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间崖边,百音走后,金儿望向崖底。
约莫百丈高的断崖,崖的这一侧壁面较为粗糙,细看下去,于习武之人而言,还能够清楚地看到落脚点在何处,而在崖的另一侧,却是光滑无比,不生痕迹。
藏青色的悬崖之下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声音,声音传到上面时就已经近似无声,谁也不会想到这崖底竟然会有人居住。在这座崖里,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屏障(结界),从崖底向上望去,一望无顶;而从崖上向下望去,一望无尽。
看着那道天然屏障,金儿若有所思。随即纵身一跃,施展着轻功在此侧的悬崖峭壁上行走着。待快要到达崖底的时候,脚尖轻轻一掂,身子便轻盈地飞掠下来,平稳落地。
然而很不巧的是,正有一群士兵在此处巡视。听见了动静,立马上前前来查看。
七个士兵将金儿团团围住,手握长戟(ji,三声)架在她的脖颈之处。
为首的是这个小队的对长,名字叫宋祥,约莫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高大魁梧,棕色的络腮胡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右手紧握着独属于自己的那根长戟武器,左腰上挂着一把佩剑。此时的他正和这些士兵们一样在这严寒天气中巡逻,突然间就抓住了一个人。借着一旁手下的灯笼一看,皱了皱眉头:怎么是位姑娘?
军中有令:凡遇生人,不问何处,一律先行收押。
这姑娘……应该也算在生人行列吧?
“姑娘,实在抱歉,还请姑娘配合一下,随我们前往要地。”
他只是一个小队的队长,还没有资格审问犯人,所以只能按照规矩来办。
宋祥口中的要地实际上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从此处前往牢房中去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偏僻,另外一条则经过主路。对于姑娘家的,宋祥还是有些怜香惜玉的,想着若从主路走,说不定能凑巧遇见副主使从而说个情,放了这姑娘。
他挥了挥手,在前面带路:“带走!”
这座断崖沿线呈眼状,眼处偏西的核心位置则有一朵云朵状的山,云朵的凸起则是主帅安扎之地,山的一圈即为崖底,所以这座崖是一条环形路。
于是,在经往主路的道路上,一队队士兵就看见几个大男人收押着一个小姑娘往这边赶来,若现在是白日,这里不是军营的话,大抵和游街示众差不多。也幸好金儿身上没有沾染上血迹,不然,大晚上的,怕不是要见鬼。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这个地方,怎么说呢?是私人营地。除了内部人员,其余人,一律算外人。
这是宋府屯养私兵的地方,绝对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别说他们不懂怜香惜玉,不近人情,而是因为在这里,规矩,就是一切。一个岔子出错,那可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还要连累自己身边的人。所以,他们没有这个胆子去冒这个风险。
主帐内,一位年轻的将军身披铠甲战服,左手握着一本兵书,借着燃油灯,右侧卧在书案上。许是有些累了,他放下了书,左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目,对着一旁站着的管家日常一问:“边境那边,今日如何?”
“将军,齐副将来信,一切安好。包括前些日子那些人的小动作,最近都安分了下来。”
“好。”宋武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还是要多加小心。”
“将军放心。”管家在一旁候着,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将军,恕老奴多嘴一句,边境那边有齐副将守着,将军不必忧心过多,一切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呐!”
管家的声音很是沉重。他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孩子,自家少爷才十七岁呀!就要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了,还是整整五年!
想起公子小的时候,即使是每日习武,一张脸上依旧是白得干干净净,可自从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想起了每年的大公子回家,总是会对着老爷说无事,可年年的征战,新伤旧痕堆积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无事?只不过是不想让老爷们担心而撒下的谎言罢了。再这样下去,他怕公子会先撑不住而倒下去!
闻言,宋武摇了摇头,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说道:“何叔,你不懂。近些年来,涛域是越来越放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总是不间歇。他们的文化与我们的不同,若是这个时候攻进来,百姓们的这个年,怎么过?
自大伯走后的这些年,全由我们这些将士撑着,可那北部边疆疆原辽阔,单是沿岸线就有两万多公里,只要稍有不慎,那个地方,就会成为敌人的突破口,我们怎么赌得起?难不成,再让皇后娘娘出面,披装上阵吗?!呵!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要是真来第二次,只怕我朝,就要被天下人给耻笑了。”
他们会说,平朝,其实是名不副其实,国家上上下下只靠一个女人撑着。哦,对了,外加一只鸟。但据他所知,当年的那一战,因金鸾无故插手人类之间的战争,违背了她在人间的使命,从而导致受到重罚。直至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身上的伤亦未完全好全。他们又怎能再一次麻烦金鸾给敌方教训?保家卫国这种事,还是由他们男儿来做吧。守好了边境的第一道防线,再有皇后娘娘,金鸾姑娘以及那位真神坐镇后方,就不愁他们平朝会被敌国给吞没。
听到他这样说,何伯在一旁找不到理由反驳。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上阵杀敌的重任落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整整五年,还要以公子的身体为代价,何伯心里还是有些发寒。
即便是这样,公子也从未跟他们抱怨过什么,他也劝了这么多年,公子亦是从未听进去过。他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听天由命吧。只希望自家公子,一切安好。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宋武听见了声音,不得不把重新拾起的兵书再次放下,将目光转移到外面去。
都这个时候了,按理说,不应该有动静才对。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属下去看看。”
还未等何伯有所动静,很快,便有一个小兵进屋来报:“启禀将军,是第十小队今日在巡视之际抓住了一位白衣姑娘,正打算压往牢中处理。”
“白衣姑娘?”
宋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思索了一下:“带进来吧。”
正好,他也想看看,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今日白日里二弟所说的那位。
“是。”
很快,人被押了进来,只是这进来的方式,确实不怎么好看。他手下的兵,各个都是大老爷们,七个人拿着武器押着小姑娘走进主室内。
宋武一看,顿时黑了脸——虽说军令如此,但也不必这么过分吧?
彼时眼前的女子很安静,不吵也不闹,异常的配合,但白皙的皮肤处却肉眼可见的已被磨红,足以证明这几个糙汉子下手是有多重了。宋武简直没眼看。看来,他还得再管管手下的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人留下,都退下吧。”
“是。”
“何叔,您也下去吧。”
“将军,这不妥……”
“去吧。”宋武打断他的话。
一时间,何伯有些无奈,拿正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终究没说什么,只得请安退下。
主室内的陈设有些复杂,一半似军营,一半似家居。此地为宋府养兵之地,往年宋武回来之际,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暗棕色的格调,四周均置挂着毛毯,离桌案的不远处还有炉火烧的正旺。室中的西侧是十八般武器三六排开,而东侧则置放了一张茶水桌以待客之用。屏障后面则是一张简单的床。
宋武领着金儿向东侧走去:“姑娘请坐。”
“多谢。”
见她落座,宋武习惯性地为客人上茶。明明是个将军,却精通茶道,至少该有的礼节与细节,宋武处理的很好。至少在金儿看来,要比宋墨好太多。
“姑娘请。”
金儿接过,并再次道谢。
“白日里听闻二弟说,他结实了一位姑娘,不知,可否是姑娘您?”
“算是吧。”
金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按照既定的时间线,即使她不出现,该发生的事情依旧会发生,只是会由另外一位女子取代她如今的位置去推动这几日剧情的发展。她的出现只是将一些事情的过程做了一些细微的改变,结果依旧相差无几。所以,可以说是她,也可以说不是她。
她刚饮下一口茶水,突然间发现茶是凉的。
“君尚?”
此茶,名曰“君尚”。人情君子尚饮水,随意冷暖不自知。乃世间排行第九的名茶,人间竟然会有?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宋武笑了笑:“的确是君尚。姑娘可知台辽?”
“台辽”这个名词子金儿脑海中一闪而过:“东国台辽,附属平朝,国姓,亦为李。”
“是。台辽的四大女氏家族中,硕家与叶家便是以茶为生。只不过,硕家留存的是根,叶家卷起来的却是民。这些年来,硕夫人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此茶,便是我出征那一年,硕夫人所赠。她曾说,什么时候,我能够看遍这人世间的冷暖,什么时候,我就能尝出这茶的味道。姑娘有机会可以去台辽走走,说不定,能尝到姑娘想要的。”
他与硕夫人,已有几年未见,他的茶艺便是夫人所教。不知这些年来,她在台辽,过的可曾安好?
“好。”金儿很快应下。
她也想去看看,被小家伙选中的继承人——硕明略,他的娘亲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