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燕细秀的眼中泛着冷光,问:“你来找萧此?”
千秋暖抿着嘴笑:“不找他就不能来了?我找你。”
“找我?”炙燕冷笑,“找我也无非是谈萧此的事,何必假惺惺。”
千秋暖有些无奈地托着腮看他:“三句话不提他你不爽?我新官上任,走动一下关系有错?你何必这么拒人千里。”
炙燕却付之一笑,仍旧冷冰冰地道:“我与你无话可说,若只是来套近乎,还是请回罢。”
而此时此刻,火神宫另一头的偏殿之中,萧此正心不在焉地挨个儿接见想要飞升的火族散仙,忽然珠帘一响,一名内殿侍童快步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负责举荐的火族上仙尊悬端着名册翻了一页:“下一个是……”
“什么!?”正席方向爆出一声惊呼,吓得这名上了年纪的上仙手一哆嗦,险些把名册扔出去。
萧此差点直接跳下宝座,那侍童连忙按住:“大人饶了小的罢!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小的一家都不够死的,大人知道了就行,可千万别去啊!”
殿中包括尊悬在内的十数人均是迷惑不解地望着那跑神儿的考官,后者却半点也没有自觉,揪住那侍童的衣领:“你给我去盯着,一旦他们交手,立刻过来通知我,听到没有!”那侍童赶忙扶正帽子,连连答是。
尊悬忍不住握拳咳嗽一声:“护法大人,甄选还未结束,请您多少用点心。”
萧此悻悻地松开了手,那侍童赶紧跑了。
尊悬这才捋捋胡子,端好名册:“大家安静,继续,下一个……”却听身后咣啷一声,回头一看,只剩掀翻的笔筒,哪还有萧此半点踪影。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完全不必担心什么天谴,那天规是假的。”
千秋暖不管对面的脸色有多难看,仍是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说的却是令人震撼不已的话。
炙燕冷哼一声,厉声道:“是真是假,难道你说了算?”
“我说了当然不算,”千秋暖手掌托腮,四指敲打着脸颊,神态轻松,“谁说了也不算,所以谁告诉你做了那事儿就会遭天谴呢?”
果然这话一出,炙燕的神色变了变,沉吟不语。
千秋暖见他松动,便趁热打铁:“事实胜于雄辩,过去处死玖真的是你们,而非天谴,这足以证明天规什么的都是浮云,有人千方百计要你们相信,只是为了方便他行事。”
炙燕浓眉一皱,低声问:“那人是谁?”
千秋暖耸耸肩:“这我还没查到,顺便告诉你,我不是虚璃,你们过去的那些事儿我一概不清楚,所以与其问我,不如你自己好好想想。”
过去二人没怎么见过面,坐下来认真谈话更是一次也没有过,千秋暖懒得说,炙燕也就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此时听到她随口道来,心中不免一惊,掠过千万思绪,最后什么也没问。
萧此就是在这时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身的伤在剧烈跑动之下与衣料反复摩擦,痛苦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但与猜想中会发生的恐怖场面比,又觉得实在是不算什么,于是竭尽全力飞奔过来,捱到内殿外窗边时,已经完全站不住了。
“你好好想想吧,同样的话我还会去对疏翎说,总之就是希望你以后能轻松一点,别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没意思,真的。”千秋暖十指交扣向前微微探出身子,十分认真地说。
窗外的人磨了磨牙,心中嘀咕道你骂谁是歪脖子树。
炙燕沉默了许久,方抬起眼看她,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你巧舌如簧,无非是想我解了萧此的枷锁,还他自由,好让你捡了便宜去——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千秋暖倒也没否认:“毕竟师徒一场,说他不是为了这一刻收我为徒,连你都不相信吧?所以我怎么也得出一份力,帮他一把。更何况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放不开的。”
炙燕望了她一阵,忽然道:“你至今仍觉得他只是在利用你?”
“谁不是在利用我,”千秋暖笑了,“凝时要利用我对付归泉,疏翎要利用我对付虚璃,就连染非也要我帮着调和他与思赋叔叔之间的关系,土族那些个三仙,谁不是靠着我吃香喝辣。说到底都是利用,有什么区别。”
炙燕哼哼冷笑,忽然放大了音量:“都听到了罢,能叫你上心的,也不过是个这样的货色。”
萧此犹豫了下,转到正门处走进来,没好气地道:“早该想到这宫里上下,谁有那胆子去给我通风报信,嫌命长了。”
千秋暖早知道他会来一般,好整以暇地笑着招呼:“来得正好,我还想问呢,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着,当初你也是这样天不亮就从炙燕床上溜走了?”
五雷轰顶!天塌地陷!炙燕瞬间睁圆了双眼,先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千秋暖,继而怒不可遏地对萧此道:“你——!”
“……”萧此完全被蒙在鼓里,百口莫辩。
“哦……看来我不是孤单一人。行,不是鄙视我那就行,不过我得说,这破习惯以后你还是改改,多伤人心啊。”千秋暖继续说着含糊其辞的话,混淆大众视听。
炙燕简直要从眼里喷出火来,萧此心中叫苦不迭,无力地分辩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目的达到,千秋暖很开心地起身告辞:“就这样啦,你以后有事没事也可以来找我玩,土神宫收拾一下还是可以见人的,随时恭候哟!”
小萝莉一走,炙燕就掀了桌子。
萧此实在不知道这个场面应该说什么,解释?千秋暖显然是故意的,解释了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不解释?炙燕真的不会怒极攻心,追出去大开杀戒么。
炙燕把整个内殿都砸得差不多了,他才灵光一闪,道:“你相信她说的?”
炙燕面色铁青,随手拎起一个青瓷缶朝他扔过去,萧此赶紧偏头躲过:“扔我干什么,她的话能信吗!”
“我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话!”炙燕竭力平复下急促的喘息,指着门外,“我一日不放你走,你就一日是我火族护法,去做你该做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萧此无奈,只得举手投降:“行行行,你爱信不信。”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偏殿去。
内殿之中又只剩下炙燕一人,他几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头栽倒在软榻上,留给远处忐忑张望的内殿侍童们一个凄凉凉的背影。
千秋暖试图让自己相信她和萧此已经发生过关系,可萧此又极力否认,究竟是有意搅混水,还是各自为谋不慎冲突?炙燕第一次觉得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混乱,嘴上说谁也不信,但内心却情不自禁地信了千秋暖的话。
但她的话又几分真几分假,实在难以辨别,若是对萧此无情,怎会在被玩过后还愿帮他,若是有情,为何又一副对他的未来毫不关心的态度,这其中虚虚实实,搅得炙燕头昏脑胀。
他愿意,甚至是渴望相信头上那把利剑只是一则谎言,然而若非亲身验证,千秋暖应该是不敢信口开河的,这关系到五界安危,她既然是土部正神,绝不该为了个人私情置五族苍生于不顾。
与他的纠结苦闷相反,千秋暖可以称得上是轻松又愉快,以她对炙燕的了解,只要是他不愿意接受的,他都会情不自禁去相信那是真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很好地体现在他身上,所以这种专门踩人痛脚的对策,就很适合用来对付他。
只要炙燕相信了她的话,那么迟早会甩了萧此,以成全自己的面子。
本打算回土神宫去查看卫生搞得如何,半路却接到了染非惊慌失措的千里传音,思赋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了?”千秋暖费解道,“孙悟空有天大的本事,还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失去了思赋的染非就像剪掉了翅膀的鸟儿,蔫耷耷窝在圈椅里,有气无力道:“真的失踪了。”
一旁凝时附和道:“这不是在说笑,小暖,思赋真的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连凝时都这么说,千秋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敛了最后一点笑意,认真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又吵架了?他被你气走了?”
染非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还不都是你!一定要把我拖出去,等我回来就已经见不到他的影子了,放出神念去找,根本半点踪迹也寻不到,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他能逃到天边去?”
又是凭空蒸发,千秋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月前樽被你放哪儿了?”
“……一直带在身边。”染非愣愣地回答。
思路又断了,看来不是被吸进了月前樽之中,她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凝时微微一笑,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轻描淡写地道:“木族法术有的是将人灵力也一并隐藏的封印,也许他早已落入清览手中。”
染非如梦初醒,二话不说冲出门去。
“你千方百计要染非和清览交手,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千秋暖却不无怀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