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了诊断?”
女子清丽的声音,蜿蜒如琴音,清凉凉的拨弄着石黔默的心弦。他缩回了手,情绪未见特别大的波动,很坦然也道:“臣诊断清楚了。果然如此。”
“那就好了,石御医的医术,想来后宫是无人怀疑的。连你都瞧过了,确诊了。旁人就是想说什么,也插不上嘴里不是。烦劳你回禀如贵妃娘娘与皇上一声。”
石黔默微微抬起头,品着话里的含义,为何不是回禀皇上与如贵妃,而是本末倒置的将如贵妃摆在了皇上前头。“贵人放心就是了,您这么大费周章的让人去闹团年宴席,为的不就是能让微臣前来诊脉么!为了能当得起贵人您的信任,微臣必然如实禀告皇上,不敢隐瞒。”
媚贵人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欢快的笑了出声:“有些人,是不想本贵人出席团年盛宴,可并没说过,不许长春宫里的奴婢代替本宫去给皇上请安不是。何况,那荷包是我一针一线绣好的,皇上自然喜欢。自诩聪慧的人,往往都是顾此失彼的。”
这话说的不假,媚贵人许久未出宫门,可后宫的流言蜚语她是一个字儿也没少听。如贵妃一颗心都扑在柳氏姊妹身上,哪里还会顾及到她这个安分了两个月失宠的贵人呢。
当然,不光是如贵妃,就连皇后也是同一样的心思。哼,如“贵”妃!媚贵人不禁发恨,她被关禁闭于长春宫的时候,如玥不过还是妃位,转眼就成了贵妃,这不是踩着她的恩宠往上攀又是什么。
恨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哇,犹如你明知道罐子里藏匿了一条毒蛇,还有伸下手去,使劲儿的攥紧才行。被咬得全是伤痕不许,或许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且说,这手还非得要伸下去不可,哪怕是死!
“贵人心思细腻,微臣愚不可及。这番话您自己心中有数也就是了,实在不必当着微臣念叨。”石黔默没有客气。纵然他猜得到,媚贵人必然已经知道第一次滑胎的始末,心中也没有半分的愧疚。
媚贵人敛了笑意,却也谈不上愠怒:“如贵妃调教出来的奴才,果真都是伶牙俐齿的。本贵人的确无心于你口舌,总归还是要劳烦你禀告皇上才好。”
石黔默长而无声的吁了口气,恭顺的行了礼:“臣告退。”
紫佳捏着一把汗,好不容易送了石黔默出去,才忧心的问道:“贵人何苦要请石御医来啊,宫里这么多为好御医,偏他一人才是效忠如贵妃的爪牙。再说,不是还有鲁御医么?总归也比这位可靠不是。
奴婢真担心石御医一出长春宫去,就径自往如贵妃那里回话了。贵人啊,您与如贵妃差不多时候有孕,可她却风光的晋了贵妃。可您……如今身份悬殊,奴婢担心她若是想要故技重施,咱们可怎么办才好啊?”
听着紫佳说话,媚贵人心里很平静,这些自己在心里早已经想过千百次。一来鲁天统共偷偷溜进长春宫不过三次,没有人会知道腹中的胎儿不是皇上的骨血。所以她敢明目张胆的混淆龙种。
二来,这个孩子来的极为是时候,怀上的时机也对。既没有月份上的差异,也给她走出长春宫最好的由头。如贵妃即便是想要出手,也总不能肆意妄为。所以由着贵妃手底下的御医来禀明皇上,才没有人敢妄动,越是大张旗鼓,自己和腹中的孩儿就越是安全。
这三来么!媚贵人睨了紫佳一眼,藏不住眉眼里的笑意:“如贵妃风头正劲,又要兼顾后宫恩宠之事,早已焦头烂额。而这个时候,本贵人也一样成孕,总算替她分掉了一些风险。后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八成是要齐刷刷的盯住本贵人的肚子了,咱们的日子难过了如贵妃反而松快多了。她得感谢我呢!”
“但愿如此。”紫佳总是觉得心里很不宁静,看了看媚贵人平静的容颜,才微微好受了些。“贵人,让奴婢给您换一身鲜亮的衣裳吧。这些日子,咱们为能打探到宫里的消息,连带您的许多饰物都送了出去,这样素净的迎驾怕是不好吧?”
对着就在手边的莲花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衣饰,媚贵人忍不住噗嗤的笑了:“我却觉得这样很好了呢。清水出芙蓉,皇上看了,必能晓得我这些日子过得多么辛劳不易。会更怜惜我几分的!你就等着好吧!”
“难为你还有这样的心情,描这些花样呢。”玉妃走进内室,见如玥正聚精会神的画着绣样,不禁连连摇头。“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儿都急的跳脚了,难为你还这样气定神闲的。”
如玥见是玉妃来了,连忙搁下手中的笔,就要起来:“瞧姐姐说的,我也不过是终日无聊,打发些天光罢了。旁人那里再有什么动作,日子不也是得这样过么!”
玉妃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却有摇了摇头:“罗兰,你去耳房等着就好,本宫也帮如贵妃描绣样。”
这么一说,如玥也知道玉淑姐姐是有话想单独聊,遂吩咐了小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姐姐是想说,这个媚贵人的命真是好么?”
“去!”玉妃抿了抿唇:“我看她不是命好,是肚子长得的好。有些人盼望着能有个孩儿,头发都熬白也没盼到。偏是她,伺候皇上的时间最短,可你瞧瞧,这接二连三的成孕,说有就有。跟事先安排好似的,真是让人羡慕的红了眼呢。当初赐她字号的时候,不该用‘媚’,反而是‘带’更确切!”
“带?”如玥不明白。
“可不是么!带子带子,叫带多好啊。能不断的为皇家繁衍子嗣,螽斯门前该给她立上一块碑功德碑了。”玉妃也觉得自己的极尽揶揄,不免含了一缕坏笑:“许是跟你在一起久了,越发的似你了。口齿伶俐的连我自己都感觉刻薄了。”
如玥无可奈何的笑嗔道:“哈,姐姐真是的。不着急你也来说我,偏是你自己刻薄了人家,反而讲什么近墨者黑的说辞。”
玉妃与如玥对视一眼,不免抿着唇就笑了:“嗨,说笑说笑的,不说哪里有得笑呢。你是没看到,皇上前脚才从长春宫里出来,内务府的那帮子奴才,就恨不得把整个库里的好东西全都塞进媚贵人宫里去呢。
也不是舍不得那些东西,可就是看不惯媚贵人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真叫人恶心的厉害。”
如玥半晌没有说话,等再开口的时候,心底已经有了主意:“媚贵人不除,后宫便不会有一刻的安宁。正如我一直很想查出鲁天的身份,但每每打探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我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在密谋什么。”
轻轻闭上眼睛,如玥总觉得不敢往深里去想,貌似是有一个无底的黑洞,让人看不清楚究竟。“这段时间,媚贵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骨肉,必然不会轻举妄动。待她挨到顺利生产之日,便会母凭子贵,届时,也是她的死期。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玉妃知道,如玥很少会把话说的这样露骨,如今能这么说,必然是痛恨媚贵人到了极点。其实玉妃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这个媚贵人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能让皇帝对她这样倾心。“你觉得,她能挨到顺利生产之日么?你有心让她的孩子活,皇后会么?你也不想想看,如今三阿哥已经成人,能与二阿哥比肩了。
即便皇上不中意三阿哥,皇后还有四阿哥。四阿哥虽然与我亲近,可到底也是皇后的嫡亲子。总归她是要稳稳当上太后的。这样一来,皇后又怎么能允许后宫多添上几位阿哥呢。我忧心的,是媚贵人也有孕,再度激起了皇后的仇恨之心,势必要威胁到你的安危……”
如玥的眉头深锁,似乎已经明白了玉淑姐姐的心意。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姐姐的意思是,借皇后的手,尽早的铲除这个媚贵人?”
“不错,当机立断,决不能拖泥带水。你若给媚贵人喘息的机会,只怕越发的难以收拾。”玉妃脸上,鲜少会有这样决断的神情。
如玥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再仔细看了又看,依然还是凭空腾起的杀意。“姐姐……”
“你别说话。”玉妃知道如玥一开口,便会说些令她心软的话,可她完全不想听。“这件事儿就让我来担待,你莫要理会也罢。眼下你最艰巨的任务,便是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儿。”说到此处,玉妃不禁有些酸意。
“笑薇是多么好的孩儿,偏是你成日寄养在庄姐姐宫里。这回再有了孩儿,可一定得管我叫母亲,你知道的,我也想沾沾你的光呢!”玉妃轻轻抚了抚如玥的腹部,怅然若失:“皇上去我那里极少,每每之后,我总会喝那些药,这一辈子怕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儿了。什么希望,都搁在你这里了。”
如玥重重的点了点头,除了点头,再没有旁的话说。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便是哭腔,这样只会令玉淑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