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才是虚璃!”
直白的七个字如重锤砸下,千秋暖顿时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的手微微颤抖。
眼前这个半个多月前才结识的村姑,是真正的土部正神虚璃?她觉得难以置信,可又无法反驳。确实,自己穿越过来时不过是街头乞丐,若不是辨阳、萧此、凝时等人口径一致地告诉她她是正神转世,她也是完全不信的。
然而他们三人,乃至刚刚离开的火部正神炙燕,劳师动众地骗自己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紫鸢见她变了脸色,语气稍缓:“我想你并非有意冒充我,因为你至今也未习得一星半点法术,或许只是被人利用,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这……”一旁,颂微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陛下?”
千秋暖勉强定下神,惊慌地问:“就算我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证明自己是?”这话一说,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冒牌货,颂微倒抽一口冷气,眉头蹙起,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紫鸢轻笑:“你若不信,可随意提问,关于神界你所知道的,我敢保证我全都知道。”
千秋暖提了口气想要质问,忽地又停住了。
走上寻找灵根,登坛封神之路,最初并非自己本意,而仅仅是因为萧此的一句话,能一直走到现在也完全是仰仗萧此和凝时,自己其实并没有半点本领。现如今萧此离开,凝时远在天边,她犹如失去了左膀右臂,再去与紫鸢争这正神之位,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一种被抛弃的挫败感前所未有地降临。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似乎都只是做了一场梦,也许这个梦就快醒了。
“算了,没什么可问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千秋暖全没了心思,无精打采地转身要走。
“颂微,将她拿下。”谁料一步也未迈出,身后就传来紫鸢的喝令。
颂微一怔:“陛下方才不是说不会怪罪于她吗?”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千秋暖。
紫鸢微微一笑:“我叫你拿下她,并非要问罪于她,只是她身上有我的东西,怎能不归还给我就离开。”
她说的是北斗钥,千秋暖的心已经全冷了,木然点点头,掏出怀中的北斗钥,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的纹路,北斗钥发出绵长的嗡鸣,似乎对她依依不舍。
“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去吧。”千秋暖低声说完,一扬胳膊,北斗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紫鸢凌空抄住。
紫鸢得了北斗钥,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阵,又抬头道:“还有。”
千秋暖问:“还有什么?”此刻的大脑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麻木地作出回应。
紫鸢有些怜悯地望了她一阵,说:“我的混沌之力。”
“哦……”千秋暖有气无力地摊开手,“你来取吧。”
紫鸢不知道她这么好说话其实是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嘴角浮起满意的笑,迈步朝她走去。
“请等一下!”颂微突然拦在了她们之间,“据属下所知,混沌之力是无法夺取的,陛下难道要杀了她吗?”
紫鸢微笑道:“杀鸡亦无法取卵,混沌之力在她体内,我当然是要得到她的身体。”
千秋暖和颂微同时惊讶得瞪大了眼,异口同声道:
“得到她的身体?陛下要移魂?”
“得到我的身体?你是男扮女装?”
颂微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地瞥了一眼尚未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的千秋暖。
紫鸢右手一挥:“颂微,你让开。”就要上前,颂微却寸步不让,坚持道:“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一定要做出这等残忍之事来呢?”
“我对她仁慈,那谁对我仁慈?”紫鸢被他再三阻拦,动了怒气,“玖真含冤而死,我亦遭灵肉剥离之刑,此仇不报,谈何仁慈!”
颂微仍然不肯让开,恳求道:“这位姑娘于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断不能眼看着她死去,请陛下先杀了属下,再夺取她的肉身!”
千秋暖难以置信地上前了一步:“你……颂微,你别说傻话,她才是你的主子,你犯不着……嗯,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说着将玳瑁簪取出,缓缓递了过去,说:“这个是萧此送给我的,反正我也要死了,现在给你,你带着它去找狻猊,以后它就是你的坐骑了。”
颂微的视线落在她的手心中,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将玳瑁簪接了过来,然后一掀衣裾,对着她跪拜下去。
“哎哎哎你做什么呢!”千秋暖伸手去扶他,冷不防咽喉一紧,竟被紫鸢卡住喉咙提了起来,当时喘不过起来,两脚乱蹬。
颂微双眼通红,突然怒喝一声,积聚起力量向身后撞去。紫鸢早有预料般轻轻跃起,后退了一丈多远,连带着千秋暖风筝一般被拖得两眼翻白。
“放开她!”颂微发疯一般杀过去,紫鸢眉头一降,怒喝道:“叛徒!”继而左手一翻,一旁的潭水轰然暴起数丈高,汹涌地扑向颂微。
五行之中虽有相生相克,但当力量悬殊过大时,木柴亦能磨卷刀刃,大水亦能冲垮堤坝,颂微忠义两难,本没有用全力进攻,此时被紫鸢掀起的水墙迎面拍来,竟招架不住,冲飞出去撞在了一棵合抱粗的杉树上,吐出一口鲜血。
紫鸢秀眉倒竖:“我谅你是为了报恩,不计较你这叛行,你已经被我打倒,莫再做无聊之事……”
话还未完,脊背上猛地窜起一股寒气,强烈的木灵之力裹挟着杀气从后方涌来。
颂微摔在潮湿的泥土上,感觉到这恐怖的力量,微微抬头看去。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木部正神染非不知何时站在了潭边的岩石上,仍旧赤裸着上身,瀑布般的黑发湿透披在肩头,羡煞世间所有女子的秀美脸庞上分明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紫鸢一惊,来不及作出反应,胸腹间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击,五脏六腑顿时传来剧痛。
“此处是我的领地!”随着这一声怒喝,紫鸢惨叫着飞往天边,受伤的颂微也抵挡不住如此强烈的木灵之力,在狂风中被卷到不知何处去了。
被搅了雅兴的木神染非轻松接住已经被掐得晕过去的千秋暖,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刮,自言自语道:“捡回去养着玩倒不错。”甩了甩肩头的湿发,抱着她离开了水潭。
飞溅到四周树叶上的水慢慢汇成水珠,“咚”一声再度落回潭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嗯?”正在河滩上倚着狻猊打盹的凝时倏忽睁开了双眼,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收回了外放的神念。
狻猊感到伏在背上的人坐直起来,咩地发出询问,凝时却只是伸手顺了顺它的鬃毛,若有所思道:“虚璃命中该有此一劫,若要在她们中选择一人最终获胜,该选谁好呢?”
是抛落在荒野,拥有虚璃魂魄的紫鸢。
还是安睡在锦被香帐中,身负混沌之力的千秋暖。
床边,一名看上去年过四十,胡子拉碴的大叔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被中,又替她抚平因噩梦而皱起的眉心,继而起身。
“怎样了,思赋,救得活么?”一直站在身后探头探脑的木神染非笑眯眯地将胳膊搭在他肩上,问道。
名叫思赋的大叔斜了他一眼:“小姑娘本就没死,说什么救得活救不活。”
染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顺手摸了摸他满是胡茬的下巴,嬉笑道:“哎呀,干嘛拿眼横我?见到可爱的小姑娘,就忘了我是你主子了?”
思赋绷着一张面瘫脸,将他的手拨开:“莫来捣乱,她有气郁结于胸中,又险些送命,伤了元气,说不得要休养一段时日,我去抓些药替她调理,不过心病终须心医,若是解不开心结,这身体也是好不起来的。”
染非一臂仍勾着他的肩,懒散道:“她是我带回来的,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思赋哼一声,语气波澜不惊道:“我才没这般无聊,倒是你,莫要想些没用的,这小姑娘绝非池中物,与你我又不同族,须留不住她。”
“你又知道了?”染非笑道,“出了木神宫,说不得还要被那个村姑追杀。你说,那村姑弱得连你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碾死,为何这么大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陛下都不知道的事,属下又怎能知道。”
“少来!你当我不知道你……”
说笑声远去,千秋暖皱了皱眉头,猛地惊醒过来,盯着帐顶剧烈地喘息。
方才的梦中旧景重现,就在北斗钥被玖真带走的那个黄昏,萧此挟着她慌乱奔逃,躲避炙燕的追杀,然而那衣袂飘扬的身影终究拦在了前方,间不容喘地发动神威向他们袭来。
接着,那原子弹爆发般的火灵之力越过自己,命中了萧此。她艰难地回过头去,只见到萧此的身体迅速燃烧起来,依稀对她笑了笑,她恐惧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却仅抓到一阵风。
那个爱占她便宜,人前却又总是护短,强大到所向无敌,但总是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师父……萧此,就这样在炙燕的手中化为灰烬。
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唯一能给予她安全感的人离开了,并且不可能再回来,连带着她的人生目标和存在意义也一并被毁去,万劫不复。
“出什么师……你教过我半点东西吗……”眼角凉飕飕地淌下一股,她赶紧翻身,将眼泪擦在枕头上。
珠帘响动,思赋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忽然听到床帐内传来小声的啜泣,微微一愣,将撩起的珠帘轻轻放下,然后不声不响地将药碗搁在桌上,想了想,终于还是出声安慰:“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正哭得投入的千秋暖乍一听到人声,吓得止住了哭,带着鼻音问:“你是什么人?”
思赋笑了笑,答道:“我是木部护法思赋。”
护法二字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遂嘟囔道:“护法又怎样,有什么了不起的,谁准你随便进来了。”
思赋被她逗乐了,呵呵笑着走到她床前:“那敢问姑娘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要是过去,她就会理直气壮地回答“姑奶奶是土部正神”,可是现在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除去身体力的混沌之力,连自己原本是谁都不知道。千秋暖抓起被子擦了擦眼泪,不爽地坐起来:“姑奶奶是六界第一女流氓!”
想看看自己带回来的宠物醒了没有的染非抬脚正要跨进房门,听到这么一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脚尖绊在门槛上,吧唧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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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染非才是具有司家男孩原始特征的活宝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