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孔县长给黄兴安排了单间客房。但三人还是挤在了祥子的小炕上,不知疲倦的,打开了积攒十几年的话门。
黄兴在暗淡的油灯下,仔细瞅着祥子,一脸欣慰的样子,嘟囔道:“娟子说你死了,我就是不信。我的徒弟,咋会那么容易死呢?”
听到娟子的名字,祥子惊奇的一把抓住黄兴的手,急切地问道:“您见过娟子咧?她现在咋样?”
黄兴冲他撇嘴一笑,说:“瞅你这点出息,一提到娟子,就猴急成啥了。这么些年了,也没说找找人家。”
祥子一脸委屈的样子,哭丧着脸说:“咋没找哩?邻居们说自打看着娟子上咧花轿,就再没见她露过面。在军营,也没打听出一点消息。”
黄兴目光狡黠地瞅了祥子一眼,回头拽着,一直愣愣瞅着二人说话的年轻人,笑着说:“你看他长得像谁?”
祥子伸手端过油灯,在年轻人的脸上照了照,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倒和自己小时有几分相像。
他心里慌乱,嘴里便含糊的嘟囔道:“看得眼熟,说不好。”
黄兴有些焦急的取过油灯,举在年轻人脸前,嚷嚷道:“你啥眼神么!你看这眉毛眼睛,简直长得就和娟子一模一样嘛。”
经黄兴这么一说,祥子才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似的,惊呼道:“是!是!太像咧。难道他是?......”
见祥子惊奇而又兴奋的样子,黄兴轻轻搂过年轻人,说:“这就是你娘常给你说的祥子舅舅。”
说着,冲满脸惊喜祥子道:“他是娟子的儿子,叫王小虎。”
一时间,四目相对,似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莫名的涌动在各自的心头。
略微憋忍了片刻,便在小虎一声,略带稚气的“舅舅”声中,冲破了情感的闸门。
祥子含糊的应了一声,便被一股热流驱使着,上前一步,将小虎紧紧的拥在了怀中。见二人亲热的样子,竟像是久别的父子似的。
黄兴“嘿嘿”一笑,戏虐道:“哎呀,真是猪肉贴不到羊身上呀,小虎跟我几年了,也没见他对我这么亲过。”
小虎冲他腼腆一笑,低声嘟囔道:“您那么严肃,人家心里怕您么。”
祥子嘻嘻一笑,拽着黄兴的胳膊,像个孩子般的嘟囔道:“您先别吃干醋咧,快说说,您是在哪儿遇见娟子的?”
黄兴长吁一口气,说:“你我都没看出来呀,娟子的本事可大着哩。她在新婚之夜,打翻了新郎官,只身匹马去了西安,投奔她舅舅。舅舅没找着,在回来的路上,却被土匪给劫了。
土匪大当家的,也是位风云当时的枭雄,正当年没家室。因爱慕娟子的武功人品,百般挽留。后二人相爱成亲,生有一子,就是小虎。在小虎两岁那年,一家人高高兴兴去县城逛庙会,却被小人报了官。
在掩护母子撤离时,王寨主不幸身中两枪,勉强回到寨里,就咽了气。从此,娟子不但撑起了几十号兄弟的大寨,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条。
三年前,我奉命前往劝化收编土匪武装。却没想到,当地再大的土匪头子,竟然是娟子。人家二话没说,不但交给我百十号的兄弟,和大量钱粮,而且,把儿子也交给了我。”
祥子听了,欣慰一笑,急切道:“那娟子现在人呢?”
黄兴轻叹一声,说:“她把人马交给了我,说是要回家看她爹,就再没了她的消息。这次我来新疆,还特意去找了她。姚掌柜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屋子也没人住,邻居们说,娟子三年前回来过一次,就再没露过面。”
祥子有些失落的轻叹一声,低声嘟囔道:“她能去哪儿哩?”
黄兴长叹一声,说:“娟子我们慢慢打听,凭她的本事,是丢不了的。先说说你吧,咋就死里逃生,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祥子见问,略显痛楚的样子,轻叹一声,说:“当年您走后,许营长和内掌柜,就撺掇姚掌柜把娟子嫁给胡连长。娟子是死活不愿意,被逼急咧,就说要和我成亲哩。
您也知道,姚掌柜是个贪财的人。他不会同意,把娟子嫁给我这个穷光蛋的,何况已经收咧人家的彩礼。娟子闹腾的要死要活的,他们就把我当成眼中钉,硬说我通匪。
二话不说,就把我绑到军营,一顿毒打。从上午到晚上,一帮当兵的轮番打。后来,见我没气咧,就趁着天黑,扔到南梁的乱杂岗。
后半夜,下了几滴雨,把我给激醒咧。睁眼一看,两只狗正撕扯我的大腿。用尽全力大喊一声,惊走野狗。但浑身疼得,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动弹不得。
缓了好一阵,天开始泛白,我忍着疼,慢慢试了试,发现左小腿已经骨折,肋骨也受了伤,脸肿的像个葫芦似的。
天明后,我慢慢朝去南山的路边移动,后来,幸亏遇上个去南山进香的妇女,把我弄到了南山寺。广智和尚给我接骨疗伤,就一直住在寺里。
能走路咧,我偷偷摸回去,想看看娟子咋样咧,见门锁着,像是有些日子没住人咧。于是,没敢惊动其他人,摸进屋子,取回您留给我的钱和治伤的药,就回到了寺院。后来,我又托山下的居士打听,说娟子已经嫁人咧。”
说到这里,祥子的眼圈有些泛红,身子略显僵硬的扭到了一边。
黄兴默然的递过茶杯,自语般的嘟囔道:“后来,就再也没回过姚家?”
祥子轻叹一声,说:“当时我万念俱灰,一心想出家。百般请求,广智和尚就是不允。说我尘缘未了,只能带发修行。
谁知半年后的一天,一群当兵的,气势汹汹闯进寺,说要抓捕通匪逃犯,还点名找我。幸亏广智和尚神通妙算,才让我躲过一劫。
但缉拿我的告示,都贴到了山门。广智和尚,让我在后山的菜园躲了一阵,就让我到孚远县,给千佛洞主持广慧和尚送封信,然后听从广慧和尚的安排。
广慧和尚,就让我留在了寺里,说我另有机缘。后来,就遇到了刘县长。一件事情,接着一件,就一直混到了现在。”
黄兴长叹一声,颇有些感慨地说:“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我来这边之前,就有人给我介绍说,孚远县有个传奇而又古怪的人,非常能干,却不愿为官。不在官员花名册内,却尽管些黎民百姓的事情。听了名字,我就怀疑是你,所以,才做了一番试探。”
祥子听了,一脸委屈的嘟囔道:“还说哩,我的拳路都是您教的,自然伤不着您。可您用的拳脚,都是我没见过的,可见师父对我是留咧一手。”
黄兴“呵呵”一笑,说:“我在外面遇到的人多,五花八门的都知道一些。对付你,自然不能用老路子。”
顿了一下,黄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回头,冲祥子嚷嚷道:“臭小子!你还说我哩,你是从哪偷学的那套掌法?不软不硬,像团麻绳似的缠着我,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祥子嬉笑着说:“来孚远路过青峰山,在青峰观遇见了青峰道长,留我住了阵子。给我讲了许多因果道理,又传授了这套掌法。”
黄兴欣慰的笑了笑,说:“你真是造化不浅,相传这套掌法,是天山派的紫阳真人所创。此掌施展开来,如游龙缠身。任凭你再高的本领,只要被罩在掌影里,就很难破解脱身。好在你只练到七八成功力,不然,我怕是要吃亏了。”
见祥子腼腆的“吃吃”傻笑,又接着说:“此掌绝迹江湖,已有些年头了。我也是头一次遇到,看来,道长没把你当外人。”
祥子“嘿嘿”一笑,说:“道长九十多岁咧,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说我和他有着几世的缘分哩。”
见黄兴面带喜色,默默地点头,便兴致盎然的嚷道:“快给我说说您的事情吧,自打您走就没一点消息。”
黄兴目光平静地瞅了祥子一眼,轻叹着摇摇头,说:“真是一言难尽啊。”
见祥子一直用期待的目光,热切地瞅着自己,黄兴默然的抿了口茶,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