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品着袭儿的话,沉吟道:“姑姑见惯了府中宫中的事儿,等同于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心。连你也觉得必然不是这么简单,我自当不该轻易就信了去。再有,打心眼里,我倒是挺喜欢这个佳贵人的。”
有些话未选至于口,可心底怀疑的那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真的会是她么?
抹了泪,沛双接着说道:“奴婢本想今夜潜进长春宫去,一探究竟也好。若果真发觉这个佳贵人不对劲儿,必叫她活不下去。小姐您既然这么说了,那奴婢就等等再动手。”
“不,照旧。”心里多不愿意相信都好,性命悠关的事着实马虎不得。若此如玥也不得不趁早打算:“非但你得去,还要生出乱子来才好。做足了咱们已经信了就是她佳贵人的样子。”
沛双想了想,又问:“那徐淼那里……”
“得意。”袭儿只用两个字就道出了精髓。
如玥欣然一笑,随即又问:“庄妃有什么动作,其余人呢?”
“奴婢瞧着,是和宸常在一并回了永寿宫去。诚妃娘娘与定嫔走的有些近。其余的小主,多半是沉默无声的,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倒是淳嫔有心依附小姐您。”沛双暂且搁下心中的委屈,理清了头绪:“奴婢留下柳氏两位贵人,八成是惹得旁人疑心了。本就是二小姐送进宫来的人,想来许多人都会以为是跟咱们一条心了。”
如玥伸手,微微蜷缩了手指,郁然道:“调些凤仙花汁子吧,指甲的颜色似乎淡了些。淡了就得再染上一遍,若是旁人不信,亦可用此法加深痕迹。”
“沛双明白,就是要那两姊妹有苦说不出才好。”说完话,沛双总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再不用当着小姐的面做戏那么辛苦了,虽然自己的演技真的不怎么好。“奴婢这就去花房挑最好看的凤仙花取汁,给小姐重染指甲。”
袭儿取了帕子,轻轻沾了沾如玥的太阳穴:“薄荷脑油提神醒闹自然是没问题,可用多了一见风是要贪凉的。娘娘吩咐沛双照常行动,也是为了探清虚实吧。心里必然是不肯就信的。”
如玥没有说话,毕竟袭儿说得尽是实情。这些年来,毕竟一直把定嫔当成好姐姐,几乎无话不说,总算交心。又从贵人的位分,将她扶上嫔位,她真的会是处心积虑包藏祸心的幕后黑手么?栾儿的死难道真是败她所赐么?
取下手腕上一串红玛瑙的串子,如玥两指一捻,绕指尖一转,线便“嘣”的一声断开了,玛瑙珠子却尽在她掌心之中,一粒也未曾掉下。
一股脑的将这些珠子搁在小几上,如玥郁心不悦,蹙眉凝神:“我现在,是越发的见不得这些流光水滑之物了,一如人心难测,想怎么贴近使多大的劲儿都好,生生白费力气。何苦呢!”
不待袭儿开口,如玥又自语道:“可若真就是遇上了,就如同这玛瑙串一般,必是没有恩情可讲。我只是怕,若是迷了眼的只是乱花,故而要试她一试。”
袭儿体贴的取了一支金手钏,是孔雀开屏的图案,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相衬,手工精巧图样却繁复:“奴婢知道娘娘不喜欢太过奢华,配饰喜清雅精致的样式。可这等奢华贵气之物才能尽显您的身份,倒也合时宜,不妨一试。”
如玥伸直了手臂,露出雪白的腕子:“偶尔一试也不妨事儿。本宫若是没记错,徐淼兼着内务府副总管的名头呢,储秀宫的宫人们都打发了出去,没必要留着他享清闲。何况皇后身边,有个紫敏就够了。你去告诉江连,该是他向本宫尽忠的时候了。”
“可不是么!内务府总管的肥差事,若不是有娘娘暗中提携,哪里能轮的到他江连。有您这话,不动声色的打发了徐淼去,着实太容易了。”袭儿与江连有些交情。这江连为人精明,虽不善于奉承,办事却很有一套。
也是如妃未雨绸缪,在皇后执权三度更换内务府总管之后,暗中扶了他江连上位。到如今,也落得几分用处。
“奴婢会谨慎去办的,只是不知道娘娘想在什么时候?”袭儿蚊音道。
“今晚上宫里有戏看,就留着他凑凑热闹,明儿一早寻个由头,把人撂出宫去即可。若这徐淼果真有良心,怎么也会想法设法掉回头来通知此人。正好给咱们抓他个现行。”如玥只觉得心头忽然一阵郁闷,险些呕出什么。“袭儿,你说要收买一个老宦官,许什么才能令他衷心?”
袭儿面露赧色,微微垂下头去:“无非是金银之物,又或者权利品级。”
“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吧。”如玥强压制了心头的厌恶感,平静无暇的微笑:“我总觉得是他最欠缺的,正因为没有,才生生的想要。”
顺着如玥的话,袭儿也不觉浮想联翩:“若果真如此,真是太不可想象了。奴婢这会儿,就觉得头皮发麻了。”
邪媚一笑,如玥揉了揉眼:“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了。袭儿,扶我小睡一会儿去,今儿可得养足了精神,看戏。”
“是呢,娘娘。”袭儿抿着嘴儿笑,心里也是很期待的。究竟定嫔是不是真有这通天的本事,能在毫无恩宠的落败境遇下,兴风作浪。
“本宫还想知道,究竟定嫔,因何失宠!”如玥躺好,闭上眼幽幽的吐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算不算赶巧,如玥醒来的时候,陪在身边的竟然是一道明黄的身影。
方醒过来,嗅觉还算不得灵敏,却已然修道龙涎略微带苦的气味,顿时令人精神一振。“皇上,您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唤醒臣妾。”如玥撑起身子,那明黄的身影转过来扶,画卷极为温馨。
“朕知道你疲倦了,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趁着你睡的功夫,朕看了看院子里那株白兰花,长势不错呢。”
轻轻依偎在皇帝怀中,“虽然是才移植的,倒也不错。永寿宫沐浴皇上福泽之中,臣妾与这花花草草一般,都心存感激,自然都是很好的。”
心里不禁暗想,皇上这会儿来了,果真是更好了。倘若那人真是心思绵密的定嫔,皇上留宿在此,她必然能打消对永寿宫的疑心。毕竟拥着皇上成眠,谁还有功夫,去管外间的是非。总不至于这么快就起了疑心,想好了对策。
“嘴甜话美。这可不是朕如妃的性子啊!”皇帝玩笑似的轻轻敲了敲如玥的额头。
“皇上眼里,如妃该是什么样子?”如玥吃味嗔言:“不如两位柳妹妹纤腰柳摆,不如佳贵人敢做敢言,还是只会一味逞强,威严而不可靠近。”
“你呀,朕只说了一句,你竟然有这么多句等着!越发的娇纵了。”皇帝嘴上这么说,拥着如玥的手却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朕就是喜欢看你小女儿赖皮的样子,甜在心里。”
如玥轻轻在皇帝耳边呵气:“皇上心里甜,臣妾心里却很苦。您有多些时候没来臣妾这里说说话了,您摸摸,这床榻总有半边是凉的。”
皇帝温和的笑着,双瞳一如往常明澈:“那朕便不走了,好好陪你就是。”
难得要一次恩宠,全然不是为了恩爱。如玥浅笑低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偏离了自己原本的构想,朝着权利的巅峰一步一步的爬上去。“皇上,一诺千金,臣妾这会儿也觉着心甜了。”
侍奉了皇上与如妃就寝,沛双便更换了夜行衣,一路轻快的步子,急匆匆的来到长春宫。
按照事先小姐交待好的,她顺利的攀上了宫房之上,藏匿于瓦檐之中。小心翼翼的绕到佳贵人厢房,趁人不备,轻身一跳便落在了院中。
折了一根树枝,沛双故意弄响了动静。挥着树枝就踢门闯了进去。
彼时佳贵人还并未入睡,猛然醒来就见黑衣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只轻轻一挥,恐慌不安的寒梅就被她击中了睡穴,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
佳贵人正预备惊呼,却见来人手里提着树枝,心里惊疑的不行。遂猛得坐了起来,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沛双不做声,只走近了两步,猛然一挥树枝,挑起了围帐垂纱,粗了嗓音道:“若想活命,待到火势不可控制再走,否则后果自负。”
佳贵人愣了愣神,随即重重点了头:“既然你无心要我的性命,我依你就是。”
虽然没有开口,沛双心里还是万分佩服佳贵人的,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依然很是镇定。确实有几分自家小姐的气度。“好。”沛双言罢,以树枝抽落还燃着的宫灯,灯油四溅,火星跳上了围帐,红亮亮的染了起来。“告辞。”沛双顺势冲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