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
傍晚吃饭时,千秋暖来到斋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伙房弟子正给她盛饭,玖真急匆匆跑进来,撞翻了她刚接过去的饭碗,然后趁着混乱给她塞了个字条。于是千秋暖草草扒了几口饭,一瘸一拐地去赴约。
约见之地是与望仙塔一墙之隔的一片菜畦,离斋堂不算太远,千秋暖走得艰辛,好容易挪到他面前,一屁股瘫坐下去不起来了。
玖真看她走路跛腿有些担心,但时机不对无法多问,只压低了嗓门,将白日的事匆匆道来,岂料千秋暖听到他们在塔顶所见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睁大了眼,失声问:“你说啥?颂微不见了?”
“是,师父受了重伤,现还在昏迷着,颂微大人自塔中消失不见,塔外弟子也没见到任何人进出过。”玖真愁眉不展。
千秋暖欲言又止好几次,抓了抓依旧披散着的头发,喃喃道:“密室杀人……居然叫我给碰上……了?”
日间重夕接到带血的念珠,便与飞穹空念三人登上了望仙塔,先一炷香时间入塔的空在扑倒在窗边,胸腹间中了数刀,血流不止,一手探出窗外,应该是奋力扔出了念珠的结果,而与他一同的颂微却下落不明。
飞穹与重夕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房中央有一张八仙桌,从积灰上看曾有个什么放在上头,现已不见踪影。
空念第一时间上前检查师兄的伤势,所幸未有性命之忧,只是流血过多,会虚弱上一段时日。
在门窗紧闭的望仙塔中,空在受伤颂微失踪,看似是颂微重创空在夺走了未知的宝物,但他是怎样离开有五名上仙和上百武僧在外把守,固若金汤的望仙塔的呢?
甫一出塔飞穹就将塔中情景告知了在场所有人,三名上仙与百来武僧异口同声,否认有任何人从被反锁的门以外的地方出来过。
“一定……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这不可能的。”千秋暖忘了脚疼,原地走来走去。
玖真沉痛道:“飞穹大人问心有愧,自请在后山思过,见了我也是爱理不理,定是以为我与颂微大人串通好了蒙骗他。”
千秋暖挥手打断他:“你等等,这里头有问题,你让我想想……密室,密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真的是颂微伤了他?不对……不对不对。”
玖真奇怪地看了看她,问:“什么不对?”
“我现在还说不上来,”千秋暖盯着墙根的积雪,小手紧握成拳,“密室是不可能存在的,这里头有鬼,一定有。”
墙那面传来人声,玖真凑到花窗一看,是官差来了。
“师父受了重伤,塔顶宝物也失窃,陛下还是先离开为好,莫让小人暗算了去,师叔既然已经报了官,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届时弟子再设法告知陛下。陛下?”玖真说了一阵,见千秋暖爱理不理,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千秋暖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飞穹怀疑你,你就不怀疑我?”
玖真凛然答道:“弟子问心无愧,绝不怀疑陛下。”
这话当真暖人心,千秋暖笑着拍拍他的肩,欣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这就出城去,萧此和凝时在城外等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自己,要小心才是,飞穹栽了跟斗,说不定会来逼问你,不用死扛,把我供出来就是,知道吗?”
玖真目光闪烁,神色黯淡:“陛下不用试探弟子,弟子决不会出卖陛下。”
“哎呀,你是傻的么?”千秋暖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脸颊一下,“你的忠心早就成六界楷模了,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啦。”然后又笑嘻嘻地挥挥手,“走了啊,记得要想我啊!
玖真茫然摸了摸脸,看着她一瘸一拐地离开,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她何时受的伤。
脚上带伤,千秋暖一直走到二更才出了城,萧此和凝时仍在分别时那处驿馆,看她瘸着腿回来,萧此顿时眉头倒竖:“谁伤了你?”
“没谁,我自己不小心,”萧此上前来抱,千秋暖也就乐得少走几步路,待被放到椅子上才说,“寺里现在乱成一团,官差都出面了,灵根估计已经被人偷走,凝时,你能找到灵根的下落吗?”
凝时不像萧此那么殷勤,一直坐在原位,听了她的话,双眼微阖,片刻后笃定道:“灵根仍在寺中。究竟出了何事,土灵之力与我相克,我只能模糊感觉得到城中有血光之灾。”说着看向她的脚。
千秋暖赶紧摇头:“我这就是被蛇咬了下,没什么大碍,是空在,他被人刺伤了,我没见着人,听说伤得很重。”
检查过她的脚伤确实不严重后,萧此到盆边去洗手,随口道:“是么,那正好,我们趁火打劫冲进去,找到东西就走人。”
“什么趁火打劫!那叫浑水摸鱼!”千秋暖鄙视道。
凝时却面色肃穆:“我看不妥,空在是敌是友尚不明,此时寺中势力失衡,不能贸然闯入。小暖,是谁刺伤了他,你把事情详细说说。”
千秋暖点点头,将自己从玖真那儿听来的话七拼八凑又加上自己的猜想,说了个大概,提到密室的部分,激动得拍桌。
“以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见过,这回可是铁打铁的密室了,一个物理密室套一个心理密室,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我还是觉得很亢奋!这可是千载难逢货真价实的密室杀人啊!”
对她的轻重不分,凝时笑而不语,萧此则翻了个白眼,道:“草菅人命。”
千秋暖怒瞪回去:“谁草菅人命了,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这话是无数侦探的真实心理写照,不管福尔摩斯还是波罗,我敢打赌他们听到有神秘案件的时候,内心比我现在还激动呢!”
萧此不认识什么菠萝,哼一声不说话了。
“好了,说正经的,你们能解开这个谜团吗?”千秋暖用的是“你们”,却只期待地看着凝时。萧此左右瞄瞄,心里不痛快,低头喝茶。
凝时垂眼想了一会儿,道:“塔外众人果真没有见到可疑之人进出?”
千秋暖用力点头,他又问:“那空在和颂微入塔之前,可有人进出过?”
“这……”玖真没有说,她也没有想到问,“假如有呢?”
凝时缓缓抬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假如有……不,那也不可能,纵然能混进塔中,也决计不能久留不出。但空在仅是飞仙,却又如何能够……”
千秋暖不敢打扰他思考,便朝萧此挤眉弄眼,后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千秋暖嘻嘻一笑,低声问:“狻猊呢,回来报过平安了吧?”
萧此面色古怪,期期艾艾:“嗳,打发它滚了。”
千秋暖看出古怪,凑上去问:“你那是什么表情,它咬你了?”萧此假装没听见,千秋暖好奇心爆棚,不依不饶:“喂喂,到底出啥事儿了,说呀,你把它烤吃了?”
萧此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没有!想正事儿呢,别打岔。”
“就你还想正事儿……”千秋暖鄙夷地说着,却也拿不出萧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证据,只好抱着胳膊发呆。
时间须回到今晨,狻猊从麒麟城中回来的时候,萧此在床上翻滚了一夜始终不放心,天刚亮就逼着狻猊进城去探视,狻猊虽然和他不对眼,却还是有些怕他,一人一兽打了一架后,狻猊不情愿地驾云飞去,萧此则回房去找凝时处理皮肉伤。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狻猊回来了,大脑袋拱开窗户跃入房间,萧此正躺在床上发呆,听见动静一骨碌坐起,正要问点什么,就见狻猊后腿一蹬朝他扑过来。
萧此措手不及,被按翻在床上,大口喷着热气逼近,舌头伸出来从他下颌一路舔到额头。
“只买到一壶高粱酒,聊胜于无。”
下楼买酒的凝时推门而入,见此光景险些连酒壶也拿不住了,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一手虚扶着门板愕然望着他们。
萧此:“……”
于是被疑强暴未遂的狻猊被萧此海扁一顿,流氓一生未有过比这更丢脸的时候,几乎气得发疯,凝时好说歹说才将狻猊掩护得逃出窗去,萧此转身又将他刚买回来的酒狠狠掼在地上。
凝时望着洒了一地的酒有些心疼,再看萧此抓耳挠腮,又忍俊不禁:“合着该它倒霉,不贪吃小暖的灵根,又怎需伺候你这轻不得重不得的师父,不理你也不成,理你也不成。”
萧此大怒,就要寻凶器来杀人,凝时忙又笑着道:“狻猊与你脾性不合,定不会无缘无故与你亲昵,八成是小暖叫它这么做的。”
萧此恍然大悟,嘴角上翘:“那丫头……倒还有些良心。”
“只是这一扑二压三亲,”凝时眼里闪过一丝恶趣,“委实是有些……嗯,深得师门真传。”
于是萧此的脸彻底黑了,开始考虑将那畜生清蒸黄焖红烧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