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报纸上的消息出得这么快。”乔霏皱着眉翻了翻手中的报纸,刚回到上海就看到了沪上的大小报刊疯狂地登载着她和沈绍隽的婚讯,那激烈的程度比明星的绯闻八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记者……你随便看看就好了,别当一回事儿,”姚碧云皱眉,一脸不苟同,“小五,你来看看这料子喜欢不喜欢?”
“妈妈,你做主就好了。”对于挑首饰试衣服这样的事她从来不感兴趣。
“到底是你结婚,总得要选你满意的。”姚碧云将她拉到身前,用手中的料子在她身上不住比划着,“这颜色鲜亮,最适合你这样的年轻人,你平日实在是太素净了一些。”
“太太,”宋妈走了进来,恭敬地递了张撒着金粉的红纸给姚碧云。
她扫了一眼,直接递给了乔霏,“看看这些可还中意?”
乔霏接过红纸,知道这些都是她的嫁妆,上面写的无非都是些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可她向来没有收集这些的爱好,便也一脸可有可无,“太多了,还是不要如此张扬的好。”
“我们家就你一个女儿,哪里可以马虎,这些物事从你小时候妈妈便已经开始准备了。”姚碧云的声音低了低,“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些珠宝首饰,妈妈便留了心,见到好的便给你存着做嫁妆,哪里想到你长大后竟一点儿也不喜欢了。”
“妈妈,”见到姚碧云眉目间的失落,乔霏的脸上有了几分愧意,虽然教育方式失败,但对于儿女,姚碧云还是十分疼爱的。“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
“女孩儿哪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道理?妈妈也是女子,知道定是因为当年你四姐的事儿,自从你从乡下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其实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们……”姚碧云看着女儿,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姐姐的死向来是乔家不能触碰的伤痛,姚碧云第一次和女儿谈及这件事,说实话乔霏对于整件事根本没有任何记忆,除了低头不语。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面对母亲。
想到如果乔雪没有死的话,比乔霏还要大一岁的她恐怕已经嫁为人妇了,姚碧云的心就更加酸涩难当。时间过去这么久,她不可能再把一切怪到年幼的乔霏身上,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是在场的,但是作为母亲是她没有尽到监护的责任。
“小五。你一定要幸福,”姚碧云搂着乔霏哭得稀里哗啦,“连你姐姐的份一起幸福下去,知不知道?”
“妈妈,我答应你,一定会幸福的。”乔霏轻声哄道。知道母亲是把对两个女儿的爱全都投注到她的身上,姚碧云多愁善感,这几年乔家大大小小的事儿可也是把她折腾坏了。
姚碧云哭了一阵。才拭干泪痕,“这单子上的东西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些妈妈陆陆续续收拾好后,再给你看。”
乔霏瞠目,这单子上的东西已经是价值连城。这才是一小部分而已,乔绍曾不会要把全部家产都给她陪嫁吧。饶是她见过大世面,此刻也被惊住了。
“妈妈,哥哥们还要娶妻呢。”她委婉地提醒道,将来嫂子们进门可是会有意见的。
“怎么着?还怕我们乔家被你掏空了?”姚碧云早已恢复了当家主母的神态,带着不可或缺的傲气,“我们乔家的女儿出嫁可不能委委屈屈的小家子气,放心吧,爸爸妈妈心里有数。”
乔绍曾做的是金融的垄断生意,加之乔伊当初做买办时积攒下巨额财富,实际上丝毫不逊于经营百年的本家。
真不愧是第一世家,就算后世的五大世家财富全部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如今的乔家。
“可是妈妈,这会不会给沈家压力?”乔霏犹豫了一下,沈绍隽虽算不上出身贫寒,可和乔家相比那真的是小门小户,这样大手笔的嫁妆一抬一抬的送过去,相比之下他之前送来的聘礼倒是寒酸了。
“我们乔家的女儿是那么好娶的么?”姚碧云不以为意地笑笑,之后还有亲戚朋友的添妆,乔家如今如日中天,他们的添妆也决计小气不了,这一场婚礼也许算不上奢华,但嫁妆绝对是比当年乔月诃乔星诃要丰厚的,想到两个小姑子,姚碧云不由得挺了挺腰杆,总觉得得在这方面扳回了一城。
姚碧云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乔五小姐成名已久,是华夏名媛,这样云端上的人物就要出嫁了,所嫁之人自然会被拿来议论对比,沈绍隽虽然是新贵,但毕竟根基浅,家境更是配不上乔霏。
大小报纸上总是喜欢用“下嫁”这个刺眼的词,反对派们甚至揣测戴国瑛是为了笼络沈绍隽的心,才将乔霏嫁给自己的心腹爱将,加强自己的嫡系力量。
不管戴国瑛会转什么龌龊的心思,也不敢逼着乔霏嫁给别人,所以这一次戴国瑛倒真是很冤枉地背了这个黑锅。
沈氏在当地也算是个大姓望族,是有名的耕读世家,但沈绍隽家族这一支却是旁支,并不兴旺,沈绍隽的祖父早年生活清苦,因为家世单薄人丁稀落,经常受族里有钱有势人家的欺负,田产传到他父亲手上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亩地了。
到了沈父沈宏礼这一代,靠着勤勉吃苦慢慢撑起了一份薄产,沈宏礼为人诚实本分,但生性并不木讷,可以说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除了种地之外,又寻思着做些买卖,便在城里开起了米铺,后来生意不错,米铺越开越多,沈家的家产除了城里的几家商铺之外,还买了不少良田,几百亩的田地,家里雇工数十人,也算是当地相当殷实的大户人家了。
沈绍隽是沈宏礼的小儿子,出生之时家中的条件就慢慢好了起来,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在几个兄弟之中,因为沈绍隽从小读书就显露出颇高的天分,人人都说他是可造之材,沈宏礼便决定让他多读几年书,一路送他进了大学。
虽然沈宏礼是农民出身,一心发家致富,也存过望子成龙的期许,但对学而优则仕那套古训并不热衷,一心想让小儿子读完书回来之后继承父业,做一个地道的乡绅,因此在沈绍隽读书之时便为他相了一门亲事,让他回家成亲,也好栓住他,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逃家了,不但拒婚,还从了军,一去数年,很硬气地不肯回家。
沈宏礼气得不知道打碎了多少茶碗,可小儿子到底翅膀硬了,他实在管不了他。
在这几年之间,谁都没想到沈绍隽会飞黄腾达,一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将军的高位,在老家简直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整个县城就连县长见到沈宏礼都得恭恭敬敬地扶上一把,称一句“老爷子”,无人不羡慕沈家的好福气,那些当年欺辱过他的族人们,更是屁颠屁颠地讨好着他。
沈宏礼这几年的日子是越过越舒服,年纪大了就喜欢坐在太师椅上看风景,的确很有老太爷的派头,只是这傲气的小儿子虽然给他增光,可也最不省心,将他气得不行。
前几日离家多年的儿子总算回了一趟家,告诉他自己要成亲了,过几日便接老太爷去城里参加婚礼,他也是犯了倔劲儿,他沈宏礼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什么儿子的婚事不在自家办,要去城里办?他沈家的儿子又不是上门女婿。
无论沈绍隽怎么劝,他便是决意不去,离家多年,沈绍隽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父亲相处,一筹莫展之际,干脆也就放弃了,父亲若是执意不参加自己的婚礼,那就不去吧。
他军务缠身,根本无心哄父亲开心,见苦劝不动,就索性回了部队。
这么一来,沈宏礼更气了,成天阴郁着脸不说话,一家人都谨小慎微的,生怕惹恼了他。
“老爷子,恭喜恭喜啊!”头戴礼帽的县长亲自来家里,满面红光地朝沈宏礼拱手。
“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还有什么喜可道。”沈宏礼冷哼道,毕竟对方是县长,待他已经算是客气了。
“沈将军就要成亲了,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么。”县长丝毫不以为意,令身后的仆佣将一担贺礼奉上。
“与我何干?”沈宏礼心里不自在极了,儿子结婚,他这个做父亲的倒像是个外人,“随他娶什么样的女子,我可是不会承认的。”
“老爷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县长大惊失色,“谨言谨言!”
“怎么?我自己的儿子还说不得?”沈宏礼冷笑。
“你可知道沈将军娶的是哪家小姐?”县长连连摇头,拉着他的手坐下低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他在城里玩得心野了……”
“我的老爷子哎,那可是乔家小姐!”县长打断沈宏礼的冷言冷语,诚惶诚恐地说,“你不会不知道乔家吧,这位乔家小姐可是道地的金枝玉叶,上一任总统夫人和现任的总统夫人都是她亲姑姑,末帝的昭德皇后是她姑太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