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觉寺安排的厢房位置很好,像崔氏和顾佩佩那般正经的主子,厢房离得大殿很近,听梵声做经课也方便。孟罗衣住的地方却隔得较远,是一个小型的禅房模样的院子,房屋低矮,看上去也颇为陈旧。
孟罗衣倒是不在意这些,崔氏也并没有对此多做解释。孟罗衣甚至觉得这就是崔氏安排的——僻静的地方,总是方便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毕竟在大觉寺祈福得花上三两天的功夫。
这日傍晚,巧娘终于是急匆匆地赶来了。见到孟罗衣的时候张口就问:“小姐怎么住在这么僻静的地儿?隔得寺院大殿那么远?”
孟罗衣抿了抿嘴没说话,巧娘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没去和大太太说说?”
孟罗衣忽然有些烦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能高兴地起来么!还找崔氏?这说不定就是崔氏安排的,找她也没用。
“我觉得这儿清静些。五小姐看我不怎么顺眼,我还是避开她一些比较好。毕竟大太太是五小姐六小姐的正经嫂嫂,要是跟我太亲近也不好。”
孟罗衣敷衍了巧娘两句,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巧娘今日出府的目的上,问她道:“那些东西都卖了吧?得了多少银钱?”
巧娘赶紧伸手往袖口处掏,摸出一个鼓胀的荷包,嘴笑得合不上:“可多了,全是舀小姐做的那些绣品去卖得来的银子。”
孟罗衣赶紧上前扒拉一番,全是碎银铜钱什么的,偶尔有一两锭大一些的银锭子,看上去有二三两。巧娘在一边看着孟罗衣数钱,一边说:“小姐你说怕一下子卖光,价钱上会被人宰,我就一家卖一两件,价格倒还真是不错。去了几家绣坊,几家当铺,还有几家成衣铺。每个验货的都说,小姐的绣品做得比那些好的绣娘都要好呢!”
巧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声音里也充满了得意。孟罗衣却是数着数着,眸色暗淡了下来。
荷包里大概有近八十两银子,已经超出她的预计了。孟罗衣不禁懊恼,如果她早知道她没事儿绣的那些东西可以卖银子,如果她能再忍上两天不去找崔氏,那么说不定现在她已经舀着银子和巧娘出将军府了,又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老天爷真是耍着她玩儿耍得高兴得很呢!
“小姐你……怎么不高兴?是嫌银子少了么?”
巧娘小心地将钱收回荷包里,望着面沉如水的孟罗衣忐忑地问道。这段日子巧娘总觉得她家小姐心事重重的,还老爱发呆,以前最喜欢做的“劫富济贫”的事情也不做了,不由有些不安。
孟罗衣回过神来笑了笑,不在意地把巧娘递上来的荷包又推回给她,道:“你收着吧,在厨房里做活总要打点那些厨娘伙夫,还有厨房的管事。以后还有用得着这些人的地方。”
巧娘一惊,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却见孟罗衣一脸疲惫。咽下自己的疑惑,巧娘赶紧张罗着让孟罗衣歇息了。
第二日是一个大晴天,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空上,往屋外面一看,一片明亮,晒得人汗津津的。孟罗衣不打算出来,虽然在屋子里待着有些闷热,但好在不运动,不晒太阳,也就是出了点儿汗。燥热的天气弄得她心烦,想事情也想不安稳。心里念着崔氏说的下月二十八将军夫人笀辰的事情,脑子里跟打了结一样,一点儿花样儿想法儿都扯不出来。
索性也不想了,将禅房窗子打开通风,自己在窗扉挡住的阴影里猫着。
待了才不多一会儿,就听见窗子边有一下接一下的“砰”的声音。
孟罗衣正有些睡意,支起身来往窗外一探,正好被一颗石子儿给打中了额头,顿时一阵钻心的痛袭来。伸手一摸,脑门儿上肿起来了。
这下孟罗衣可恼了,可也知道不管是谁,她都不能轻易得罪,只能道:“是谁?谁扔的!”
随即一阵“哈哈”声传来,孟罗衣面前便跳了个人出来,指着孟罗衣道:“这样扔了你你还不恼,还真忍得住气!”
孟罗衣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苦笑道:“五爷,您多大了?还玩儿这种游戏呢!”
“爷可比你还大一岁,你在爷面前充什么大人教训我呢!”
顾长清甩了袖子大步朝孟罗衣走过来,毫不避讳男女大防,就这样隔着窗框跟她说话,“今天日头毒,你就不出门?”
孟罗衣往后缩了缩,见他面色微恼,苦笑着又停了下来,微往后侧着身子道:“五爷倒是有闲情雅致,大热的天还闲逛着……”
“哼。”
顾长清忽略孟罗衣的冷嘲,眼睛瞟到她的额头,嘻嘻笑说:“脑门儿疼吧?我有药!”
“没事,揉两下就好了,顶多擦一点儿药酒就能消肿。”再不济弄点儿唾液什么的抹上去也能消炎。不过这话孟罗衣当着顾长清的面儿是不会说的。
见她不在意,顾长清也就不再表示他的歉疚,往后望了望见没人,低下声音说:“听说大觉寺后边儿有个温泉,去玩玩?”
“若是冬天还可,这夏天去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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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怎么不能去温泉了?爷又没让你泡温泉去!”
孟罗衣的心头火一拱一拱的,很想反唇相讥问他“不泡温泉去看裸女啊”,到底没那个胆子,只能问他:“那五爷不泡温泉,做什么去?”
“爷泡,你在一边儿待着!”
孟罗衣顿时怒了。这小子真把她当她们家丫鬟了不成?他去泡温泉,她还得跟着伺候着?
“咬嘴做什么?恼了?”
顾长清偏偏挤了上来,脸上笑容灿烂:“我就说嘛,你总不可能不恼的,这下不就恼了?”
孟罗衣平息了下自己的呼吸,脸上的表情收敛了回去,长吸一口气道:“五爷若是想去泡温泉,至少要告知大太太一声,带上个小厮跟着,不然要是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虽然大觉寺这等佛寺,贼人轻易不敢进来,但保不准后山有什么蛇蝎老虎熊瞎子的,五爷若是碰到可怎么办?”
“哪那么多山林之物……”
“话可不是这么说。”孟罗衣正了脸色:“佛寺之地清幽雅静,能荡涤心灵,山野兽类亦喜欢听梵音,这让动物们觉得舒适。五爷万万不可冒险。我听说几年前在徐州一座寺庙后山也发生过猛兽伤人的事情,那熊瞎子站直起来可比两个五爷您叠起来还高呢!听说被伤那人从左肩胛骨被熊瞎子一掌拍下,一直被拍到右腰处,那血流的一地都是,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划开肚膛,拉出肠子什么的……”
孟罗衣径自在一边说得起劲儿,顾长清那张脸越来越黑,脸颊肌肉抖了好几抖,却也不打断她说话。
“……后来几个猎人一起把熊瞎子给制服了,砍了熊掌却不敢吃啊,说那熊掌上有人的血啊,肠子胃液什么的,吃了熊掌就等同于吃人……”
“孟,罗,衣,你好样的!”
顾长清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孟罗衣果断收声,惊呼一下愧疚地道:“五爷,我、我吓着您了?”
“浑说!爷是那么容易被吓着的人么!”
嘿,小子还逞强,脸都由黑转白了!孟罗衣在心里窃笑,面上却仍旧为难地道:“五爷不怕,可我、我倒是吓得厉害……”
顾长清嗤笑一声,骂了她一句“没出息”,施舍般地招招手:“算了算了,你不想去就算了,你当爷愿意把好地方跟你一起分享呢!”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还不忘回头骂她一句:“女人就这样,胆儿小得跟那什么似的,听个故事也当真。”
尤其那故事还是假的。孟罗衣心里暗笑,反正等他知道徐州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的时候,她也可以说记混了。
本以为就这样跟那片温泉错过了,谁知道用完晚上的素斋后,崔氏让多言传了话,说楚战要见她,地点就约在大觉寺后山处的山林温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