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英听到众人惊呼,回头望时,只见北城烟的毒掌已拍到眼前,她吓得一脸惨白,一声尖叫都已来不及喊。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之际,她忽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硬生生的拽到一边,紧接着自己往旁飞出。待她回过神,只见北城烟的毒掌击到,而救她之人向后平平飞出,重重摔倒在地。
她正愣神之际,忽听北城烟咆哮道:“为甚么!老三,你难道疯了吗?”
救她之人,原来是魔教长老‘流星铜锤’陈长青!
这一下极其突然,不但北城烟大为不解,正派诸教的高手更是骇异。
只见陈长老挣扎起身,脸色惨白,颤声说道:“教。。。教主。。。她。。。她。。。终究是。。。是。。。二姊的女儿啊。。。请。。请教主。。。”只见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嘴中一口黑血涌出,将头一歪。北城烟这一掌使尽全力,又蕴有剧毒,自然打的他肋骨尽断,五脏俱碎,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是难以救回他的性命。
北城烟既恼怒,又诧异,嘶吼道:“又来了一个背叛我的。好吧,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龙风怕他发作,乱砍乱杀,急忙挺剑上前,飞身便朝他后心刺出一剑。慧通和龙清也是这般心思,一个持铁杖,另一持长剑,分从左右夹击。
北城烟纵声冷笑,脸色狰狞,怒道:“今日莫怪我大开杀戒了。”说罢,身形微晃,双袖一摆,呼的便是一掌击向龙风。龙风不敢硬接,回身避过,持龙泉宝剑堪堪刺向他要害之处。与此同时,慧通和龙清也已攻到。
这三大高手联手出击,攻势何等凌厉迅猛。但北城烟与三人之间,趋退如电,掌影飞舞,如有石破天惊之势。三人知他毒掌的厉害,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因此,轻易不肯近身,大多遥遥相击,只盼能损耗他的功力,让他力竭而败。
然而,四人酣斗多时,北城烟丝毫不显败迹,反而掌力愈加凶狠。三人对望一眼,心中均各骇然:“此人内力悠长,当真了得。”
忽听一个低沉慈祥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只见慧明方丈已缓步向前,在旁掠阵。
原来,他少了脱脱这个强敌之后,再次与周胜单打独斗,自然又是大占上风。两人只斗了一顿饭的光景,周胜便已被点中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龙风心中一喜,鏖战这许多时日,斗到此时,心中总算感到了一丝的踏实。他用余光又扫了下场上的战局。
只见朱松柏运剑如风,招式连绵不绝,已将吴土公罩在一道光幕之中,料想最多再斗一盏茶的功夫,吴土公便会束手就擒。
另一边,静云师太仍与欧阳曼激战不休。其实,要论剑法和功力而论,静云师太都胜他半筹,只不过她担忧他剑中是否仍藏有毒雾,因此,剑上绵劲有余而刚猛不足,这才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其实,欧阳曼的锡剑上次被龙泉宝剑削断之后,他自己也颇为忌惮,不敢再将毒雾放置其中,以免毒雾迸裂而出,自己反受其害。
他眼看场上的局势愈加不妙,己方的人已所剩无几。当即左手一边出剑,右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这瓶中自然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山毒雾。
静云师太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大喝一声:“恶贼,莫要再耍花招。”当即唰唰唰,剑影飘飘,封住他身前之路。欧阳曼冷笑一声,道:“只怕你没这个本事。”说罢,左手持剑还击,右手便要将运劲,将瓷瓶抛向群豪。
便在这时,忽觉自己手腕被人拿住,他用力挣扎,只觉对方力道大的出奇,却是无法摆脱对方的手掌。
他侧头一望,只见那人头上无发,白须飘飘,正是少林掌门慧明方丈。
他当即收回锡剑,从腋下便刺。慧明方丈左手穿出,又将他这只手腕拿住。他奋力挣脱,如同手套金箍般,哪里能动分毫,心中又惊又怒,情急之下竟吐出一口浓痰。慧明方丈侧头避过,叹了一声,双手运力,只听喀喀喀几声,欧阳曼双臂尽断。紧接着双手一送,欧阳曼向外飞出,惨叫声不断。
如此一来,魔教又少了一个魔头。
却说这边,北城烟本来以一敌三不落下风,但龙风所持的龙泉宝剑威力渐强,只觉一股蚀骨的寒气向自己逼来,不由让自己打了几个寒战,再加之龙清和慧通这两大高手的全力相博,他已应付的愈加吃力。
他又见欧阳曼的惨状,心中更加恼怒,喊道:“脱儿,拿起寒月刃,和我一起把他们都杀了。”
却说这边的脱脱,初听欧鹏临死之前说起当年之事,心中飘飘渺渺,如烟如雾,无处着落,又见陈长青竟为救夏侯英,不惜搭上性命,待她听到那句:“她终归是二姊的女儿”,心中再无半分怀疑。
她听到北城烟的呼喊,当即长喝一声,拣起身旁的寒月刃,纵身跃入战阵,与北城烟背对背应敌。
只是她一面出招相斗,一面说道:“义父,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北城烟一怔,说道:“自然是被你眼前的这帮奸贼所害。”脱脱又问:“那年我们一家其乐融融,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北城烟先前与龙风恶斗,并未听见欧鹏临终之时说的话,还以为脱脱仍是一无所知,便道:“铁了心的要杀一个人,还何愁找不到她的住所吗。”
脱脱心中冷笑,又问了一句:“你从未和我说起我的亲生父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个好人吗?”北城烟身受三大高手的围攻,手下的长老一一丧命,哪里还有余暇细想这几句话的本意,他本想顺口夸她爹爹几句好话,来搪塞脱脱,但他恼怒夏侯元夺他所爱,对这个情敌当真是恨之入骨。这几句违心的话,无论如何是张不开口。
脱脱见他不答,心中凉了大半,便道:“因为你恨他们,所以就将他们置于死地,对吧。”
北城烟突闻此言,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重击了一下。他呆呆一怔,在与龙风三人剧斗之际,刚要回头望向脱脱,忽觉后背和前胸一阵剧疼,一把兵刃已竟从他自己的胸口突了出来。
这下来的极其匪夷所思,他一口鲜血涌出,低头望去,刺他的兵刃正是他给脱脱的寒月刃!
龙风等人突见这般状况,也是大吃一惊。在场的所有人都收起了兵刃,显然对场内突发的情况均是震惊不已。
北城烟一时愕然难明,回过头来瞧向脱脱,只见脱脱眼中泪水盈盈,神情又是悲愤,又是忧伤。他说道:“为。。。为甚么?”
只见脱脱心神激荡,牙关嗒嗒嗒的直相撞,断断续续道:“义父说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北城烟嘴角又一缕鲜血流出,苦笑道:“孽缘啊,孽缘。。。”
脱脱颤声说道:“这一刀是为我的爹娘而刺。但义父您抚养孩儿长大,对孩儿恩重如山,若没有你,便没有孩儿的今天。现在我的这条命,就还给你罢!”说罢,猛地纵起,向北城烟扑去。那寒月刃尖锐无比,脱脱这一扑,剑刃正中心口,只见鲜血迸溅,眼看便不活了。
群雄一阵惊呼,纷纷抢进。夏侯英更是飞奔而来,尖叫:“华儿,不可!”
但这两人只在咫尺之间,哪来还来得及?
霎时间,只见两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那脱脱双目紧闭,身子一动不动,已然心停气绝。只见北城烟手抚她垂下的一缕长发,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道:“你这是何苦。但能和你有十三年的父女情分,我也死而无憾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素妹。。。”说到最后,凄然一笑,突然间手臂垂下,脑袋向左一侧,也是气绝而死。
众人一齐拥了上来,均是惊愕无语。
突然,只见夏侯英推开众人,伏在脱脱的尸身上,放声大哭。龙风别过头去,眼泪也是夺眶而出。在场的豪杰,虽然忿恨魔教的歹毒,但陡然见此惨变,也是无不伤感。
慧明方丈双手合十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说罢,又念道:“诸恶莫作,诸善奉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魔教的其余帮众见帮主惨死,也纷纷抛下了兵刃。吴土公也是无心再战,叹道:“天意,都是天意啊。”
此时,只见天边的乌云一缕阳光洒出,金灿灿的耀眼。
话说,群雄此番一举剿灭了魔教,自然是大获全胜,额手相庆。
各派便清点了人数,将旌旗招展,一时鼓角声大作,群雄振臂高呼。留在对岸“天涧桥”的群豪听闻,更是欢呼雀跃,声震四野,山谷鸣响。这欢呼之声,一直传到山脚,更是引来了欢声雷动。
话说,如此过了几日,群雄纷纷拜别下山。龙风来到峨眉派前,但见夏侯英悲恸万分,一时难以平复。他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目送着夏侯英随静云师太走下山去。
龙风如此呆了大半日,这才收敛心神,回到住所,向龙清道:“爹爹,那日师公曾言魔教铲除之日,便是您和师伯重归师门之时。如今妖魔已除,我们这就去面禀师公,可好?”龙清和朱松柏听闻此言,自然大喜,便匆匆拜别各派掌门首领,与龙风、朱茵和周泰三人,一道赶往龙虎山。
话说,这五人策马绝尘奔驰,行了二十余日,终于赶到龙虎山脚下。五人便沿山道拾阶而上,只听松声若涛,声似龙吟。几人在林间行了里许,便到了一座殿宇之前,只见殿前横匾之上写有三个大字“真人府”。
这时,忽从门后转出一人,白须长袍,仙风道骨,手持拂尘,正是玄灵道长。
朱松柏和龙清一时怔住,便快走几步,跪倒在地,说道:“师父清健如昔,弟子无不欢喜。”
龙风、朱茵和周泰也急忙向前行礼,只见玄灵道长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今日凯旋而归,老道很是欣慰。正如那句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都回来吧,回来吧。”
这一言说罢,五人均是欣喜不已。龙清和朱松柏更是老泪纵横,百感交集。
寒潭映明月,秋雨上青苔。
话说,龙风一人一骑,来到了峨眉山下。
开门是个小尼姑。她秀眉一挑,道:“阁下可是龙施主?”
龙风微微诧异,说道:“这位大师,如何得知在下姓名?”
那尼姑说道:“主持已先前嘱咐了,近日会有一位风度翩翩的施主前来拜会。”
龙风奇道:“哦?那。。。”
小尼姑微微一笑,却不接话,只道:“主持说了,施主今后不必来了。”
龙风心头一沉,半晌才道:“夏侯姑娘可是。。。”
小尼姑答道:“夏侯师姊从小在我峨眉派出家,又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一直被寄予厚望,师父有意传衣钵给她。”
听到这里,龙风只觉天旋地转,喃喃道:“如此打扰大师清修了,在下告辞。”
龙风刚一转身,忽听她说道:“但师父说她尘缘未断,特准其还俗。夏侯姑娘离寺之时,有句话送与施主,施主不想听吗?”
龙风乍闻“准其还俗”这四个字,当真是如闻天乐。他只道夏侯英已遁入空门,从此六根清净,不闻人世繁华。
他惊喜交集,蓦然回首道:“什么话?”
只听那小僧尼缓缓说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数年来,龙风的足迹踏遍了江南各个小镇,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某一日,他心有所感,来到了延平津湖畔的丰城县,就在此刻,他分明感到,他要找的人便在此处。
因为,他忽然想起,曾在莫干山的剑池谷给夏侯英讲过一个‘双剑化龙’的故事,但伊人不知,其实故事的结尾,当时还并没有讲完:
在莫邪干将化龙之后,又过了六百年,丰城县搬来了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丈夫是一个出色的铁匠,技艺非常精湛,但他只用心锻打挣不了几个钱的普通农具,却拒绝打造有千金之利的兵器。而在他干活的时候,他的妻子总在旁边为他扇扇子,擦汗水。
龙风想到此处,心底不由泛起一阵涟漪,嘴边露出一丝微笑。
正是白居易的那阙《长相思·汴水流》: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