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絮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莫名的睨着如贵妃姣好的容颜,湿漉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动容:“臣妾从来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贵妃娘娘您这样了解姐姐。”
如还未说什么,却是乐喜儿躬着腰走了进来:“主子,启祥宫的丽贵人来了。”
沛双冷哼了一声,不由得转回头白了乐喜儿一眼:“这些日子天花肆虐,将你和小马子隔在了宫外头,越发的不晓得咱们永寿宫的规矩了么!没瞧见娘娘还未梳洗完毕么!只管请了贵人往偏厅等着也就是了,又不要紧,至于你这样急匆匆的闯进来?”
乐喜儿倒是不在意的,和沛双相处了这些时候,他也颇为了解沛双的秉性和心思了。借他来做做文章,不过是宣泄对启祥宫那一位的不满罢了。“姑姑恕罪,奴才只是怕怠慢了贵人,这才着急来禀告主子。”
“哼。”沛双撇着嘴,冷嘲热讽:“倒也是呢,如今那一位贵人,可是名副其实的贵人了。肚子里怀着皇嗣,可不是身价倍增么。你且去吧,好好的让人侍奉着,加着小心。”
抬眼看了看如贵妃的脸色如常,乐喜儿才应了声“”,动作麻利的退了下去。
“不成想姑姑你竟然这般的厌恶姐姐。”柳絮絮确实有些失落,昨个儿躲在屏风后面,听见皇上的那番话,她满心的委屈犹如无声的泪水,肆意在胸中翻滚。原以为皇上对她,是根本没有情意的,可竟然他还是能感觉到不同。
若是自己没有帮衬着姐姐逃出冷宫,自己没有为了一个冷血不仁的姐姐,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那么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如惋惜的叹道:“你以为你这样的退让和牺牲,就能换来柳绵绵的恩宠与前程了。孰不知害死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你自己。”
对着镜子里的淡扫蛾眉的自己,如也觉得满好,却拣了一支五福临门如意金步摇别在了鬓边。有时候华贵是一回事儿,身份是另一回事儿,如今后宫,早已经是她钮钴禄如的天下了。“走吧。”如就着沛双的手站了起来,高傲而威严。“柳絮絮,你也跟着来。”
“如贵妃娘娘。”柳絮絮有些胆颤:“臣妾……臣妾只怕自己见不得光……”
“不当死之人都见不得光,倒是顶着旁人皮囊的招摇过市了。”沛双轻蔑的瞟了柳絮絮一眼,硬生生的扭过头去,再不想多看她一眼。
柳絮絮忽然觉得很紧张,似乎是要去做一件很大逆不道的事情。双腿沉重的如灌了铅一样,好不容易才挪动了步子。跟在如贵妃身后走着,落下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快走到偏厅的时候,如稍微侧目,瞥见极为慌乱的柳絮絮一眼。怅然若失道:“还未走进去,你还能选,一旦迈进这门槛儿,你们姐妹之间总归要有个了断。你自己想清楚吧。”示意乐喜儿盯着点人,如才和沛双一并走了进去。
柳绵绵犹如一尊佛像,纹丝不动的坐在鸾凤和鸣的红木椅上。直到如贵妃停在她面前,她才缓缓回过神儿来。“如贵妃娘娘,万福。”起身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命数,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即便是今时今日身怀帝裔,她还不是要向如贵妃福身屈膝。
“怎么絮絮不和娘娘您一起进来?”柳绵绵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至少没有愕然也没有畏惧。
如没有搭腔,兀自坐稳,才对沛双摆了摆手:“想来丽贵人是不喜欢咱们宫里的糕点,去换些时令的瓜果来。”
沛双有些别扭的不愿意离去,毕竟柳绵绵的性子太过阴毒,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她会使出什么招数来。“小姐,即便是换了果品来,想必丽贵人也食不知味。再者,贵人身子娇贵,旁的宫里有什么好东西,也未必入的了她的口啊!”
柳绵绵懒得理会一贯牙尖嘴利的沛双,好气的问道:“娘娘怎么知道我是绵绵,又何以会暗中护下了絮絮。难道我们姊妹之间的事儿,还要劳动你堂堂的如贵妃来插手不成么?”方才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这会儿倒是沉不住气了。
若是不解开这个谜团,不找出如贵妃心底隐藏的真相,柳绵绵恐怕自己会发疯了。这一夜,她辗转难眠,坐立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恨不得趁着夜色就闯进永寿宫来。好不容盼到这个能与如贵妃当面对峙的时候了,她的心却冷静不下来了。
如扬起脸来,目光徐徐的打量了柳绵绵的周身,唇角微微提起似乎是在笑,却又让人看不出什么笑意:“丽贵人还是坐着说话吧,当心一激动,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关乎龙裔,本宫可当不起这么大的干系。”
“娘娘何必兜圈子。”柳绵绵板着脸,严肃的不行,却依然能看出心底的不安。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见如贵妃依然含着清冷的笑意,又重整旗鼓般的敛住了怒意。
“这就对了。”如见她顺从的坐了下来,脸色也越发的柔和了几分。“兜圈子与否,本宫也懒得与你分辩。你自有能力能走出冷宫之地,亦属你的能耐。能陪伴于皇上身侧岁月,得了皇嗣,也是你的福分。”
言尽于此,如把好听的算是说完了。僵起笑容,一声缓慢的叹息,似乎有穿透人心的震慑力。“只是本宫也有不明的地方,玉妃与你无冤无仇,何以当日你要买通她身边的罗兰,置她于死地。”
柳绵绵一早已经猜到如贵妃会问这个,眼珠微微转动,清冷的笑意跃然脸上:“娘娘问的话,臣妾当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娘娘可别忘了,臣妾是丽贵人。”
“那么我呢?”如一串骊珠似的声音,格外的悦耳。声音才落,柳絮絮便端正的走了进来。尽管她一身如常的衣裳,简单的装扮,依然不失清丽与婀娜。“你是丽贵人,那么我呢?”
在看到柳絮絮的那一瞬间,柳绵绵的心里忽然就升出了一股恼恨。却没有惊讶,更没有畏惧,很显然她一早就猜到了柳絮絮尚在人间。
如少不得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可惜了这样好的年华这样好的面庞,为何心却不能如外表这样青春美丽呢!“怎么丽贵人不奇怪,站在本宫与你面前的人是谁么!还是你根本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切,所以有备而来。”
柳絮絮对如福了福身子,苦涩的笑道:“娘娘何必多问,治愈四阿哥的方子一经出现,姐姐便该猜到我还没死呢!只是比预计足足晚了这些许天,或许姐姐心里还有些不忍吧……”
“是不是不忍,只消问一个人便清楚了。”如唤了沛双,身后跟着的宫婢,竟然是翠竹。
“好一个吃力爬外的东西,难怪我被蒙在鼓里这样久,分明是你……”柳绵绵愤怒的伸出兰指,直直的朝着翠竹指去,恨不得能从指尖喷出一道火光,活活的穿透翠竹的心房,烧死她。“你故意不说清楚,让我怀疑自己身边的人。还是你根本就倒戈相向了,一早已经知道柳絮絮没死!”
翠竹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来。蜷缩着身子跪了下去,硬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沛双看不过眼了,一开口便是揶揄的语气:“丽贵人,哦,不是,应该是柳氏罪妇才对。实不相瞒,翠竹也是今儿一早才来的永寿宫,将你已经知道丽贵人尚在人间的消息知会了本姑姑。并非你说的那些什么一早就知道,更没有倒戈相向。她不过是请娘娘提防你,怕你再生出什么乱子来,害人害己。”
心如死灰大抵就是这样的滋味吧?柳絮絮方才没进来的时候,还有千万个理由来欺骗自己。也许姐姐只是来接她回宫的,也许姐姐很开心她尚在人间,也许姐姐不会这么绝情,在失去了亲妹妹之后,早已幡然醒悟,也许这是上天要给她一次与姐姐重修情分的机会……太多太多的也许,终于破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原来柳绵绵她,只不过是想要亲眼求证自己还没死罢了。
“我这样为你,难道你就不会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么?”柳絮絮总觉得自己的眼眶特别浅,情绪才一波动,泪水便稀里哗啦的往下淌,怎么也控制不了似的。她看不清柳绵绵的样子,却能清楚感觉到她根本就没有一星半点的悔意。
“这样的话,到今天你才来问我,难道不是你心甘情愿的么?”柳绵绵根本没有悲痛之意,更被说愧疚与伤怀了。她的眸子微微的转动,却也是想要隐藏自己内心的愤恨。“为什么你不坚持到底?为什么你要站出来,受旁人的唆使,取我的性命?”
柳絮絮险些没有咬断自己麻木的舌头:“我取你的性命?原来这才是你最关心的呵。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