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看出去,方杰手里攥着经纪交给他的车钥匙,站在车子旁边,楞楞地站半天了。屋子里的周小吉有些心虚,他不知道方杰怎么想的,拉开一点窗,不顾蜂拥而进的冷空气:
“进来吧!外面好冷。”
方杰站在冰雪之间,回头看着小吉,他的眼睛藏在大衣的帽子里,那一次注视,却是长久。接着缓慢转过身体,走上台阶,小吉连忙跑去给他开门。方杰进门就带来一股清凉的冰雪之气,在周小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给这种清冷气息包围。方杰紧紧抱着他,很用力,以至让他的呼吸有些困难,可小吉什么也没说,反手不顾冷地回抱着他,这一刻,很多很多话,其实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只有让身体靠在一起,心窝也贴在一处,对方能了解,能领会这砰砰跳动背后的,真诚的声音。
方杰把周小吉再送回床上,递给他一杯热水暖手,也为了增加水份的摄入,这两天发烧折腾下来,小吉都有些脱水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小吉聊天解闷。
“怎么决定提前送给我了?”
“这样圣诞早上,你就没礼物拆,让你看着我拆,干着急!”
“臭美!谁说给你买礼物?”
“你敢不买?”周小吉眯着眼睛威胁。
方杰笑了,他知道小吉最长不大的地方,就是对圣诞节几乎狂热的追求和喜爱,就象孩子一样,相信圣诞老人坐着雪橇,在平安夜把礼物派发给表现乖巧的。
“做模特的钱,都用在这上了吧?”
“还给家里人买了圣诞礼物。”
“你自己呢?”
“我?我什么也不需要。”
“你就是这样,对别人大方得很,对自己就格外小器。”
“有你说的这么伟大么?”周小吉感到有点累,趴在棉被之间,看着方杰忙碌的身影,觉得幸福,“不知道大医生开这种便宜车,会不会觉得丢脸?”
方杰作出夸张的生气表情,停下手里的活,猛地跳上床,压在周小吉身上,假装威胁的口气:
“你要是再说这种气人的话,就家法惩处你!”
周小吉“咯咯”地笑起来,“我们家有什么家法?我怎么不知道?”
“试过就知道!”
方杰骑在周小吉的背上,忽然开始挠痒痒,他对小吉的身体了如指掌,每一下都挠在敏感得要命的地方,周小吉连求饶都说不出,脸埋在枕头里,笑得快要断气。方杰低下头,趁小吉魂飞魄散的空隙,翻过他的身,一口亲在他跳动的喉结上,那里依旧因为大笑而颤抖着,声带发出“嗡嗡”的摩擦……方杰用了力气,却忽然给小吉推开。
“别亲那里,穿制服的时候会露出来。”
“那要亲哪里?”方杰皱眉撅嘴。
“不知道,我要穿上制服看看,把可以亲的地方用笔勾出来好不好?”
小吉看似认真的模样,简直可爱得天地不容。他似乎笑得累了,此刻蜷着身子,眼睛半睁,睡意朦胧。
“那这次饶了你,下次一起补!”方杰的手绕着小吉的头发,露着洁白的额头,心中默默念着,“你睡吧!醒了就到我们的新家了。”
车里是崭新的皮革的味道,周小吉还没累到昏迷的程度,可他坐进车里,被暖气一熏,确实有些迷糊。方杰摇醒他的时候,是在地下停车场,他从车里走出来,听见轰隆隆的,好象是地铁开过的声音。
“这里靠地铁站哦?”小吉问。
“对,出门就是地铁,你上班很方便的。”
“这么好的位置,你朋友为什么没租出去?”
“别问这么多。”
方杰领着他进了电梯,直达二十五楼。出了电梯左转第二家,方杰停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小吉。走廊里昏黄的灯常年亮着,照在方杰颇有些动容的脸上。
“你把圣诞礼物提前送给我,害得我圣诞那天早上没礼物拆,所以,我也提前给,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周小吉象是给雷打到,心里七上八下,忽然多了很多猜测,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期待着,又莫名其妙地害怕。
“你,你什么意思呀?”
“我最心爱的甜心糖果大宝贝蘸了蜜糖的小毛驴,这是我们第一个家,”方杰直直瞅进小吉黑黑的眼,温柔地说,“亲爱的,圣诞快乐!”
钥匙插进锁孔,小吉的手抖了起来,他抑制着澎湃的心思,在方杰的帮助下,推开门。屋子里四壁空空,在窗户的上方,挂了只红色的蝴蝶结,让整间屋子看起来象一个大大的礼物盒。
“作为礼物,这个礼太大,包不起来,不过作为家来说,又太小,还希望你别嫌弃!”方杰在周小吉耳边说。
“再敢这么说,我,我就用家法惩罚你。”周小吉斜着眼瞪了方杰一眼,却全不带丝毫怒气。
新房子确实不大,只有一个卧室,一个客厅,厨房是开放式的,卫生间也很简单,是整个大厦里面积最小的单元。方杰当时只是觉得地点很便利,离小吉上班的地方也不远,他在医院的工作越来越忙,小吉最近下班也很晚,他实在不想打劫的事情再发生。他知道周小吉对装修应该比自己在行,除了买了新的床,其他的都留给他,说不定给他些事情做,也不觉得独自在家的日子孤单。
周小吉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壁橱里,一边问方杰: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实习医生有薪水,我拿了工作合同去银行申请贷款,首付是前段时间的两个论文获奖,我偷着攒了奖金,没跟你说。”
“难怪前段时间你总是失踪,找也找不到你!”
“开始还挺麻烦的,因为我已经有了助学贷款,银行不太愿意借……反正也费了好多事,我要是你,是不想听的。”
周小吉果然没再追问,尽管方杰经常怪自己什么苦都自己吃,不跟他分担,其实方杰本身不也是一样?两人忙着在屋里整理搬来的东西,都不太留时间空感慨,一旦感动得痛哭流涕什么的,那岂不是跟演电影一样,很肉麻?想归想,当周小吉祥发现在壁橱墙壁的角落里,方杰用红色笔画的很小的两颗心,分享着一对翅膀的时候,不禁笑了……想起他端详车子的背影,想起他回头的那个瞬间,自己失去心跳……泪,毫无征兆地,从侧着的脸颊滚下来,只那么两颗,圆滚滚。
“为了给你惊喜,现在房产是在我个人名下的,改天去律师那里,加上你的名字。”方杰忙着铺床,天渐渐晚了,小吉体力还是没彻底恢复,“那些东西不用你搬,你过来躺下。”
“也没什么了。”
“缺的就再买吧!”方杰拉着小吉坐下,“东西慢慢搬,不着急。我这几天会回去把剩下的慢慢搬来,你别再回去了。”
“你工作忙,我回去就好。”
“不行!”方杰带着命令,还有点炫耀,“我有车么,比你坐公车方便。”
那一晚,外面的北风象是怪兽呼啸。没有**,方杰从背后抱着小吉,下巴搁在他肩窝里,他们的身体在被子下面,慢慢积攒着温度……如同盒子里一对儿幸福的小泥人。
第二天,周小吉回去上班,买了巧克力请同事吃,对旷工的两天表示歉意。下午却收到老板转交的请帖,说“毛毛头”在家里开圣诞派对,邀请他参加。当周小吉得知店中员工,“毛毛头”只请了自己,顿时感到一阵为难,他跟“毛毛头”实在太不熟,参加派对的都是公司的高层,自己跟那些人太不搭调。经理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开解他说,这是纯粹的私人派对,如果不想去,也不用勉强。这让小吉长吐了一口气,不勉强就好,他肯定不会去了。
“不过,”经理忽然又加一句,“你不去,他会觉得没面子,未必高兴。”
那你刚才说的所谓“不用勉强”的,不是废话么?周小吉从经理室出来,难免垂头丧气,却不料“金”比他更加沮丧。
“你怎么了?”周小吉忙完了收银那里的事,低声地问。
“跟女朋友分手了。”
“金”魂不守舍,周小吉连忙把他手里的活接过来,让他坐在一边,顺便递给他一杯水。
“跟她好好谈一谈,为了什么?可以挽救么?”
“她变心了,”“金”苦丧着脸,“找了个开奔驰的。”
“原因不会是奔驰车那么简单吧?”周小吉耐心地,“人跟人是看缘分的,可能下一个才是能跟你过一生的,中国人有个说法,说人跟人之间的姻缘是有根红线牵着的,可能你跟他她之间没有红线吧!”
“嗯,你呢?你跟你男朋友之间有红线么?”
周小吉楞了一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希望是有的。”
周小吉手上忙碌起来,脑袋也没闲着。人有时侯安慰别人,也是为了安慰自己,也有时候,抛给别人的问题,自己却没有答案。要不是“金”这么反问回来,他真没考虑过,如果真有红娘一说,如果有缘人真的能用根红线牵系在一起,那么,红娘会把红线系在男人跟男人之间么?
来不及为这个多烦恼,很快到了“毛毛头”派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