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请过目。”江连奉上彤册,谨慎道:“这是几个月以来,妃嫔们侍寝的记录。”如玥从他手里接过,随意的翻了两页。“江公公办事儿,素来谨慎小心,其实本宫也没必要看。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这些人,这些事儿。”
江连一听这话,猜到如妃心里是不痛快了,紧忙就道:“什么也逃不过娘娘您一双慧眼。每一宫里的伎俩,也都在娘娘您心中。”
如玥笑不出来,只冷了的叹了一声:“本宫不过是寻常人罢了。成日里,一颗心扑在了笑薇身上,实在已经足够了。却偏偏,这样七魂八绕的人心,就是不让本宫安稳。江连,你可明白本宫的心意么?”
“这……”江连拉长了声音,见如妃玉腕轻转将彤册递给了身旁的袭儿。才复垂下头去,勉勉强强点了点头:“奴才明白。”
“若是虚以委蛇的谄媚之辈,本宫是不会用的。之所以敢放心的将内务府交到你手中,也正是看重了你这一份本分。”如玥的话,极为严肃,犹如一阵寒凉的秋风,吹得人心底瑟瑟,脊梁上直冒冷汗。
“奴才明白了。”江连并非不愿意替如玥办差,而是这事儿归根究底是后宫的纷乱,他一个宦官只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
“那就好了。本宫也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江连,你是知道的,后宫从来没有置身事外、束之高阁的一套说辞。纵然今天你不肯,明天呢,后天呢,也总有你要肯的时候。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你比本宫明白。
再有,完颜贵人终究是在内务府回长春宫的路上失了龙胎。若是他日,她要追究于你。本宫又该不该寻这个私呢?你自己去想罢。”如玥面含倦容,低低一叹,就着芩儿的手缓缓的起身。“把那册子还给他吧,本宫要看得不是这一份。”
芩儿将册子递到江连的双掌中,轻微挑了挑眉,见如妃已经转去了后堂,这才道:“江公公是聪明人,如妃娘娘要看的,只是随了她心意的彤册,而并非你这一份。至于怎么才能让这彤册合意,就要看江公公您的本事了。”
“奴才谨遵如妃娘娘懿旨,断不会再有错失。”江连捧着彤册,牢实的叩了下去。
一手握着丝线团,一手绕着丝线一圈一圈的缠上去。如玥感觉是在绕自己的心,她也不得不这样绕自己的心。经纬纵横相交,后宫里的事儿比这丝线更为细密缠绕。
芩儿知道她心里烦,只默默的立着不说话。
却是沛双看了看天色,端着燕窝粥进来:“晚膳小姐就没用什么,奴婢让小厨房熬了点粥,您少进点吧。这要是熬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如玥算了算日子,慢条斯理道:“眼见着定嫔也禁足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以来,皇上不是宿在柳氏的启祥宫,就是宿在长春宫的完颜小主哪里。柳氏与定嫔早有勾搭,而完颜氏一直被定嫔玩捏于股掌之间。
皇上昨儿来用膳的时候,明里暗里的提了那么一句。说定嫔宽善大度,才致使治下不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明白你们也明白。三个月以来,后宫安宁异常,没有半点风波。可谁敢说她不是在筹谋,而旁人也一定没有算计呢!
本宫是怕,一旦让她出来了,之前布置的一切也就功亏一篑了。”
“奴婢怎么会不明白娘娘您的顾虑,只是长春宫一直没有消息,佳贵人是否能说服完颜氏咱们也没有把握。毕竟完颜氏受定嫔的控制太深太深,也未必就敢冒死帮手。”芩儿越说,心里也是越没底。
沛双却气愤不已,慨然满面道:“也就是娘娘您非要坚持让她伏法,否则,奴婢夜行长春宫一趟,还怕不能令她身首异处么?”
如玥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你想想,大内侍卫高手如云,武功总不至在你之下。可即便如此,定嫔也已然能请人进来,玷污了完颜氏的清誉,光凭这一点,也能猜到她的手里还有其他能用的棋子。她不来永寿宫行刺已经算很厚道……”
话说到这里,如玥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注意。双眼的光芒迥然明亮起来:“今晚皇驾宿在哪里?”
沛双与芩儿均是一怔,齐声道:“长春宫。”
“真是天助我也。”如玥脸上的愁色忽然消失的寻不出一点究竟来。“沛双,去找几个可靠的人,完颜小主该遇刺了。”
“什么?”沛双惊得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小姐啊,皇上在长春宫呢,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刺,岂非是要连皇上也算计在内。若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岂不是……”
“铤而走险也是人之常情。遇刺归遇刺,唯有这样才能替苏拉洗脱不贞不洁的罪名。”如玥一刻也等不及了,皇上亲口替定嫔求情,这说明什么?苏拉这枕头风吹得极好。假以时日,若是定嫔的计谋得逞了,苏拉当真有了龙裔。
只怕头疼将胜过今日此时!
沛双还是不太明白,却是芩儿来过她的手道:“你只管吩咐了人去,记着,伤不伤的不要紧。嘱咐人看见了皇上就想法子逃走,别留下蛛丝马迹。”
想了想,芩儿又对如玥道:“娘娘此计策甚妙,可也得看看那完颜小主是不是好样的。若是一味的畏惧或者当真屈服了,怕也是要白费您这番心意的。”
“那就得看天意了。当然,若是苏拉不肯与咱们合作,本宫也不会饶了她的。”如玥从前总觉得百花齐放才是真正的春景,可现在许是年龄不同了,心态不同了,却也觉得那百花齐放的景致也远不如一枝独秀来得实际。
“未免苏拉有后顾之忧,玉嫔早已想法子,动用了母家的关系,让苏拉一族重入旗籍包衣。跟着她母家的来人,回了南方去。早就摆脱定嫔的掌控了。”如玥微有些得意:“不能再拖了,夜长梦多。”
其实如玥自己也分不清楚,她容不下苏拉,是不是也因着苏拉得宠的缘故。皇上一连七八日留宿的恩宠,从前只有她才有。眼下,竟然是这样一个百般不洁的奴婢。纵然她是被人胁迫的,可皇上的喜欢却是没有。
“沛双,你去准备准备吧,眼看着天也要黑了。”如玥侧首问芩儿道:“笑薇送去庄妃宫里照顾了么?”
芩儿微微点头:“庄妃娘娘疼爱小公主,隔两日总要抱到自己宫里照应。又怕自己照顾的不好,每每总让常娘跟着。这一份慈母之心,让奴婢也深觉眼热呢。庄妃娘娘是真的将小公主视如己出了。”
如玥频频颔首:“庄妃福薄,如今有笑薇承欢膝下,本宫也总算是一赎当年罪过了。”
芩儿见如妃展露笑意,便顺势将燕窝粥端了起来:“娘娘还是多少用些,身上有力气了,正好看看长春宫里的夜景。”
这一次如玥没有推辞,接了粥碗,饶有兴味的吃了起来。
皇帝于长春宫用了膳,果然宿在了苏拉的厢房里。因着定嫔禁足期未满,并未踏出寝门与皇上叙话。这一顿饭,吃得倒也清净。
苏拉不会吟诗写字,可古筝却奏的极好,比之玉嫔的琵琶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也乐得听曲儿,两个人伴着红烛摇曳,与窗前朗笑相对,你侬我侬。
宸常在远远立在西厢的廊子上,看着守在东厢廊外纹丝不动的御前侍卫,潸然泪下。她早已经不记得,皇上是有多久没来过她这里了。虽然说出去很好听,皇上驾到长春宫了。可离得这么近却不得见的那种痛苦,甚于没有来。
为何一个宫嫔也可以扶摇直上,而她却要这般尝尽苦楚。难道皇后真的不能照应着她飞上枝头,却是那常年无宠的定嫔才可以么?
可要她敖佳氏子悦折腰献媚,却博取一个人老珠黄的嫔位赏识,她怎么能做到?又怎么肯做到?
又不知对着廊子哭了多久,宸常在这才觉得身子已经被风吹得凉透了,甚至有些发麻。索性也就不哭了,却忽然听见有人人大喊了一声护驾。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就瞧见廊子外的侍卫拔出腰间佩戴的护卫刀,嗖嗖的冲了进去。
“护驾?”宸常在慌了神,也慌里慌张的跟着喊了起来:“有刺客,快来人啊,护驾……”她这一喊不要紧,整个西厢也被惊动了起来。太监宫婢一股脑的都探了出来。长春宫的宫门迅速被打开,守在宫门之外的护卫也一并冲了进来,这场面虽不算大,发生在这暗夜之中也别有一番惊动。
佳贵人也慌里慌张的走了出来,赶紧吩咐身边的宫人:“去知会永寿宫和储秀宫,长春宫有刺客,别耽搁了。”这才见宸常在疯魔一般的乱喊乱叫,完全没有半点宫嫔该有的端庄,佳贵人有些急躁:“寒梅,你去和寒雪一起,把宸常在送回厢房去。天不是还没塌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