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哗啦啦的大雨,偶尔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也只看到地面上溅起的雨雾,一辆马车,在两盏琉璃灯的指引下在雨中缓慢行走,慕容韩宇安静的坐在马车里。
贴身婢女珊瑚说:“雨大路滑,又是深夜,所以走的比较慢些,公子若是累了,可以躺下休息一会。天亮,应该就可以到家了。”珊瑚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铺被褥。他们出了远门,马车里有薄薄的被褥,也宽敞到足够一个人躺下休息。
被褥铺好后,慕容韩宇并没有躺下,他对珊瑚说:“我不累,你若累了,就睡一会吧。”
珊瑚是慕容老夫人亲自为慕容韩宇挑选的贴身婢女,她比慕容韩宇大三岁,自幼跟随慕容韩宇,也深知慕容韩宇的脾性喜好。
“公子还在为迁府的事烦心?”珊瑚问。
慕容韩宇道:“奶奶虽同意在沭阳城设府邸,却不愿意定居在沭阳。”
珊瑚道:“其实老夫人的心情,也能理解,毕竟慕容家在青龙山几百年了,突然说迁府,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沭阳是都城,恒裕想要更好的发展,必须来这里,青龙山却只适合休养生息。” 慕容韩宇难得皱眉。
珊瑚道:“老夫人已经同意在沭阳设府邸了,公子如果定居在这里,老夫人一定会过来的。”
慕容韩宇挑起窗帘,冷风钻了进来,“奶奶年事已高,身边没人照顾,我怎么能放心。”
“表小姐不是留在老夫人身边了吗,有表小姐照顾着,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珊瑚道。
“雪儿?”慕容韩宇笑了笑,“她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哪里懂得如何照顾人。”
珊瑚笑了,马车缓缓前行,路边有一块石头,这条路一直很通畅的,他也不觉得这雨真能将山上的石头冲下来,鬼使神差的,他让沐风停了车。
沐风掀开车帘,问:“公子,什么事?”
“你去看看路边的是什么?”
沐风探出头看了一眼,像是一块石头,他回头答道:“就是一块石头。”
“去看看。”
沐风也是自幼跟着慕容韩宇的,负责慕容韩宇的安全,他披着蓑衣下了马车,慕容韩宇看着他走到“石头”边,用脚踢了踢,然后突然蹲下。
沐风翻开所谓的石头,是一个人,拨开被泥土黏在脸上的头发,借着闪电,沐风有一时的错愕,又是两道闪电划过天空,确定所谓的石头是罗玉姮。
慕容韩宇让沐风将罗玉姮抱到马车上,她已经昏迷,慕容韩宇把毯子裹到她身上,让沐风找个下脚处生活取暖。沐风记得这里有个搭建的棚屋,当即就驾车前往。里面虽然简陋,好在一些生活的日常东西还在,车夫生了火,沐风打了一些水,珊瑚用披风隔出了一块地方,用热水简单给她擦洗一变,确认身上只有一些皮外伤后,给她换上了慕容韩宇的一件干净的衣服。
罗玉姮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片跳跃的火焰,她想动一动,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她努力一动,牵动身上的伤口,疼痛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罗玉姮听到屋檐的雨水冲到地上的声音,雨还没有停。
“你醒了。”慕容韩宇端了一碗水站在她面前。
“是你。”罗玉姮只觉得头很疼。
慕容韩宇扶她起来,喂她喝了一些水。
“我想坐到火边。”罗玉姮说。
慕容韩宇放下碗,半扶半抱的将罗玉姮搀到火堆旁,罗玉姮靠着一根柱子坐着,待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她穿的是一件男装,很明显,是慕容韩宇的。
慕容韩宇去拿了茶碗,从架在火堆上的陶罐里舀了一点水端到罗玉姮面前,“有力气吗?”
罗玉姮接过茶碗时,不自觉红了脸,“我的衣服,是谁换的?”罗玉姮低着头,捧着茶碗。
“是我的婢女,珊瑚。”慕容韩宇解释道:“她在外面洗你的衣服。”
罗玉姮暗暗松了一口气,“谢谢。”
慕容韩宇在她不远处坐下,捡起木枝拨弄着木柴,好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怎么会被人下了软筋散,还出现在城郊?”慕容韩宇问。
难道要告诉他,是霓裳故意把她丢这的?若真这样说,就真的解释不清了。而想到霓裳,罗玉姮心底生气一丝凉意。
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罗玉姮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慕容韩宇起身关上了门,珊瑚抱着湿漉漉的衣服进来,看到罗玉姮,冲她笑了笑,说:“你醒啦,你的衣服破的太多了,怕不能穿了。”珊瑚又怕罗玉姮误会,解释道:“这次出门走的匆忙,我没带衣服,所以只能先给小姐换上我家公子的衣服了。”
罗玉姮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等雨停了,我们进了城,就再给您买一件。”珊瑚说。
罗玉姮看着她笑了笑,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卯时了,只不过一直下雨,所以天色比较暗。”珊瑚答道。
罗玉姮看着慕容韩宇,说:“上次的人情还没还,又欠了你一个。”
“罗小姐客气了。”慕容韩宇道。
罗玉姮捧着碗,靠在柱子上,这一天的变故太多,霓裳竟然要将她置于死地,即使是她的错,可也罪不至死,难道当初的姐妹情都是假的吗?想到这里,罗玉姮只觉得心底冒气一阵阵得冷气。
罗玉姮想要喝水,被慕容韩宇制止,“水凉了。”他拿过她手中的碗重新给她加了一些。
罗玉姮重新接过茶碗,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喃喃道:“热的水能暖热冰凉的心吗?”
“心凉,说明你在乎。”慕容韩宇说:“如果你在乎的人是无心伤你,你没必要拿他的无心让自己寒心,可若他是有意的,你更没必要寒心,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劳心伤神。”
罗玉姮喝了一口茶,道理谁都懂,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要学着放下,只有放下了才可以继续生活,很多事情都很难,可再难,我们也要逼着自己去接受,因为我们还要活下去。”
木柴燃爆,发出霹雳吧啦的响声,爆出的火花飞起,如流萤一般。
罗玉姮看着慕容韩宇,他讲的云淡风轻,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惋惜,还是被罗玉姮捕捉到了,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罗玉姮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绪。
“你也经历过?”罗玉姮忍不住问道。
“时间不停,生活就会继续,人或物都会发生变化,这些变化我们都无法控制,我也不例外。”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慕容韩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又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罗玉姮喝了一口热茶,这就是生活的对她的历练吧!
屋里静悄悄的,外面的雨声更清晰了。珊瑚想缓解一下气氛,自言自语道:“这个天气,也不知道沐风能不能打到猎物。”
正说着,沐风和车夫推门而入,两人的衣服都湿了,车夫手里提着一只兔子,笑呵呵的说道:“我们还真算幸运,这个天气竟然能打到一只兔子。”
沐风摘下蓑衣,也很开心,说:“你快去收拾了,珊瑚等下煮些肉汤,公子和小姐都该饿了。”
车夫明显也是饿了,爽快的应了一声,拿了一把匕首,穿上刚脱下的蓑衣再次冲入雨中。
珊瑚帮沐风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说:“快去烤烤火吧。”
沐风点了点头,坐在慕容韩宇不远处。
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散尽,罗玉姮又有点受凉,头有点痛,身子乏的很,她无力的靠在柱子上。
慕容韩宇看到后,对罗玉姮说:“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散掉,你若累了,就休息会。珊瑚,扶罗小姐去躺一会。”
珊瑚扶着罗玉姮躺到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上面铺了些稻草,珊瑚在稻草上铺了个毯子,罗玉姮躺下后,将薄被盖在她身上。
“这里比较简陋,小姐将一下。”珊瑚说。
罗玉姮懒懒的,对她笑了笑,她闭上眼睛,不一会,真的就睡着了。
“小姐,小姐,醒一醒,吃点东西吧。”
罗玉姮是被珊瑚叫醒的,她睁开眼睛时,珊瑚端着一碗肉糜汤站在她面前,已接近午时,这一觉让罗玉姮恢复了一些力气,但整个人也是头晕眼花,鼻子不透气,像是塞了东西一般。
珊瑚扶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用勺子喂她喝肉汤,一边说:“小姐发热了,沐风已经去准备车了,您先吃点东西,我们马上就回城。”
“回城!”罗玉姮摇了摇头,很虚弱的说道:“我不回去。”
珊瑚劝道:“不回去怎么行,您都发热了,身上还有伤口,不看大夫怎么行。”
罗玉姮强撑着身子,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我没事的,你们先回去吧,我休息休息就好了。”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想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可鼻子像是被堵上了一般。
慕容韩宇走了进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珊瑚,你为罗小姐简单收拾一下。”
珊瑚放下碗,想扶她,被罗玉姮拒绝了,她拖着重重的鼻音对慕容韩宇说:“你们先走吧,我暂时,暂时不想回城。”她脸色发红,嘴唇苍白,身上也使不出力气,“我没事的,你不要,不要告诉我的家人。”
珊瑚看着慕容韩宇,而慕容韩宇似乎知道罗玉姮这么做的原因,他也不勉强她,只让珊瑚留下来照顾她,他和沐风先回城了。
下午沐风就送来了药和一些吃的、用的东西,还给罗玉姮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有了珊瑚的悉心照顾,罗玉姮的烧退了,索性伤口也没发炎,五天后,罗玉姮基本上恢复了,身上和脸上的伤口也开始慢慢结痂,棚屋里没有铜镜,珊瑚打了一盆水,以水为镜,罗玉姮每天对着水镜查看自己脸上的伤口情况。
这天,珊瑚出去晾晒衣服,罗玉姮对着水看脸上的伤口,结了痂后的伤口处又痒又热,罗玉姮对着水镜小心的用手挠。
“您这样抓可不行,好不容易结的痂再被您抓掉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
罗玉姮回头,慕容韩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罗玉姮笑了笑,说:“太痒了,忍不住抓了抓。”
沐风将吃的用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就出去了,慕容韩宇说:“小心一点,要不然会留疤的。”
“放心好了,我会注意。”说完罗玉姮才觉得话似乎有些不妥,放心?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人家放心!
慕容韩宇递给罗玉姮一个小方盒,罗玉姮疑惑的接过,打开,跟润肤胶很像,但是没有润肤胶香,湖蓝色,半透明状的胶体,罗玉姮挑了一点抹在手背上,凉凉的很舒服。
“这也是你们自己做的吗?”罗玉姮问。
慕容韩宇说道:“沙漠里有一种很耐旱的植物,叫仙人掌,它浑身长满刺,样貌虽丑陋些,危机时刻却能救人的性命,而且它还有很强的修复功能,在沙漠里行走的人都知道,还有人叫它救命仙草。”
罗玉姮看着他,问:“所以,这盒膏,你就是用救命仙草做的。”
慕容韩宇点了点头,说:“是,里面还加了一些薄荷。”
薄荷!润肤胶里也加了薄荷,罗玉姮笑道:“你很喜欢薄荷,润肤胶里你也加了薄荷!”
慕容韩宇笑了笑,说:“喜欢倒谈不上,只是它的清凉之感让人觉得很舒爽。”
罗玉姮点了点头,问:“它叫什么?”
“还没起名字。”
“你不会是拿我做实验的吧?”罗玉姮开玩笑的问。
慕容韩宇笑了,没有了冬日腊梅的寒冷,却让人觉得他更像夏日的荷花,遗世而独立。
“罗小姐可愿意做这第一人?”慕容韩宇难得的开玩笑。
罗玉姮笑了,“你敢做我就敢用。”说实话,罗玉姮还蛮喜欢这盒膏呢,好看,效果应该也不错吧,“给它起个名字吧,这么好的东西,应该有个名字。”
“罗小姐是第一个用的人,”慕容韩宇微微颔首,“请罗小姐赐名!”
罗玉姮想了想,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竟然想不出一个好听的名字。
慕容韩宇似乎知道罗玉姮的心思,他说:“我希望贫苦人家的人也可以用到,所以,罗小姐不要起大雅之名,通俗易懂的,大家都好记。”
罗玉姮暗暗送了口气,“既是通俗易懂的,就叫仙人胶吧。”
“仙人胶!仙人掌,救命仙草。”慕容韩宇当下决定:“就叫它仙人胶了。”
“这么草率!”罗玉姮有些吃惊,“你不再考虑考虑!”
慕容韩宇道:“这个名字很符合它的特性。罗小姐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即决定亲自试用,又给它起了个好记的名字。”
罗玉姮笑了笑,明明是他帮了她,现在,反倒他来谢她!
“对了,”慕容韩宇说道:“你的家人在找你。”
“你没有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吧。”罗玉姮问。
“没有。”
“不用管他们,找不到,他们就不找了。”讲完之后,罗玉姮觉得有必要解释下,她又说道:“我明天就回去了。”
话刚说完,珊瑚就进来了,她恭敬的叫了声“公子”,慕容韩宇点了点头,罗玉姮又说:“这些天辛苦珊瑚姑娘了。”
珊瑚道:“罗小姐要谢就谢我家公子吧,珊瑚只是奉命行事。”
珊瑚如此说,罗玉姮倒有些为难了,“慕容公子家境殷厚,物质上的感谢有些俗气,可一时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感谢的方式。”罗玉姮想了想,说:“我许你一个承诺,他日,慕容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只要我罗玉姮能做到的,一定倾力而为。”
“好,罗小姐的这个承诺,我记住了。”
两人相视而笑,慕容韩宇的回答,让罗玉姮安心不少,这也正是慕容韩宇的精明之处,钱财好还,人情却难还,他收下这个承诺,罗玉姮会觉得公平一点,而朋友的相处,天平不倾斜,两方处在相同的位置,才能长久发展。至于这个承诺,他用或不用,那就是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