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千秋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她与萧此相识已有近四个月,从一开始的被迫拜师至今,发生种种事端,无一不是萧此替她摆平,一路上吃喝拉撒也俱是萧此在张罗,她也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享受并不时和他吵架拌嘴,从未想过萧此能如此周到地照顾自己,原本就不是出于善心。
辨阳和玖真都曾经说过,萧此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流氓,但凡看上眼的男女,无一幸免地遭了他的殃。而千秋暖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他徒弟,相处越久越不把他的恶名当一回事,以至于几乎忘了萧此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无微不至也好,十项全能也好,都只是为了泡美人而存在的。
千秋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真正的流氓敢于反抗世俗的眼光,敢于放长线钓大鱼,绝不是见到美人就两眼放光地扑上去吃干抹净。以萧此现在对待紫鸢的态度,足见该流氓的段数非寻常人能及。
“算了,有啥可难过的,”她蹭了蹭狻猊的脖颈,“本来就不该我享受的。”
心情不好,加上对面不时有咳嗽声,千秋暖再也睡不着,只靠在狻猊身上,用它的鬃毛编花辫,一个又一个。
忽然近前响起木柴折断声,她扭头一看,萧此不知何时又蹲在自己跟前,搭了些木柴点起了篝火。
千秋暖有点茫然:“你在做啥?”
萧此没好气道:“长着眼睛自个儿不会瞧?”篝火燃起后,人又径自回到紫鸢身边,将她揽到肩上靠着。
真是的,比刚才还更加不高兴了。千秋暖望了火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捅了捅身旁的人:“凝时,你醒着么?”
“醒着,如何?”凝时依旧不睁眼,淡淡地回应。
“把火灭了吧,光太亮我睡不着。”
凝时低声笑起来,睁开浅色的眼眸,望着那堆火:“篝火灭了还可以再点燃,有些火一旦熄灭,就再也不能复燃了。”说罢不待千秋暖思考他话中的含义,右手一扬,将面前的篝火灭了。
千秋暖在心里默念着他的话,不知为何觉得很不是滋味。
“你做什么!”对面突然一声暴喝。原来凝时顺手把另一堆火也给灭了。
刚睡着的紫鸢被吓醒来,睁开朦胧睡眼不解地看着萧此一纵而起,几步冲到对面将凝时提着衣领揪了起来。
凝时面不改色地将他的手指从自己衣襟上掰开,不温不火地回答:“小暖说火光太亮睡不着,我不过是顺手帮她个忙。”
萧此仍然怒火难消,喘着粗气瞪了他好一会儿,才狠狠地踹了一脚他们面前的火堆,头也不回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你道他会去重新捡干柴回来生火?”凝时脸上又出现久违的促狭的笑意,“不,他只是气我坏了他的好事,又不愿在佳人面前大开杀戒,非得寻个地方发泄一下不可。”
千秋暖哭笑不得道:“不是所有的干柴都能擦出烈火,我懂的。”
凝时亦莞尔:“你懂就好。”
隔着些距离,紫鸢抱着胳膊蜷成一团,冻得睡不着,眼瞅着对面千秋暖开怀大笑,手指掐紧了肩膀,一抹恨意在她眼中闪过。
由于心情又变好了,千秋暖后半夜睡得很惬意,第二天天一亮就醒过来,兴高采烈地做广播操。萧此一夜没有睡,才刚回来又见她满面欢喜,脸色更是难看,听到招呼声也不理不睬。
“师父?”千秋暖早把昨晚那点小愁绪抛在了脑后,见他不开心,便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一大清早就臭着块脸,失眠?便秘?做噩梦?还是欲求不满了?”
萧此忍不住一把拧住她的耳朵根子:“死丫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千秋暖唉哟求饶,萧此只是不松劲儿,幸亏狻猊感觉到主人在受苦,一骨碌爬起来,气势汹汹地冲萧此咩了一声,一副要和他你死我活的架势,萧此看到狻猊就反射性地回忆起那丢人的经历,重重地哼了声,这才饶过千秋暖的耳朵。
继续上路,仍然是千秋暖骑着狻猊,萧此载着紫鸢,经过几日的观察下来,紫鸢已经摸清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更想出了应对之道。
凝时知道自己的身份,一路上冷嘲热讽,权当做没听见就是了,千秋暖单纯无邪,三言两语就能叫她心软,时不时装个小病小痛就能让她毫无戒备之心。比较麻烦的还是萧此,千百年来什么美人他没见过,紫鸢不敢托大,妄以为自己绝色倾城可以套住他的心,但只要萝卜还在前面,驴子就会孜孜不倦地往前走。
可怜的驴子尚蒙在鼓里,和过去一样看得上眼的就哄着,多则半年少则三天,美人总会主动贴上来求欢——当然偶尔也会出现花了几百年才吃到嘴的稀罕货色,但在他眼里,紫鸢根本算不得什么绝色美人,再说得过分一点,也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之所以一定要骗到手,也无非就是争那日在驿馆的一时之气。
萧此觉得以自己的手段,和这村姑的阅历,从麒麟到青龙这一路的时间,应该足够虏获无知少女的芳心了,可谁知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煞费了苦心,紫鸢的态度还是若即若离,自己对她好的时候就含羞接受,稍微越过礼法半步就立刻端出良家妇女的风范,与他划清界限。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从未如此受挫的流氓在小徒弟再三地引诱下,终于还是憋不住一肚子气,愤然拍桌。
千秋暖笑着双手托腮,眼睛眨巴眨巴:“亲爱滴师父呀,你看你,跟不上潮流了吧,脱离市场了吧,这是个妖孽横生的时代,一招鲜吃遍天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你要不能有所创新有所进步,不能迎合广大女性同胞对爱和美的向往,是会落伍,会被淘汰滴!”
萧此沉下脸来:“说些什么狗屁不通的,少在那儿幸灾乐祸。”
千秋暖赶紧讨好地拉过他的手腕摇了摇:“我哪儿有幸灾乐祸!徒儿也想看到师父马到功成,给我找个师娘回来呀。”
萧此脸色一变,反按住她的手:“别胡说,谁要娶她了。”
千秋暖故作鄙夷道:“咦?我还以为师父你痛改前非,打算从良,还想给你支两招呢。原来你江山不改秉性更没移,算了,我不能害了紫鸢姐姐,不告诉你了。”
以萧此纵横风月场千余年的经历,几乎可以说已经把各种类型的美人都吃遍了,贞洁烈妇和迂腐书生都没能逃过他的魔爪,手段当然不止一两种,自然不会相信千秋暖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有什么高见,但形势逼人,如果拿不下这个村姑,以后还有何颜面自称师父?
大流氓咬了咬牙,虚心请教:“乖徒弟,快说,有什么好办法?”
小流氓志得意满,下巴抬得老高,摆手道:“不难不难,只须如此这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见萧此面色越发古怪,方满意地点点头:“照着做,保证天下美人尽归你所有。”
萧此嘴角抽搐半晌,问:“九百九十九支红蜡烛倒是好办,可万一把房子烧着了可如何是好?还有九百九十九朵没……没鬼?那是什么?还有,你那说辞太累赘,谁记得住这么多,又不是背书,还一万年呢,就算我能活一万年,她也不能,一听就是谎话,不成不成。”
千秋暖大怒:“你敢质疑星爷的经典台词?过来,姑奶奶示范给你看!”说着一脚踏在绣凳上,虎口卡住他冒出些胡茬的下巴,一副欺男霸女的架势,愣是把萧此给唬住了。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的面前,”千秋暖发挥出专业水平,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萧此虽然很早就知道这个徒弟非比寻常,但那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竟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希望是,一、万、年。好了,怎么样,有没有震撼效果?这也是没有烛光和玫瑰了,要是有,对方绝对喜极而泣,不惜一切扑进你的怀抱。我告诉你哦女孩子最喜欢浪漫了,哪怕你说的是假话她们也爱听,你也知道她活不了一万年,空头支票不开白不开,对吧?”
刚结束深情的告白,接着就是一通喋喋不休的教导,把美好的气氛冲得完全变了味,萧此还没从她超越外表年龄的语气和眼神里品味出点东西,就被拉回残酷的现实,猎物没到手,还被徒弟戏弄了一番,顿时无名火起,顺势反剪了她的手:“全都是胡说八道,快滚,心烦着呢,再来讨人嫌仔细揍得你屁股开花。”
千秋暖做了个吊死鬼的表情,捂着拧痛的肩膀哈哈笑着溜了。
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萧此出师不利,又被凝时和千秋暖破坏的破坏,戏弄的戏弄,受挫的心情越发一蹶不振,连紫鸢主动上门来,请他陪同上街买些胭脂水粉也闷闷不乐地回绝了。
正在继续追还是放弃的两难中挣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无暇他顾。
“请小姐看在老爷时日无多,余生唯一的心愿便是见到小姐成亲,莫要再逃婚,随老奴回去罢!”一位老者当街拦住他们一行四人,不由分说地纳头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