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千秋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又怕外面的看守僧察觉,只得死命捂着嘴,笑出这怪声调。
玖真满脸通红地爬起来,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便垂首待命。
过了一会儿千秋暖笑够了,揉着肚子招手:“过来点。”玖真警惕地后退了小半步,她笑道,“不捉弄你了,走近点,说话声太大当心被人听了去。”玖真无法,只好上前。
千秋暖跳下香案,在软垫上坐了,也拉他坐在另一个上,这才小声说:“我回来是有事要做,少不得还要你帮忙。先听我说完,空在找来那么多上仙,是要做什么?”
玖真被她攀住肩半个身子压过来,僵硬得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师父去找,是他们自己来的,前些日子望仙塔顶祥云环绕,夜间更有五色灵光冲天,寺中都传说定是陛下显灵,传的沸沸扬扬,他们定是听说了,特地来膜拜的。”
千秋暖嗤一声,道:“显甚灵,我本尊驾临都没那花哨的排场,假模假样。”
“陛下素来是公正廉明,善待子民的,弟子也不信陛下会做出劳师动众之事。”玖真说着拍马屁的话,面上的表情却是诚恳至极,显然是真心这么想。
盲目崇拜真是要不得啊,千秋暖感慨道,看他的模样,也就不大可能是叛徒了,心放回肚里,愉快地道:“塔里究竟放了什么,你可见过?”
玖真摇头:“师父派人严加看守,只有几位师叔能进出,旁的弟子一概不许靠近。”
防得这么严,一定是自己的灵根了。千秋暖琢磨着要怎么把东西拿回来,却听他艰难地说:“陛下可否、可否别靠着弟子,有、有失庄重……”
千秋暖笑了,食指勾勾他下巴:“有失庄重?你不觉得荣幸之至,反而说我有失庄重?”
玖真被她碰到皮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仍然坚持:“陛下可以治弟子不敬之罪,但陛下终归是土族至尊,与人狎昵,有损清誉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千秋暖讪讪地从他身上移开,见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心里不知怎的有点不高兴,话也不说了,顺手又抓了个橘子吃。玖真似乎想再劝几句,看她脸色不悦,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陪她坐着发呆。
听他现在的说话方式,千秋暖不难想象当初的虚璃和他相处是得有多难,稍微不庄重一点,就要被训话,偏偏还就是喜欢他,总忍不住拿热脸去凑冷屁股,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玖真啊。”
“弟子在。”
千秋暖捏着橘子皮,心不在焉地问:“你说我上辈子喜欢你什么呢?”
玖真差点一头杵到香案上去,慌慌张张道:“陛下说笑了,弟子不过一名凡夫俗子,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其余的不敢想……”
千秋暖顿时翻个大白眼:“我才没跟你开玩笑,你知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么?算,你要是记得也就不是现在这模样。不提这个了,看你老不自在了。”
玖真松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你能帮我打听出塔里究竟锁着什么吗,既然寺里都传是我显灵,那必然和我有些联系,很可能是我的东西。”
玖真一脸犹豫,千秋暖又摆摆手:“你要是觉得不方便那我自己去想办法,塔门是谁守着,能混进去么?”
“陛下千万别轻举妄动!”玖真慌忙道,“几位师叔皆是飞仙,以陛下现在的状况,对上他们必死无疑,待弟子想想办法。”
话虽这么说,他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两手搁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蹙眉沉思的表情看起来还是挺帅的,千秋暖横竖也没事做,就在一旁托着腮看他。
她绝不承认自己过去是个花痴,但看着玖真却有种向往之情,想挨着他,调戏他捉弄他。之前遇到的萧此等人虽然也都是一表人才——咳咳,这个词用在萧此身上需打折扣,她却从来没有这心思,难道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仍在左右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玖真舒展开眉头,开口道:“不若这样、”忽然发现千秋暖笑吟吟地看着他,脸顿时又红了个透,咽了下唾沫,强自镇定,说,“弟子去探探飞穹大人的口风?日间弟子随他在寺中走了走,觉得他是个正直之人,陛下孤身一人恐难成事,若能得到他的协助,行事也会便利许多。”
千秋暖摸摸下巴:“飞穹啊,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不过贸然抖开我的身份还是不太安全,万一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不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玖真显然不知道她担心的是城外凝时所说,十分奇怪地反问:“纵然飞穹大人不忠,也不敢对陛下不利罢?陛下身负混沌之力,若是有什么闪失,他也会灵力尽失成为废人。”
还有这一说!千秋暖霎时明白了为何凝时笃定叛徒不敢对自己下毒手,心里轻松了不少,思维也顺畅了许多,打个响指:“有了,飞穹此人非常重要,若能争取到他,萧此的缉捕令说不定也能撤销。你听着……”
话还没完,玖真讶然打断:“那罪人还跟在陛下身边?”
千秋暖一怔,知他定是和大部分人一样,对萧此有着天然的鄙夷之情,于是解释道:“萧此对我还不错啦,你别这么说他。”
玖真却皱着眉头:“陛下有所不知,萧此其人胆大妄为,过去拈花惹草到处招惹是非,都是耀火大帝极力袒护,才无人敢问他的罪,但他不思感恩,反而触怒了耀火大帝,这才被削了神籍贬为流寇。”
萧此被削了神籍这话千秋暖还是第一次听,惊异道:“可他还是很厉害……”
玖真沉声道:“虽是削了神籍,但耀火大帝并未封印他的灵力,实力自然无损。”
千秋暖笑了:“你倒是相当清楚嘛,谁告诉你的?”就执行火刑的人是萧此一点上看,玖真死时他应当还在炙燕身边,这些事只可能是玖真转世投胎后,什么人告诉他的。
“火部护法为祸六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获罪后也时常骚扰良家妇女,人人得而诛之。”玖真的回答倒也天衣无缝,看萧此的个性也像是完全不受影响,大概根本没把炙燕的命令当回事。
但她转念一想,玖真是怎么认出萧此来的呢?
萧此说过,玖真转世后连仙都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个凡人,又在净尊剃度为僧,应该是常年不出国门的,为何能在朱雀城一眼就认出要买北斗钥的人是萧此。
玖真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看过来的眼神变化莫测,还当她接纳了自己的话,就继续说:“陛下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好,莫在他手下吃了亏。”
千秋暖顿时笑了,却是相当不客气的反言讥讽:“怎么,个个都想离间我和他,在你们心目中恶人就没有善的一面?你道他是别有用心,那我倒要问你,你既然也说了自己是凡人,为何当日在朱雀城唯独你认出了他,你在何时见过他?”
这话倒是问倒了他,玖真半天也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你和辩阳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谁对我好,我自己心里有数,你要真心效忠我,就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千秋暖沉下脸来,以一种和外在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语气说道,“我不妨告诉你,水部正神囚禁在幽姬山的那个散仙也被我放了出来,你说我胆大包天也罢,破格用人也罢,我做都做了,你奈我何?”
玖真低下头去想了好一会儿,方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他下了决心般,又说:“陛下方才问弟子如何识得他,其实弟子也说不真切,看到他,自然就知道了,就如那日在殿中听到陛下的名讳,明明是陌生的名字,脑海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了我面前的人是谁。”
千秋暖沉默地看着他,心想真要这样,那他百分之一万是土部护法的那个玖真了。
“陛下刚才要说的计策是……”兜了个大圈子,玖真终于想起自己插话前千秋暖是有事要说的。
“……你还记得,真不容易啊。”
玖真抿了下嘴,低下头道:“弟子知错。”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千秋暖耸耸肩,“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说着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玖真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地侧过头去。
她才一说完,玖真就失声反驳:“这……这如何能行得通!出家人不打诳语,弟子、”“打什么诳语,你是我的信徒,我叫你去做的,就一定是有理的——或者,你在质疑我的权威?”千秋暖胳膊一横勾住他的脖子,作势要勒死他。
玖真尴尬不已,手忙脚乱地去扯她的胳膊:“弟子不敢!弟子……”
却不想动静太大,值夜的僧人打门外路过,听到正殿里有响动,便大喝一声:“何人在殿内!”
千秋暖吓一跳,一骨碌滚到香案下躲起来,飞快地说:“告诉他你发现了老鼠!”
玖真慌慌张张把桌布拉好,门就被推开了,值夜僧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师叔?”
“哦,我刚才路过殿外听到里头有响动,进来一看竟然是、是老鼠。”玖真显然是从来不说谎,这么简单的话都打顿儿,千秋暖觉得很好笑,不知道他当时替自己隐瞒北斗钥去向的时候又是怎么个样子。
值夜僧看了看地上的橘子皮、桂花糕等物,幽幽地来了句:“这年头的老鼠,吃橘子还带剥皮。”
玖真听他说这以下犯上的话,想教训又不能,表情阴晴不定,倒是香案下的千秋暖死死咬着袖子,就差没笑得满地打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