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雁飞突然想起了一件发生在两年多以前的事,那个时候,他们的学校刚刚重建到了“四省第一”的规模,校园里培植了大面积的绿化草坪。
为了引导学生中一大部分来自农村还没有见识过现代工业文明的人不去走捷径而践踏草坪,校长便把全校的师生集中起来,用高音喇叭大声宣布:那些隐藏在草坪中用电脑控制的水龙头,一个就值五千多块,如果谁一不小心踩坏了,照假赔偿,赔不起的,立即开除学籍。
覃雁飞当然也在队伍中,他已经习惯了用那种漠不关心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人和一切事,可是他身后传来的一声喃喃自语却让他整整两个晚上没有睡着觉,那个声音说:“五千块,五千块……要是我有了五千块,妈妈也不会为了我的学费愁得昏过去了。乱离人不及太平犬,什么鬼话?便真是太平盛世的人还不值一颗草!”
他又想起了萧秋雪跟他闲聊中提到的一件事:1992年1月1日,煊赫一时的前苏联訇然解体,世界共产主义运动遇到了巨大的挫折,而作为它的主要对手的美国,其权威传媒老板曾对下属说:“这下我们可以松一口气了。”覃雁飞不知道,那个好为人师对全世界都怀有不同程度的敌意的国家到底对自己的国家做了什么,但是,他们在彻底搞挎中国**,让中国回到19世纪以前,他们不会善罢甘休。1989年,**采取了断然措施防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升级,美国人为了支持那些极少数别有用心的叛乱分子,挑起了对中国的经济制裁。而公元1999年,北约的B—2隐身战略轰炸机用五枚JDAM联合直接攻击**摧毁了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国内反美情绪暴涨,同样是运动先锋的大学生便被美国的报纸称之为是“暴徒”了。
中国古代的孟子教人不要见利忘义,关键的时候甚至要舍生取义,可是一位美国的官员说了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经典名句,说得真是现实,殊不知,利益是一根绳,把许多人捆绑在一起,但是当这根绳越收越紧的时候,一个群体的绞索也就出现了,或者,一个民族的绞索出现了,我们的未来?是这样的?
但是,话说回来,他生活在这个国家,能够做些什么,能有多大的力量改变现实,或者,他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现实,毕竟,他想的那些事情,离他的现实都看上去太遥远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瞧萧秋雪时,见她神色肃然,头发却白了不少,原来竟不知何时飘飘扬扬地下起雪来。她的长发间夹杂着的雪花亮晶晶的,更凭添了一丝妩媚,但他不敢相扰,他想起在园内散步的时候,也碰到了不少的少男少女,只是他们好像是在开赛歌会,他们过去的时候,好像听见十几个男生在大声唱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之后还有什么词,覃雁飞便懵了。又过了一段路,见有一对情侣在大水法遗址前忘情拥吻,似乎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相干了,覃雁飞为其景所感,便想去牵萧秋雪的手,岂料却被萧秋雪甩开了,他不由一惊,正不知所措间,萧秋雪低了头轻声说道:“这里是国耻纪念馆。”覃雁飞随即脸一红,只是觉得无地自容。
却不料这句话似被那对情侣听到了耳中,两人均是一阵脸红,男子似觉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皮,狠狠地朝覃雁飞瞪了一眼,萧秋雪一吓,往覃雁飞身后一躲,覃雁飞却将冷电似的目光反射了回去,这等不入流的小杂鱼,还不值得他做别的。那男子见吓他们不住,便也无可奈何,携了情侣悻悻地离开了。
有了这段经历,覃雁飞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里碰一碰妻子的衣襟了,他突然想留下些东西,就算不能警醒那些早已忘记了很多东西的人,也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他们一样的,于是,他走到一座石柱前,力凝指尖,用的是少林一指禅的功夫,但是手指碰到石柱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萧秋雪知道他的心意,便道:“你说过的,情切莫过《满江红》。”覃雁飞向她点点头,正想刻下“怒”字的第一笔时,猛地豪气顿生,暗想:“大丈夫做事一身做事一身当,哪能似这般的偷偷摸摸的。”当下纵身跃起,在石柱上留下了“靖康耻,犹未雪”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拍了拍手掌,可就听身后有一位老者叹息道:“可惜了!”
覃雁飞一呆,萧秋雪却是微微一愕,以她平时的性格,若不是激奋已极,绝不会去默许甚至是怂恿覃雁飞去干这样的事,暗想:“毕竟这里是北京,出了点事,可麻烦得很了。”当下追悔莫及,但事到临头,也只有无可奈何了。两人转头去瞧时,见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披着大衣立于风雪之中,身后立着两个年纪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年轻男子,年岁稍长的有三十多岁,少者也有二十五六岁,但俱是黑衣劲束,雪花已覆满了两人的头发肩膀和迎着风雪的衣服的一面,覃雁飞瞧那两人双眼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身怀绝技之人,再看老者自然说得上精神矍铄,目光中透露着一种霸气,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但却不像是个习武之人,至少,不是那种专业的习武之人,不由暗暗生疑:“此三人不是父子,倒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想及自己一时冲动,破坏文物,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他虽不是胆小怕事的鼠辈,但身边毕竟已经有了一个萧秋雪,他的所作所为也就不可能不想得到他的妻子了,当下暗暗捏了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