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柳绵绵阴狠恶毒且笑意吟吟的绝色容颜,一边是翠屏因为害怕和痛楚而扭曲的狰狞五官,翠竹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立时掉头冲出去才好。然而她并非不了解柳绵绵的性子,即便是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慌慌张张的闯出去。
“贵人,您消消气吧,翠屏她不敢的。”翠竹自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替翠屏求饶,只是知道贵人会在意什么:“有身子的人,怕是受不得委屈。贵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保住了才稳妥。”
柳绵绵倒也不是心里没数的人,这么一听,顿时就敛住了怒意,抬起脚松开了翠屏的手。非但如此,她反而略带了几许笑意,微俯下身子,柔柔的伸手意图拭去翠屏脸上的泪痕。
只是翠屏哪里会知道,这一刻眼前的贵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惊惶的锁紧了身子,惶恐的避开了柔荑玉手。“奴婢真的不敢了,贵人,您就饶了奴婢吧!”
“说什么傻话。”柳绵绵轻轻哼了一声,微乎其微,若非站在她身边,兴许根本就听不见这样的声音。“我不过是想给你擦去泪水,翠竹,拿帕子来。”
翠竹紧忙递上了绢子,复又乖巧的垂下眼睑恭顺的不敢再有旁的动作。
柳绵绵轻轻的拭了拭翠屏脸上的泪珠子,心疼的咂嘴:“瞧瞧,若是你早一点说清楚,也不用受这样的皮肉之苦了。翠竹,你扶她起来,身子要紧。”
“谢贵人。”翠屏咬了咬唇瓣,伪装欣然之色,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她知道,自己稍微一个不注意的神色,都可能再次激怒柳绵绵。因此,她不得不这样小心翼翼的伪装好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一个细微的不满都不敢宣泄。
总算柳绵绵还是满意了。“傻丫头,你和本贵人都是极有福气的。”手抚摸了自己的腹部后,又请不自己的移动到了翠屏的腹部:“这次南巡,他不是一直都陪着你么,现下好了,你也有了与自己心上人的骨肉。
且说不定,这一块肉,还是能换太子的那一只狸猫。哦,不,应该说是能换走太子的太子。若是我的孩儿保不住了,你的孩儿便是皇上嫡亲的骨肉。或者真就能成为太子,也未知呢。”
“贵人……”翠屏根本无心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什么金枝玉叶,只求他能平安长大也就是了。“您福气之大,必然能平安的为皇上诞下皇嗣。奴婢卑贱之躯,实在当不起这样的重责。求您,发发慈悲,恩准奴婢出宫吧。”
柳绵绵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又转了凉薄的脸色为笑:“我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承你贵言,倘若我的孩儿真的可以顺利的出世,自然圆了你的心愿,送你们母子出宫,与你的心上人团聚。”
翠竹很不争气的哆嗦了一下,当她听见柳绵绵口中的“圆了你的心愿”时。幸亏柳氏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翠屏身上,并未发觉,她才侥幸的逃过了一劫。可任是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若是贵人能平安诞育皇嗣,那翠屏的孩子,许久保不住了吧。
谁会留下这样的活口,日后诋毁自己的清誉呢!宫规根本不许不说,也太显得贵人司马昭之心了。即便自己只是小小的一个宫婢,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更何况是连自己亲妹妹都算计在内的柳绵绵呢。
“多谢贵人。”翠屏竟然从柳绵绵的眼中,看见自己翘首盼望的曙光,泪水还没有干就换上了一脸欣喜的微笑。“多谢贵人开恩。”
“让人给你上点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柳绵绵挑了挑柳叶眉,眼里尽是期许的锋芒:“有了身孕自然是最开心的事儿了,只是你也知道本贵人我,如今的处境。”其实说到此时,柳绵绵心中已经有数了,救治四阿哥的方子必然不会是这个翠屏说出去了。
原本猜测,她是因为有了身孕,心急着出宫,才会将此偏方敬献给皇后,以救治四阿哥立功。可如今看来,翠屏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罢了,她的心思哪里会有这么深。何况,她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毕竟如果皇后不帮她呢,那她和腹中的孩子就必死无疑了。
“你且去吧。”柳绵绵冲着翠屏摆了摆手:“记住我的话,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是,贵人。”翠屏又是一福身,才抹干了脸上的泪痕,略微轻松的退了下去。
翠竹也总算是送了一口气,这会儿见柳绵绵脸上的表情温和了些许,才道:“贵人要当心自己的身子,不要随意动怒才好。”
柳绵绵一听,顺手抓过身旁的茶壶一用劲儿砸在了翠竹脚边。
“啊……贵人,您……”翠竹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惊慌的一下子就跪在了那堆锋利的碎片之上。“呃……”碎片扎在肉里,痛的钻心。可翠竹不敢乱动,她不知道柳氏究竟是怎么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说?”柳绵绵看着她跪在那一堆锋利的瓷片儿上,心头一沉:“你若现在还不肯说,别怪本贵人翻脸无情。”
从翠枝惨死的时候开始,翠竹就已经认清楚了柳绵绵的嘴脸。那是伺候她从小到大,像亲姐姐一样的人啊,她根本就不会顾念半点亲情。或者说,从柳氏谋害自己妹妹的那一日开始,就应该知道随后会发生的事儿。
只不过翠竹心里还是有个疑影……所以她并不敢对柳绵绵说,救治四阿哥的方子,是如贵妃娘娘身边的石御医呈敬于皇上的。
“还是不肯说么?”就在翠竹愣神的同时,柳绵绵一直都盯着她在瞧,看着她膝上流出来的血水,然后了雪白的瓷片儿。那嫣红的血液,像是春日里娇艳的花朵,竟然美的格外眨眼。当然,这会儿即便翠竹依然不肯说,她心里也有十足十的把握了。
“贵人,奴婢当真没有什么隐瞒。只是听人说,那方子是石御医呈献给皇上的。”翠竹刻意避开如贵妃之类的话题不说,也是希望言尽于此,不要再徒生事端。可惜,她太低估柳氏的狠辣,也太低估她的用心了。
好半晌,谁都没有说话,柳绵绵轻柔的吸了一口气。浅浅的笑着:“原本我还以为自己演的很像呢,原来长得一模一样,也并非真的就这么不容易分辩。”仰起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致,其实乌泱泱的密云阴沉沉的遮住了一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柳绵绵却看得津津有味,似笑非笑之间,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忧伤。“你起来吧,这会儿天阴了,皇上又在永寿宫,不便出门。明儿一早,就替我准备好车辇,也是时候去好好拜会拜会如贵妃了。哼,如贵妃……”
“是贵人。”翠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忍着痛站起来的,可那忍让还有瓷片扎在自己的膝盖处,血水也止不住的顺着瓷片往下落。她狠了狠心,咬着牙将那一片瓷片儿拔了出来,在走出了柳绵绵的视线范围之后。
若是如贵妃当真保住了柳絮絮,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用心呢?翠竹弄不清楚旁人的心思,却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思,倘若如今的丽贵人当真是柳絮絮,她与翠屏何至于如此啊。
次日一早,推开房门进来侍奉自己梳洗的人,除了沛双竟然还多了柳絮絮。如揉着惺忪的睡眼,朦胧中笑意渐浓,她知道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象。
“想清楚了就好。”如轻轻的坐起身子,倚着床榻招手:“难为你昨个儿在云石屏风后面躲了那样久,皇上的话你也应该听得很清楚了不是么?”
柳絮絮没有说话,也没有对上如贵妃的眸子,双眼空洞的落在某一处,像是远远眺望着什么,难以聚焦。
沛双撇了撇嘴,心里越发的不满:“从前的丽贵人雷厉风行,得势不饶人,最是尖酸刻薄。现在倒好,瞻前顾后的不说,还总是拖泥带水的,不抽上一记鞭子,就只会晃晃悠悠的原地打转。真是让人着急。”
柳絮絮侧首,对上沛双的眼眸,愧疚一笑:“现在的丽贵人,陪着皇上出巡数月,有身怀有孕。且大有靠拢皇后的趋势,怎么会原地打转呢!姑姑忘了,站在你眼前的絮絮,不过是个已死之人。哪里还能拖泥带水呢!”
如下了床,缓缓的走了过来,沛双赶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去扶。如道:“人死了不要紧,双眼一闭,就再不用焦心了。可怕就怕这人没死成,倒是心先死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度日,连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死了好,还是活着更好,这才可怖呢!”
“娘娘说的极是。”柳絮絮绞了帕子,又折好,恭敬的双手递给如:“臣妾知道娘娘的心意,昨儿也听清了皇上的话,知道自己当做什么。只求姐姐能平安的诞下这一胎,于愿足矣。后宫从来就只是如贵妃娘娘您一个人的,从前是,往后也是。”
沛双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心里倒是赞同柳絮絮的说法。
却是如,冷冷笑着,从容不迫:“你这样说,亦或者这样想也无妨。但旁人并非与你一样的想法,尤其是柳绵绵,她不会是个认命的。能否保住她腹中的孩儿,并非我的心思,而是看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