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龙风正踌躇间,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尖锐悠长的铁哨之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龙风一惊,只听得刚才说话的那人大声说道:“总坛召唤我们,你们两个跟我走,其他人看管好此处。”
龙风抬头看时,只见那三人已走向桥的另一头,还有三十余人仍候在屋前,只是那人走后,队列马上涣散了许多。他心道:“原来魔教以哨声为号,现在虽然只有三十余人,怕是也不易对付。”
正想到此处,忽见一个人影“哎呦”一声,捂着肚子急匆匆径直向自己走来,他不由一惊,心想:“自己难道被人发现了?”但那人行至离自己三丈处,又转身朝东,来到了一个松树下。
龙风方知虚惊一场,这时听到有人说道:“小吴子,可真有你的。这侯头领刚走,你就去解手。”
这人尴尬道:“兔有三窟,人有三急。刚才我就想小解,又怕挨骂。所以才忍到现在。”说着,转到松树后面。
只听刚才那人骂道:“你真是懒驴上磨。”说罢,众人一阵哄笑。
龙风心念一动,暗暗盘算:“我若替代此人,混入这群人当中,没准就能到达桥对岸。”
念及如此,刚要起身,忽听一声微弱的闷哼声传来,若不是他耳力极佳,又隔的较近,在这山顶寒声呼啸下,还当真极难听见。
他正暗暗纳罕之时,忽觉有人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这一惊忽如其来,当真非同小可,吓得他差点便要跳起来,他急忙扭头,只见一人正做嘘声状。
龙风心中狂跳间,惊慌间这才看清那人脸型消瘦,长须矍铄,正是他的爹爹龙清!
龙风惊得嘴巴一时没合拢,“爹爹”二字已到喉咙。只见龙清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先莫说话。”龙风点点头,只听一阵窸窣声,从松树后又转出一人,猫腰向这边而来,龙风瞧那身形,辨的明白,此人正是他的师伯朱松柏。
原来,那日周泰火速前往朱雀堡报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朱松柏和龙清听后,一来担忧龙风的安危,二来对夏侯英始终心存愧疚,想极力弥补她。因此,商量过后,两人当即起身,火速前往了魔教总坛,只留下周泰和朱茵在朱雀堡看守。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不必多言,待到达山顶后,方才发现龙风已早到一步。他们见敌人守备森严,也与龙风一般的心思,便悄无声息的偷袭得手。
龙风稍一平抚心绪,心中不由大为惊喜。见朱松柏递来一件黑衣,自然便是刚才解手那人所穿。龙风不由分说,解下剑匣,将衣服套在身上,又伸手从地上挖出一些土,胡乱抹在脸上。
他又略一思索,将玉匣递给龙清手上,点了几下头。他见爹爹和师伯眼中大有悲切关怀之意,心头一暖。
其实,龙清和朱松柏何尝不想替龙风走一遭,只是两人相貌苍老,如何装扮总会露馅。又知龙风的剑术已不在他二人之下,因此眼下已别无他法,只好让他一人先去闯一下这龙潭虎穴。
便在此时,又一阵急促的哨声破空传来,只听那石屋有人喊道:“小吴子,你他娘的快点。头领让我们过去。”
龙风不再犹豫,绕到大树后,装作正系裤带,又听那人骂骂咧咧的不断催促,这才低头返回到人群中。
只见众人七手八脚归于一队,便踏上悬桥,奔那头的总坛而去。众人惶惶不安,形色匆忙,加之桥上灯光微弱,哪里还会有人注意到龙风混杂其中。
这桥摇摇晃晃,不甚平稳,龙风这才看的明白,脚下正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远处的城堡也愈加清晰。
待这一队人行到桥头,龙风环望四周,只见地下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台阶,历阶而上,石道尽处,有一座巨大的石堡巍然耸立,石门大开,堡门左右各有一头石雕的猛兽,面目狰狞。
只见门口有数队人马,手持弓箭,队列森然。
龙风想起当日少林之事,心中一凛,忽然,门口闪出一人,正是先前是石屋口训话那人,只见他道:“刚奉少主口谕,为防敌人偷袭,命我等斩断桥梁。然后,今晚便和弓箭营的弟兄们一起,在此护卫总坛。”一言甫毕,众人纷纷道:“侯头领这是何意?”“把桥砍断,如何出去?”“就是,难道要一直困在总坛吗?”
众人熙熙攘攘间,只听那人骂道:“少主是念在老子扼守总坛有功的份上,才让老子先回来,若不是老子给你们求情,你们还仍在原处,若敌人来攻,你们这帮小子,恐怕就成了人家的炮灰了。”
经他如此一说,众人才知他的心意,当即齐声道:“谢头领大恩。”龙风心中叫苦:“悬桥一断,爹爹和师伯怕是爱莫能助了。即便救得英妹,又如何出去?”
正思忖间,只见众人已开始动手,刀斧闪过,听得喀嚓一声巨响,悬桥这头断裂,轰隆隆的坠下悬崖,须臾间,落势极快的拍在另一面的峭壁上,只听噼里啪啦回声不绝,在暗夜里犹显恐怖。
龙风混在当中,心中正犯难,一瞥间这才发现,木桥虽断,但底部竟还藏有一座铁索,横跨两边峭壁。
龙风当即恍然,原来只留一条铁索,既能防对方大队人马来袭,又不会断自己的后路。只需大批弓箭手在此守候,任凭来人武功再高,在一铁索之上,也难以挡的住这万箭齐发。
待悬桥拆毕,众人又重整队列,立于堡前,严阵以待。
龙风心中焦急,正盘算如何进入堡时,便在此时,只见侯总管又道:“诸位兄弟,今晚事关重大,奉少主口谕,我等务必守到天亮,因此众人分为两队,各守半宿。”众人纷纷拍手称好。
侯头领道:“二队的人,先随我来。”说罢,转身进堡。
龙风赶忙跟上,随这一队人走进大门,又穿过了两道庭院,来到一处房舍内。只听侯头领道:“你们先在此歇息,四更时分起来。”
众人当即各寻了位置,就地而卧,好在屋内光线颇暗,看不清各人的容貌,龙风才没被发现。
待众人鼾声四起,他悄然起身,轻轻推门,蹑足来到庭院。只见四下尽是构筑宏伟的大屋,一时更是彷徨。他只能窜上伏下,逐一查看,行至一拐角处,忽见一队巡过,当即缩身躲进墙角黑暗处,心中暗呼:“好险”。
如此有惊无险的一路找去,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殿堂前,只见门前侍卫极多。他忽的心念一动,忙绕圈走到殿堂后面,展开轻功,如灵猫般悄然落在屋顶之上,他轻轻揭开一片青瓦,只见屋内灯火通明,有一人来回踱步,只见她衣着鲜艳,打扮花哨,正是魔女脱脱。而她面前有一人躬身而立,龙风侧头看如,见他须髯如戟,身材魁梧,正是摩云金刀欧鹏。
只听脱脱道:“欧伯伯,不是小侄说你,你老人家也太过大意。今日是我义父闭关修炼的最后一天。你怎么如此莽撞。”
欧鹏躬身道:“少主教训的是,是老夫考虑不周。恳请少主责罚。”
脱脱说道:“你与我母亲当年同居魔教六长老之位,我岂能责罚于你。欧伯伯,今日之事非我小题大做,更非担心怕事。那龙风小贼已练就藏真剑法,实是劲敌,想必你也领教过。另外,剑魔至今下落不明,更是我教大患。因此当今之计,就是力保义父闭关修炼成功,万不能有一丝疏忽。所以,我刚才已命人将索桥砍断。另外,今晚你们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那小贼偷袭。”
欧鹏颤声道:“老夫谨遵少主安排。”
龙风听到此处,心想:“怪不得魔教如此兴师动众,又是砍桥,又是戒备,原来北城烟正在闭关修炼。不知他在何处修炼,若趁其不备,攻其不意,即便杀不了他,或也能让他走火入魔,自取灭亡。”随即又转念一想:“趁人之危岂非大丈夫所为,正教各派之所以称为正派,正是因为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所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救出英妹。”
他正寻思着,听脱脱道:“欧伯伯,你捉来的那女孩,是什么人?”
欧鹏道:“在下也不知,只见她与那小贼关系非比寻常,因此捉她来,来换龙泉宝剑。”
龙风心想:“哼,你哪里知道,她和你面前的脱脱,就是你当年从通州大院掳走的亲姊妹。”
又听脱脱道:“这小贼既然已取得龙泉宝剑,今晚更要小心守卫。对了,那丫头现关押在何处?”
欧鹏道:“回少主话,正关押在凌云阁内,由老三在旁看守。”
脱脱沉吟片刻,忽道:“带我去瞧瞧!”
龙风心中一喜:“我正发愁如何找到这个‘凌云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待这两人出去,便翻身跃下屋顶。他知欧鹏内力修为不凡,不敢紧随其后,便望着他们的背影远远跟随,眼见他们一路向东,走到最东边的屋宇前,只见门口有一人个头矮小,手持双流星锤,龙风远远识得,正是流星铜锤陈长青。
只见他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少主。”
脱脱一摆手,道:“三叔不必多礼,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陈长青道:“不吃不喝,脾气很是倔强。刚才不知何事,一直吵着要见少主。”
脱脱一怔,奇道:“哦?不知是何缘由,我也正想见见她,你们在外守候,不必跟来。”
欧鹏和吴土公一起躬身齐道:“是,少主!”
龙风远远见她进屋带上门,这才绕了一大圈,走到屋子后面,伏在窗下。
只听到屋里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是什么人?”龙风心中一喜,因依声音来辨,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夏侯英。
又听脱脱,呵呵几声冷笑,答道:“你说我是什么人,我正是江湖人称魔女的脱脱,我且问你,近日江湖上出了一个叫龙风的,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忽听夏侯英声音急促的喊道:“什么?脱脱?。。。华儿,你就是华儿,我的好妹妹。。。”
只听得里面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显然夏侯英激动之极。龙风心道:“不好!英妹要此时认亲,这女魔头岂肯相信。”
脱脱的声音也略带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夏侯英声泪俱下,泣道:“有女同车,颜如舜英,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华儿,你是我的亲妹妹啊。。。”
龙风从小饱读诗书,听到此处,心中当即恍然,原来脱脱的本名叫夏侯华,这姊妹名字中的“华”“英”二字,正是取自于《诗经·郑风·有女同车》。
忽听脱脱喝道:“你这人莫非是疯了?”
龙风见脱脱便要发作,心中不由担忧,只听夏侯英泣不成声,想来情绪极为波动,哭道:“十三年前,我们的父母受人围攻,惨遭杀害,那时我将你抱在怀中,我就是你的亲姊姊啊。”
只见脱脱大声喝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义父从来没有说过,我还有一个姊姊。只说我妈妈曾是魔教长老,后被那些自称是武林正派的禽兽所杀,因此特收养我,授我武艺,好让我亲自报仇血恨!你是从哪里冒出的,竟敢冒充本姑娘的姊姊?!你胆子不小啊?”
夏侯英泣道:“华儿,我真是你的姊姊啊,当年我们母亲‘夺命银锁’确实是杀人太多,手沾了无数鲜血。只是可怜我们的爹爹了,还有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忽听的喀嚓一身响,想来脱脱激动之余,将一物事劈碎,又听她尖声道:“你真的不想活了,不但胡言乱语,还竟敢污蔑我的娘亲,看我不杀了你!”
龙风心中一惊,正在起身去救,忽听门吱嘎一声,伴着脚步声响,显是有人推门进来。
第二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