该不喜欢这么冷的雪天吧。”
她好奇地问:“你喜欢下雪天吗?”
“嗯,会让我想到雪姬。”他笑着,带着淡淡悲伤。
“雪姬是……”离离低声问。
“我的恋人。”轩辕抬头看着无休止的雪,“她已经死了。当年她抵不住天地震荡的力量,入魔了……她没做什么坏事,但神族认为太多人入魔后会引发阴阳混乱,决定处死她。所以我带着她一起背离了神族,从碧落天跳了下来。”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
“没什么,她前世是司风雪的女神,很喜欢拖着我在雪中散步,现在,就像她依然在我身边一样。”轩辕抬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溶化,“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很多,但往往都是留不住的,所以在能喜欢的时候,我就去喜欢,即使,现在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但毕竟我曾经努力过,也不遗憾。”
离离点点头,忽然觉得胸口那些堵塞了很久的疼痛,开始慢慢消散。
能喜欢的时候,就努力去喜欢。曾经努力过,就不遗憾。
人生,就是这样吧,活着,就要努力去爱自己所爱的。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就算心里,还有东西在某些时刻,隐隐作痛,可是也要微笑着熬过去,才能好好过下来,才能再度遇见,人生中以后那些美好的日子。
“那个人……是谁啊?”离离回到奶茶店后,荧荧向她打听。
离离犹豫了一下,说:“是A学园的工作人员。”
这样说,应该是事实吧,只不过他的工作是名誉董事而已。
“A学园连老师都这么帅啊!”荧荧两眼放光,“我忽然觉得还是成熟大叔比较有魅力!像你家的柯以律,帅归帅,少了点内涵。”
离离默默地喝着奶茶,荧荧接着往下说:“我去柯以律家门口蹲等你,他真的好冷漠又好凶,我说来找你的,他的脸色顿时冷得跟冰一样,看也不看我,丢下一句‘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转身就走!”荧荧有点郁闷地把头靠在手肘上,“所以,我决定只喜欢蔚清宁,不喜欢他了!”
离离有点无奈:“荧荧你真厉害,想喜欢就喜欢,不想喜欢就可以不喜欢。”
她捧起奶茶刚刚喝了一口,手机就响了。
是嘉南打来的,他大声喊:“离离姐,你的电话居然通了?那就赶快来救命啊!我在明月家,神族要来杀我了……”话音未落,电话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就只剩下忙音了。
离离立即站起来,拎起包,说:“荧荧,对不起,我要先走了。”
荧荧诧异地问:“怎么好像有个小孩子对你喊救命?”
“啊,是啊,一个小孩子,他出了点事。”她冲出去拦车,荧荧无奈地对她挥手,看着她消失在风雪中。
荧荧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自言自语:“离离,是我的错觉吗?我们好像……已经隔得好远好远了。”
她们确实,相隔了很远。
要是离离跟荧荧说自己要去拯救哪吒的话,荧荧一定会给她一拳,然后鄙视地说:“少来了,你这个跑八百米都会晕倒的女人!”
然而,她的世界,就是这样。
她真的是去拯救哪吒,去的,是九天玄女的家里。
她奔进了明月瞳的家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嘉南,锋利的金光刺进了他的胸口,嘉南重重摔倒在草地上,血流如注。
离离扑上去扶住他,而后看见了重创嘉南的人——柯以律。
自从大雨中一别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夜半醒来,想起在柯以纾被她所杀之后,他扼住她的脖子,将她重重地按倒在那个不知名的空间,满眼绝望崩溃,像是要毁灭整个世界。
是她夺走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他们以后……不,他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离离将昏迷的嘉南轻放在草地上,站起身,直视柯以律。
他好像恢复了,依然是那个神族的杀手,冷酷残忍。那些以前都不复存在,他们现在,是天底下最大的仇敌。
“柯以律……”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叫他。
他却似乎当她是空气,根本没有瞧她一眼,直视着地上昏迷的嘉南,冷冷地说:“让开。”
她声音颤抖:“嘉南是我朋友,请你……放过他,可以吗?”
他再没有和她废话,自空中俯冲而下,向着昏迷中的嘉南攻击,金色的利刃飞旋而来,铺天盖地。
离离下意识地扑向嘉南,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柯以律的攻击。金光触到她之前一刹那,忽然硬生生停住,消散在风雪中。
柯以律浮在半空风雪中,比此时的冰雪更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吴离离,让开。”
离离仰头看着他,胸口涌起一层冰凉。
她一咬牙,右手的辟异剑自掌心冲出,在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银白色的光芒流转不定,照得整个周身尽是水波一样隐隐约约的光芒。
柯以律举起右手,掌心中的金光骤然迸射。离离的辟异剑圆转划出,将所有金光消弭于无形。柯以律却消失不见了,辟异剑并无法伤到他。
离离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嘉南,耳边气流倏忽卷起,柯以律已经破开藏身的空间,将她喉咙扼住。
他是辟异剑的原主人,在妹妹死去时,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对付她的辟异剑。
离离只觉得眼前一黑,身边的情景急剧变幻,被迅速地扯到另一个空间,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在柯以律将她按倒在地上时,她左手抬起,白色光芒缠绕在她的指尖上,按在他的胸前。
辟异剑的力量不能在仓促间袭击两次,这是她唯一的破绽。但,山鬼的力量虽然薄弱,却足以在按住他心口时,将他的心脏震成粉碎。
他手心的金光,扼住她的咽喉。她掌中的白光,按在他的胸口。
置对方于死地的机会,转瞬即逝。
可是,他们看着对方,却都无法动手。他们呼吸停滞,只觉得心口的血,在沸腾地翻涌着,周围全是黑暗,这个不知名的空间中,一片死寂。
离离的手,轻轻地放下,原本压制着她的柯以律,慢慢地翻身坐起,在她的身边,看着掌心慢慢消失的锋利金光,一言不发。
离离伸手,轻轻地握住柯以律的手,冰凉微颤。
“柯以律……我今天,听到一个人跟我说的话,觉得很对。他说,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很多,但是往往都是留不住的,所以,能喜欢的时候,我们要努力去喜欢,以后即使失去了……也不会后悔。可是我们,好像再怎么努力,也已经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虽然不甘心,虽然……你曾经那么喜欢我,就算被我伤得鲜血淋漓也不愿意放开我,而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意,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说着,像是,要把所有一切说完,然后,接受这一切的结束一样。
“我也曾经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在和你分开之后的这些日子,我反复地想,你对于我,到底是什么。那一场大雨,要是最终没有结果,当初又为什么让我们相遇?我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为什么是你伸手抱住我?命运让我们一步步走来,始终都紧握着对方的手,以至于我觉得,以后也一直会有你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回头,你始终都会在我的身边,朝我微笑……”
无星无月的黑暗,无风无光的死寂,只有她的声音,轻轻响在他的耳边,恍惚得,如同做梦一样。
“我曾很想很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在知道你和柯以纾要结婚的时候,我觉得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根支柱也断掉了……”离离的声音颤抖沙哑,但她还是固执地说下去,“所以我自私地去努力,我破坏你们的婚礼,可最终,我们现在依然变成这样……柯以律,我们好像,真的再也没有办法了。”
她轻轻的,用哽咽的声音说:“但柯以律……我爱你。”
柯以律静静地听着,长久以来的奢望,在这一刻成真。他的眼睛灼热得痛起来,但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手肘中,让眼角那一点温热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永远消失不见。
他开口,声音低暗:“我也爱你……可是离离,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是掏心挖肺的喜欢,也是撕心裂肺的怨恨。黑暗中,没有出路,不能逃避,无法解脱。
离离捂住脸,,温热的泪流在她的脸颊上,顺着肌肤,滑落鬓发之中,消失不见。
她的手背上,触碰到冰冰凉凉的雪花,一点两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真实的世界,已经是黄昏了,洁白的雪花在暗紫的暮色中无休无止地缓慢下落,世界一片苍白色。
他们背道而驰,以后,再也没有携手的机会。
“再见了,柯以律……”
离离在心中,低声地说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用掌心的辟异剑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他的曼珠沙华,似乎已经被控制住了,那就好。
等她死了,辟异剑的力量,应该能带走他身上那股时时在血脉中冲突,让他生不如死的剑气吧。
白光暴烈,辟异剑光芒炫目。
就在那白光触到她肌肤的一刹那,她全身忽然紫气氤氲,辟异剑的剑光瞬间被紫气吞没,白光顺着气流圆转回环,融回她的体内,了无痕迹。
她完全没有办法伤害自己。
离离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想到那一天,蔚清宁漫不经心地帮她拨过头发。
那个时候,他的掌心,一点蒙蒙的紫气,融进她的额中。
他说,命运选择的人,是你。所以,柯以律,就是被抛弃的人。
他们不能一起活下去,甚至,连一起死去的办法都没有。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认识你们!”楚沁承呼天抢地,痛不欲生。
明月瞳气焰嚣张地抓着他的衣领:“你不是经常在我们手下受伤吗?我就不信你没有齐澄寒给你的伤药,快点交出来!”
“有没搞错啊!上次我帮助离离进无远之境,已经冒了很大的危险了,这次要是我再救了嘉南,我真要彻底完蛋了!”
“别废话了,快点救救嘉南!”明月瞳指着昏迷的嘉南,对他大吼。
楚沁承泪流满面把药丢给他们:“柯以律很厉害,所以这伤至少要三天才能好。”
确定嘉南没事,离离松了一口气,觉得双腿发软,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离离你没事吧?”明月瞳紧张地问。
“没……没事。”离离勉强笑笑,明月瞳又问:“蔚清宁呢?”
离离恍惚地说:“他说轩辕发病了,去照顾他了。可是……我刚刚在路上,遇见了出来散步的轩辕。”
明月瞳“啊”了一声,说:“那……蔚清宁还真厉害,一下子就把他治好了,哈哈……”
“明月姐姐,你别帮他掩饰了,轩辕没有病,是蔚清宁骗我吧。”离离轻声说。
明月瞳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是真的生病,不过……发病的人不是轩辕,而是蔚清宁。”
离离问:“那他是什么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
明月瞳欲言又止,楚沁承却很干脆地说:“蔚清宁的病嘛,其实跟柯以律是一样的,曼珠沙华,就是一发病就开出成千上万朵血红花朵的那种骚包的病。”
离离愕然:“蔚清宁离开神族的时候,入魔没有成功?”
“嗯,岂止没成功,简直糟糕透顶,天上地下最大的灾难……”楚沁承还没说完,明月瞳啪的给他一巴掌:“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离离诧异地问:“可是,为什么蔚清宁似乎都没发作?”
“他强悍嘛,用自己的力量一般可以控制得住,而且他家里永远温暖如春,曼珠沙华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太容易发作。”
原来,他今天突然发病,是这个原因。
离离沉默地站着,嘉南已经醒过来了,他一骨碌坐起来,气呼呼地大喊:“柯以律你这个王八蛋,连我这样的小孩子你都不肯放过!离离姐,你怎么打败柯以律的?教教我吧,我要去报仇!”
明月瞳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后脑一掌:“报什么仇啊,以后看见他赶紧跑是正事!”
嘉南吐吐舌头:“我昏了多久?啊,天都黑了,难怪我饿死了,快给我上晚饭啊!”
看着他活蹦乱跳直奔厨房的身影,明月瞳满脸黑线,连离离都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嘉南被厨师从厨房踢了出来,他苦着一张脸,坐在餐厅啃了两个苹果,晚饭终于上来了。
明月瞳捏着筷子悻悻地说:“幸好我爸妈前几天去欧洲了,不然要是看到柯以律追杀到我家里,二老绝对心脏病发。”
嘉南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愤愤不平:“柯以律那个大坏蛋!亏我以为他对离离还不错,不是特别坏的人,原来我看错了!哼,从今天开始,我和他没有恩只有怨!”
离离的手机忽然震动,她低头一看,是蔚清宁的电话。
“在哪里?”
“在明月姐姐家里吃饭呢。”离离说。
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说:“最近神族狂暴得厉害,你小心一点,我马上过去。”
“嗯,你身体好点了吗?”她低声问。
蔚清宁怔了一下,立即便说:“已经好了,只是小问题,我怕你担心,所以之前没告诉你。”
他语气平淡,所以离离也没在意。明月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睫毛,微微皱起眉。
楚沁承叹了一口气,说:“离离,其实呢……”
明月瞳在桌下一脚狠狠踹去,楚沁承的后半句话,顿时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咙里。
离离这才觉得诧异,抬眼看他们,还来不及问什么,嘉南含着筷子插话道:“话说,最近神族好像疯狂地在扑杀我们,除了楚沁承这个缺心眼,其余神族我们都要小心。”
“什么缺心眼?嘉南你才是个小缺心眼!”楚沁承一脸幸灾乐祸,“你们魔族都要完蛋了,多惨啊,叛徒们,你们统统都将死在神族除魔卫道的惩罚之下!”
明月瞳狠狠瞪了他一眼:“等轩辕、蔚清宁和邵希泽联手出动,看你们怎么办!”
“邵希泽长老……他一入定就好几天,等他出来之后,我们早就完蛋了!”嘉南苦着一张脸。
楚沁承得意地笑:“看吧,你们魔族有什么出息啊?你们为什么偏偏要走上邪路?”
明月瞳一脚踹倒他的椅子,嘉南都快哭了:“我们又没做坏事,为什么要说我们干扰了天地平衡?”
离离想起轩辕和她说的话,怔怔地问:“难道……没有办法化解神族和魔族的矛盾吗?”
楚沁承慢悠悠地说:“其实啊,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目前的局面,想魔族与神族握手言和吗?想拨正天地之间的阴阳秩序吗?想平衡整个世界吗?”他一脸神秘兮兮、做电视广告的神情,“另外离离你,想不想,和柯以律在一起?你的父母家人呢?你想不想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离离愕然睁大双眼,抓紧了桌布。
明月瞳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少卖关子!干脆点说,是什么办法?”
楚沁承笑了笑:“离离,你身上不是有女娲的力量么,难道不知道上古三大神的力量,可以做到什么?”
嘉南惊呼出声:“什么?你说离离姐身上有什么?”明月瞳大吼:“楚沁承你别胡说八道了,离离是山鬼啊,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女娲的力量?”
看来,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呢。离离抬头,勉强朝他们笑一笑:“嘉南你还记得吗?在前任山鬼的房间里,她留下了一幅画……那画上的人,是我。她早就知道了我身上有女娲的力量。那一天,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让我成为魔族的一员。”
她暗恋了蔚清宁好久,终于选择了牺牲。她以生命为代价,将离离拖入了魔族,她激发了离离身上的辟异剑,让她的人生,从此彻底改变。
她在离离画像背后,写下那一句话时,到底是什么心情,无人知道。
她说,至少,你的所爱,有我一部分。
嘉南张大嘴,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说:“女……女娲的力量,上古大神啊……离离姐你真伟大。那么我们不是赢定了?”
楚沁承撇撇嘴:“虽然她有女娲的力量,但只存余很少一点点,否则盘古不会让她过得这么逍遥的。好了,不说废话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掌管阴阳平衡的三神之一伏羲的血能逆转时空,打开一个通道,改变这个世界?”
“好像有听说。”明月瞳皱眉,若有所思,“可是我觉得不可信,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么当年女娲死的时候,伏羲为什么没能逆转时空救活她?”
楚沁承耸耸肩:“伏羲只能用自己的血逆转时空,但没有剩余的力量把女娲送回去,他独自无法使用这个方法。而现在,离离只要凭借他的血,就能用女娲的力量打开时空之门,回到过去了。”
嘉南问:“真的?能回到什么时候?一千年前行不行?”
“别这么贪心哦,世界已经发展这么久,几千几百年这么细微的变化,能够全都恢复吗?不可能啊!听说时效很短,不能超过很久,但我估计回到离离父母发现她身份之前还是可以的。”
离离双手紧紧交握,抬头注视楚沁承:“如果我回去了,又能怎么解决魔神之间的纠纷呢?”
楚沁承把玩着身上叮叮当当的饰品:“神族与魔族的矛盾为什么会激化呢?是因为你和蔚清宁这样的半神半魔威胁到神族维持世界平衡的力量。要是你一开始,听从了盘古大人的话,没有入魔,今天神族与魔族,根本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离离如同梦呓一般,喃喃道:“如果回到过去,我选择不入魔,就能一直呆在家人身边,柯以律不会受伤,柯以纾不会被我杀死……”
也不会有这么多痛心和离别。
真的可以有这样重来的机会吗?
楚沁承叹了口气:“不过,你们是没有机会办到这件事的,你身上女娲的力量太少了。我们的君上伏羲是整个世界最强悍的人,连族长盘古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没有办法将辟异剑刺入伏羲的心脏。”
“心脏?不是只要一点血就可以了吗?”嘉南诧异地问。
楚沁承正色说:“必须要是心脏的血,类似于……神族和魔族死的时候,幻化出来的精魂灵光才行。”
“那不就等于伏羲也可能会死?”明月瞳皱眉,“楚沁承,你是神族的人,怎么会怂恿离离去刺杀你们的君上?”
楚沁承摊开手:“我就知道你们办不到才说说的,要不然我哪敢啊。”
离离迟疑地转头看了明月瞳一眼,明月瞳犹豫地说:“这件事,或许我们可以和蔚清宁商量一下……”
“不要!离离姐是去杀伏羲!不是拿一点点血就行,是会死的!太危险了!”嘉南拼命摇头。
“对,她不会去的。”门口有人的声音传来,那么温柔和煦,正是蔚清宁,“因为我不会让她去。”
他神色平淡,向离离伸出手,示意她跟他回去。
屋内一片沉默,没人说话,在这样的雪夜,似乎连外面雪落在叶片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离离握住蔚清宁的手:“走吧。”
她也很平静,似乎刚刚楚沁承说的话,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看着他们消失在风雪之中,明月瞳转头问楚沁承:“你觉得蔚清宁能让离离去吗?”
“当然不会了,蔚清宁这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他人的生死跟他完全无关,他所重视的只有吴离离。可惜离离对他似乎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呢。”楚沁承又开始八卦。
“蔚清宁真惨。”嘉南托着下巴,“不过,蔚清宁也不让离离姐去最好,魔族的君上伏羲那么强悍,离离姐去了只有送死!”
明月瞳一脸不以为然:“要是她肯去的话,蔚清宁会不跟着她去?到时候就算是伏羲,也未必能逃得过他们两个人的联手。”
“这可不一定,天底下的事情,都说不准的,有时候事情的发展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哦……”楚沁承自言自语,“唉,我关心你们干吗?现在我应该愁自己才对,我还要不要回神族?神族的人会不会以为我已经投靠你们魔族了啊?”
明月瞳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他竖起一根手指:“教你一个办法,你可以解脱。跳到黄泉之水,把身上的神性洗掉,加入魔族。”
楚沁承考虑了一下,继续呼天抢地:“怎么办啊怎么办……”
明月瞳和嘉南一起鄙视地看着他。
雪,一直下在暗夜里,无休无止。
蔚清宁家的花园里,所有春日的花朵都被冻在冰雪之中,在灯光照耀下,白雪中透出娇艳缤纷的颜色,诡异而令人惊骇的美丽,让人忘记了这是死尽了万千花朵才换来的。
离离和蔚清宁走过荷塘的时候,发现花朵都已经被积雪压得弯折了,她伸手去扶住一朵低垂的冰冻荷花,感觉到冰凉透骨。
蔚清宁在她身后低声说:“赶紧回屋里去吧,把空调开大点。”
“不如,还是把寒气驱散吧。”她回头看他,低声说,“之前,我很任性,又不知道你身体的事……对不起。”
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将她被那朵荷花冻僵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暖着。
“不必了,反正花都已经死光了,要是现在又一下子暖起来,满园的花就全都腐烂在枝头,或者随着融化的雪被踩进泥里,那是个灾难。”
离离抬头看着他低垂的脸,心中不知不觉升腾起一种莫名的绝望哀伤。
他是很好很好的,只是,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种。
沉默了好久,她终于轻声叫他:“蔚清宁……”
蔚清宁没有看她,说:“我不会答应的。”
“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去的。”
荷塘之上,风长长地掠过,涌动着的雪花直扑在她的身上,她的衣上、发上、脸颊上,都沾染上了点点银白,良久不化。
她抬手拂去睫毛上的雪花,站在荷花簇拥的桥上,抬眼看着周围这个铺满了碎玉琼瑶的花园。
“蔚清宁,你和我不一样,你的人生完美无缺,可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东西都离我而去,所以,我就算明知不可为,也妄想着改变这一切,我要让一切我无法挽留的,全都重头再来……”
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终于消散在夜空中。
“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离离,我也一样。”他轻轻地说,“每个人都有遗憾终身的那一刻,从此一辈子逃不出那个阴影,即使在很久以后,想到那一天,还是会一直幻想,如果那一刻自己做了不同的选择,那么,所有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所有的人生,是不是就能完美无缺……”
漫天的雪,落在他们周身,冰冷透骨,然而比雪更冷的,是蔚清宁的声音:“可你觉得人生真的能从头再来吗?要逆转过去、改变命运,付出的代价不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亘古封印,永远不可解除!”
离离扬头看着他,默不作声。
蔚清宁继续漠然地说:“就算你再怎么喜欢柯以律,他的妹妹都已经死在你的手下,他也始终是你的仇人,你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能不行呢?即使人生真的已经注定,无法改变,我也依然要去找伏羲。”离离避开他的眼,倔强地说,“我其实一直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到底我为什么会是神族或魔族的一员,我对这个世界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不是山鬼,不是女娲,好像,也已不是吴离离。到底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发上肩上积了薄薄的雪,灯光斜照,雪花的影子在她的脸上,缓慢地下落,迷离虚幻。
“蔚清宁,我想也许一开始,我的人生发生这样翻天覆地变化的意义,就在于我要结束所有一切吧。”
蔚清宁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允许,知道吗?”
离离还没来得及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觉得身体一麻,双脚软软地就要倒在蔚清宁的怀里。
他不会让她走的,他不会让她去冒险。
可是,她既然下定决心,就再也不会犹豫。反正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东西,所以她只想放手一搏,若能挽回,她愿意用生命去换回自己的家人;若不能挽回,她就和已经逝去的过往一起消失。
她一咬下唇,挥手,辟异剑白光激迸,周身所有被冰冻住的荷花全都在瞬间断为两截,坠落在冰封的湖面上,薄冰被瞬间击碎,水花四溅。
蔚清宁一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离离站在寂静风雪之中,听着周围的讯息,确定蔚清宁没有伤在自己手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按在栏杆上,勉强站稳。
周围冰冻的花树,一棵一棵倒下,粉红色的花朵,爬满紫色藤花的假山,倾倒下来,所有的灯光,都消失在风雪中。
离离的耳边,忽然传来破空的声音,蔚清宁自漫天风雪空中扑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离离在半空中转手击向他的肩膀,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虽然不是要害,但他应该绝对难以避过。
谁知,就在蔚清宁即将被刺伤的一刹那,他迎向辟异剑的那一半身影,忽然化为荧光,他背后的雪花骤然穿过他的身体扑到了她脸上,冰凉一片。
然而他的另一半身体,却依然存在,他的右手也依然抓着她的手腕,未曾放开。
暗夜中,半明半暗,一半是玉一样温润晶莹的美少年,一半是琉璃一样透明的幻影,让离离觉得世界都错乱了。
只这一瞬间的错愕,辟异剑破空而去,蔚清宁的另一半身子自黑暗中显现,立即抬手朝她的眉心点去,一颗温热的血珠渗入她的眉心,她全身的血脉顿时一震,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瘫软在他的怀中。
蔚清宁抱着她落在地上,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你就死心吧,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最坏的一步。”
一夜大雪之后,大地一片白色。
盘古蹲在地上,看着覆盖的白雪之下,青青蔓草的颜色。
齐澄寒走到他身后,问:“族长在看什么?”
盘古缓声说:“你看,已经被埋在大雪下了,无论颜色怎么青葱,估计过几天,也是枯黄一片了。”
齐澄寒无奈地叹息:“虽然楚沁承已经将一切坦露给吴离离,但听说,她被蔚清宁禁足了,我看,这次有点麻烦……”
“会有什么麻烦?从始至终,他们都在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在一步步走下。”盘古慢悠悠地说,“把消息透露给吴离离的魔族朋友,比如说,那个明月瞳脾气这么火爆,绝对不至于坐视不管。比如说那个嘉南,他好像和吴离离感情相当好。”
齐澄寒微微皱眉:“我不认为他们能惹到蔚清宁。”
“这可不一定,蔚清宁是什么个性,我最清楚……”盘古抬头凝望着雪后的世界,“柯以律的人生,也要圆满了。我和他一起,等待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将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将是一个由承灵体而改造成的,可以与上古三神并驾齐驱的神祇,真是……我的奇迹。”
身为上班族,人生就只有一个字——苦!
公交车终于到站,几乎被车上人挤成纸片的叶轻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狼狈地拖着公文包下车。他在旁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两个包子,刚刚咬了一口,忽然全身寒毛直竖,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面前站着一个极其漂亮可爱的小孩子,正拽拽地仰着下巴看着他:“喂,神农,帮我个忙吧!”
叶轻一苦着脸哀求:“哪吒,放过我这个死上班族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柔弱少女被大坏蛋强行禁足了,你虽然是普通上班族,可也有责任英雄救美!”嘉南把他拖到角落,“喂,帮我弄点什么能隐藏行迹的药,我要偷偷潜入蔚清宁家里,把离离姐救出来。”
“啊?去蔚清宁家里救吴离离?蔚清宁不是喜欢吴离离吗?”
“对啊,结果离离不喜欢他,他就把她关起来了,你说这事做得过不过分?”
“确实有点过份。”
“那么给点药吧。”
“我哪有这种东西啊?我是个天天加班的上班族,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搞这些!”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好吧,我以后天天跟在你身后,一看见你女朋友就抱着你的腿叫你爸爸,直到你帮我为止!”
叶轻一投降了:“这样吧,你拿我的钥匙去我家,书房第一个书架第二格第三个抽屉里面有瓶绿色的药,你到蔚清宁家门口时吃一颗!”
一夜的雪,下得整个世界都是白色。
离离靠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花园。严寒之中,一枝枝盛开的花,静静地冻在晶莹剔透的冰雪之中,整个世界,这么美,这么安静。
离离把头靠在臂弯中,看见蔚清宁从花树的那一边走来,他和她目光相对,那如同止水一样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琉璃白雪红花辉映之中,他站在万千灿烂花朵间,所有绚烂美景,全都在瞬间褪成背景,黯然失色。
离离的心口,涌起一种黯淡的苦涩,不想再看见他这样温柔的笑容,于是她站起来喂鱼去了。
“我知道你喜欢斗鱼,所以又买了一条。”蔚清宁走到她身后,跟她闲聊,好像他从来没有禁足离离一样。
离离轻声说:“其实我不喜欢斗鱼。我之前养斗鱼,是因为柯以律喜欢,所以我就买了一条和他一样的,每次看见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柯以律……”
她轻轻地敲这薄薄玻璃鱼缸,敲击声清脆,隐隐在室内回响。
蔚清宁微微皱眉:“离离,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不要攻击我的弱点。”
“蔚清宁,就算是兔子,被人关起来的时候,也会变成刺猬的,是不是?”
“你的刺对我无用。”他说着,微微笑了出来,如同四月春风。
离离转过身,走出卧室,不愿意再看见他。就在她跨出门的霎那,忽然听到碎裂的声响。她惊骇地回头,看见鱼缸裂成碎片,五颜六色的雨花石和鱼,全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蓝色的鱼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离离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蔚清宁。她从来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冷酷残忍的一面。
蔚清宁淡淡地扫了正在挣扎的鱼一眼,转身离开。
离离冲过去捧起那条鱼,手忙脚乱地放进花瓶中。
直到看到它恢复了,又渐渐地游起来,她才长舒一口气,呆坐在床上。
咚咚咚……窗户外面忽然传来奇怪的敲击声。
离离打开窗户一看,嘉南正挂在窗台,用一支冻成冰的花枝敲她的玻璃。他跳进屋内,露出一口白牙齿,朝她笑得灿烂无比:“离离,我来救你了!”
离离赶紧关上房门,小声问:“你干吗?”
“我从楚沁承那里打听到的,他说蔚清宁把你关起来了!哈哈,这个八卦男,有时候真的很有用!”
离离担心地问:“蔚清宁家里设了结界,你一进来他就觉察了吧。”
“不会的,这个给你一颗,神农的药,能隐藏行迹的。”他从瓶子里倒出一颗绿色的药递给离离,“我们快跑吧。”
离离捏着那颗药丸看了看,问:“跑出去之后呢?”
“去找伏羲啊,我和你一起去。”他顺理成章地说。
“你不许去,太危险了。”离离吞下药丸,和嘉南跳窗离开。
门口停着嘉南家的车,他们上了车,司机立即发动车子,狂奔逃离。
嘉南不停地转头看后面:“唉,蔚清宁真是的,他要是真的关心你,就陪你一起去刺杀伏羲嘛,干吗要把你关在家里。”
“他也是担心我出事……”离离低声问,“我们去哪里?”
嘉南一脸烦恼:“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伏羲到底在哪里。”
离离茫然若失,良久,才说:“或许……或许齐澄寒会知道也不一定。”
“嗯,那么去明月姐姐家里吧。”
话音未落,他们所乘坐的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嘉南和她猝不及防,重重地撞在前排的座位上。
车子的前面,一个人漂浮在空中无声无息。
蔚清宁。
嘉南痛得龇牙咧嘴,跳下车冲着蔚清宁大喊:“蔚清宁,你……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离开的?”
蔚清宁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吃了通灵草我就没办法觉察了?她的灵力一下子消失了,我怎么可能不过来查看?”
离离下了车,挡在嘉南面前:“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被伏羲伤害,但请不要再阻拦我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完成,即使是你反对,也没有用。”
“我不反对。”蔚清宁浮在空中,如同一朵正在冉冉上升的孤云,他慢慢地说,“我根本就不允许。”
嘉南大声说:“蔚清宁,难怪离离不喜欢你!在这个时候,你应该要奋不顾身地陪她一起去刺杀伏羲啊。如果你真的喜欢离离,你就要始终站在她的身边,支持她的决定,帮助她挽回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些东西!”
蔚清宁冷笑:“帮助她挽回什么?挽回柯以律?”
嘉南理直气壮的话顿时卡住了,良久,才说:“那……那至少,你要成全离离幸福是不是……”
“很抱歉,我不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你们找错人了。”他说着,向着离离扑去,一把抓住了离离的手腕。
离离的手一翻,辟异剑向他的手掌刺去。她知道自己不是蔚清宁的对手,所以一上来就是这样的狠手。
蔚清宁,纵身避开她的剑光,然后,在间不容发之际,再一次回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嘉南冲了上来,扒住他的手:“蔚清宁,你太自私了,让离离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好吗?”
蔚清宁冷冷地问:“嘉南,你让她去送死,又有什么好?”
离离只觉得手腕上一阵温热的力量传了上来,全身的力量几乎都消失了,整个人软软的,再也无力反抗。蔚清宁毫不费力地抱起她离开,嘉南束手无策地跺脚大喊:“蔚清宁你这个大坏蛋,大混蛋……”
被丢在沙发上的离离,在昏昏沉沉之中,依然如同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瞪着面前的蔚清宁。
蔚清宁俯身凝视着她的双眼:“离离,你先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会好一点。”
他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一般,让本来就已经昏昏沉沉的离离,再也无力挣扎反抗他,慢慢地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全身毫无力气,睡了过去。
蔚清宁将她抱起来,帮她脱掉鞋子和外套,把她放回卧室的床上。
“爸爸……妈妈……小合……”他的耳边,响起离离的呓语声。
她在睡梦中,轻轻地叫着自己的亲人,眼泪从紧闭的睫毛下滚落,扑簌簌地落在枕头上。
“……对不起……柯以纾……”
她声音模糊,神情痛苦悲哀。蔚清宁怔怔地站了良久,直到她的神情渐渐转为平和。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她轻轻地喊:“柯以律……”
柯以律。
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语气这么温柔,神情带着一种他从来未曾见过的依恋,在这一瞬间,她的梦境笼罩在四月的江南春雨杏花之中,外面所有的风雨忧愁,与她并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