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停云只觉得自己,真的走投无路了,若真苏矜艺随黄使节会青岱,那么傅麟胤也已经不能依靠……那么他就只能做回那个穷得有上顿没下顿的穷举人,靠着朝廷一年几两银子的接济,然后参加科考,而后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什么时候被查出籍贯是假的……
手紧紧的抓着那本书籍,直到手背上青筋浮现,他这才慢慢又松了手,心疼的抹平了那本书,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他一定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流言传出的第三天,那看似没什么可能的流言并没有慢慢安静下去,反而传得更凶了,二十三年前南玉歌被送入皇宫充作秀女的事情这个时候也被有心人挖了出来,慢慢的,流言在无数人的嘴中,已经变味成了康德王曾和先皇抢南玉歌,结果康德王吃败带兵前往前线打仗发泄,而先皇心疼弟弟,又将南玉歌送给了康德王……
于是,在无数人的揣摩中,已经认定了傅麟胤便是那个时候出来的产物,而父亲是谁,还真朦胧得很。
康德王便在书房中,面向窗口,负手而立,背挺得笔直,下首跪着的一位军装汉子却觉得那一直伟岸强大的后背,正在一点点的坍塌。此刻正一一回复着打听来的消息的他,居然有了种闭嘴的欲望,然而对上级的服从却让他不敢不回答他的提问。
于是,这种犹豫让堂堂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别扭了起来,回复也变得吞吞吐吐:“……外面现在都在传……王妃,景明七年六月十八那日,王妃曾,曾……”说着,他抬眼看了眼康德王,然而却还是只能看到一个铁一般坚硬的背影,于是他低头,继续回答:“曾偷偷摸摸的去过黄陵苑……”
南玉歌是景明七年二月嫁入康德王府,景明八月传出喜讯,所以即便是外面的传言如何,康德王也不会去怀疑他的爱妻,但若是真的避开他私会过男人,那便不一样了,然而,康德王还是不相信他的爱妻会出去偷会先皇。
但景明七年六月的时候,先皇确实正在黄陵苑避暑……
他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单膝跪着的属下,沉默了许久这才道:“你去查一下……不要让人知道。”
康德王没有说要查什么,但那汉子却瞬间便明白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服从的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便是再信任,在越来越多,越来越看似真实的流言之下,也会怀疑起来,更何况,南玉歌当初是那样的爱着那个男人,而不是他……
然而,那汉子还没有查到什么消息的时候,云京城的流言突然间便转了个方向,开始大肆的谈论起了景明六年年末死去的二皇子母亲,淡贵妃,还有当晚突然病逝的先太后,玉氏。
毕竟淡贵妃和先太后一起逝世的事情太过于巧合,虽然当年因为先皇和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强势的镇压下,并没有人敢议论,然而此刻被康德王和世子两人的流言勾起的八卦虫,已经不是太后徐氏的势力能够镇压的。
流言总是越流传越变味,越镇压越来劲,在太后强势的镇压下,流言便恰似被证实了一般,越来越有摸有样起来,而康德王也从自家儿子的身世,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边来。
南玉歌让林婆子关了门,又让南平在门外守着,这才让林婆子从床底下,扒拉出了一个小匣子,很轻的一个小匣子。
她从头顶上的发簪中拔出了一个很是简单的银簪子,簪子前端不过是一朵小小的蔷薇花,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朵花,插在头发上总那么容易让人忽视。
然而南玉歌就这么用着发簪尾端,开启了小匣子上生了锈的锁。
打开匣子,里面是几封发了黄的书信,还有一个小瓶子,她颤抖着手打开了书信,却也没有看,转头问林婆子:“你说,我把这个交出去,徐天灵是不是就会死得很惨?”
当今太后徐天灵,正是二十三年前的徐贵妃,太子傅麟扬的母亲徐皇后。南玉歌不知道太后会不会死得很惨,但她却知道自己不这么做,会死得很惨。
当年的徐贵妃利用她挤走了二皇子的母亲淡贵妃的时候,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却假装不知道的默认了,甚至有一部分事情上,她还有意无意的配合徐贵妃,终于逼得淡贵妃死不瞑目。
她有罪,若不是她私心的以为皇上会爱她,会给她一个名分,她也不会配合徐贵妃当做不知道的喝下那杯毒药,然后在地狱门口转了一圈回来,指认淡贵妃下毒,徐贵妃的进一步逼迫,让皇上忍痛的将人打入了冷宫。
淡贵妃甚至来不及诉冤,当晚徐贵妃便带着几个丫鬟到了冷宫,打算逼死淡贵妃,她自然不肯死,徐贵妃只能让人亲手勒死。
也就是这个时候,太后到了。
太后怎么会这么巧的到了冷宫?也是她南玉歌有意无意的在玉贵人前,透露了皇后会去冷宫,并且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管玉贵人信不信,这个打压徐贵妃的机会,她自然不会任其溜走,于是便在太后玉氏面前窜说了一番,将她哄到了冷宫,又为了不打扰里面的好戏,将看守在冷宫前的人提前“弄走”了。
只是那玉贵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进去后看到的,会是那样惊恐的场景。而她想不到,南玉歌自然更是想不到,她根本想不到太后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徐贵妃的歹毒,决定了继续装傻。也幸好玉贵人并没有来得及招出自己,这才让她免去了一死。她就这么装傻装愣的过了大半年,直到被皇上嫁给了康德王,搬出了皇宫的那一天,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些,便是在皇宫装傻扮愣的大半年,收集来的证据。她知道,现在扳倒太后的机会到了,然而,她却犹豫了。她知道,现在若是她将这些信送出去,那么康德王便一定会好奇她这些信的来历。
想了许久,她决定退后一步:“你想办法将这些东西送到世子手中,别让他知道这些是我送过去的。”
林婆子点了点头,将书信收起,贴身放好,又将小瓶子收好,这才打开门,一如往常一般神色自然的走了出去。
林婆子就是这点好,也不愧是跟了她三十几年的人。
林婆子自小便被卖到了南府,让小时候的南玉歌看中,开始贴身照顾南玉歌,后又跟着她去了皇宫,最后平安无事的跟了出来,当作陪嫁的来了康德王府。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南玉歌是信任林婆子的,比信任傅麟胤还要信任林婆子。
林婆子的信到底没能第一时间送到傅麟胤手中,因为傅麟胤并没有在馨德院中,而是被太子请到了宫中。
太子是以青岱使臣的名头请傅麟胤的,随便还请了苏矜艺,以青岱郡主的名头。
傅麟胤当时便犹豫了,然而苏矜艺却笑说要看看傅麟扬还能耍什么花招,便让傅麟胤同意了,当下便换了衣服,带着苏矜艺出了门。
还是那个大殿,不过宴请的人却变了,不再是一众世子公子,而是一群青岱使臣,同时,高高在上坐着的人,衣服也变了,不再是太子那一身蟒袍,而是金黄色的龙袍,威风鼎鼎。
青岱的使臣很是嚣张,没有大漠使臣来得恭敬些,也是,毕竟他们带来的目的不同,青岱的是来下战书的,不嚣张些也不正常。
傅麟胤到了之后,那为首的使臣也不再等了,当下便坐在那儿,对着傅麟扬道:“云腾皇帝,你不是说今日便会给我青岱一个交代?这战书,是接还是不接?”
傅麟扬脸色很是难看,却还是忍着,带着笑道:“这两国宣战,可不是小事,我云腾泱泱大国,强兵汉子永远是不缺的,倒是你们青岱男人,一个个柔柔细细的,确定要宣战么?”
那使臣冷哼了声,很不给傅麟扬面子的笑道:“可是如今不敢接这战书的,却是你们云腾。”
傅麟胤数次见过这使臣,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苏矜艺给他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看这样子,青岱是决定要出兵了,来此下战书,不过是先扇云腾一巴掌,降一降云腾的志气罢了。
而这,也是欺云腾新皇稚嫩,料定了他不敢随意宣战,这才敢如此嚣张。
傅麟胤到底是云腾人,面对青岱的盛气凌人、嚣张跋扈,心中自是不好受。只是因为不明白傅麟扬这次请他们来的原因,到底还是不敢轻易接话,当下抿唇笑着,看戏般的看着傅麟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打量着青岱几位使臣,揣测他们的想法和做法。
傅麟扬却没有让傅麟胤继续闲着的道理,当下便道:“战!既然你们青岱不怕输,我云腾岂有不敢战之理?不过云腾和青岱也做了多年的老邻居了,之前朕倒是听说,你们青岱丢了郡主?可是要先将这郡主找回去,免得刀剑无眼,大战的时候,伤了贵国千金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