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埠中学二三个月,记得不太清晰,带着点虚幻若隐若现。澡下中学则不同,四年学习生活,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深入脑海,现在仍能回忆。
离开会埠中学,同时离开了集体宿舍拥挤,离开了干菜下饭无味,离开了孤独无助,甚至短暂离开了忧郁,重回教师子女身份,虽然不如小学时霸道,但同样受到尊重。
再次跟随父亲来到澡下中学,同行的还有姐姐,报到事宜全部由父亲办好,不用操心,直接进入班级就读,我跟父亲在教师宿舍同住,姐姐依然寄宿学校的女生宿舍。
则入校时,可能是因为教师宿舍紧张,父亲的宿舍被安排在了旁边的林场子弟学校,顺着左边的楼梯拾阶而上,转角第一个房间就是。
在这里认识了林场小学的校长和几位老师,校长姓余,本县的干洲乡人,余姓正是干洲的大姓。妻子是林场职工,应该有四个女儿,最小的是儿子,比我少二三岁,一家人都住在学校。
农村生儿子的观念重,哪怕是成为教师身份,依然难免,估计是出于这种原因,才会一路生下五个小孩。长期住在一起,同为教师子弟,我和余校长的儿子成为了最亲密的朋友,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
我入校时,澡下中学在读的教师子女不少,有些是同班同学,有些高一两个年级,有些低一两个年级,作为同一个群体,都非常熟悉,年纪相近的男孩,都成为了亲密朋友。
这些有子女在读的老师,清一色是像父亲一样上了年纪的男性,似乎都比父亲年纪大。学校的女老师很少,印象中当时只有两三位。
记得比较清楚的,是其中一个姓廖的英语老师,当时似乎还是代课身份,从初二开始,我的英语课就是她教的,好像初中几年只有她一位女教师教过我。
副校长姓阚,他的大儿子小我两岁低两个年级。教导主任姓黄,最小的儿子小我一岁,低我一个年级,休学一年后成为同班。后来和我都成为要好朋友。
教务主任姓田,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后来和我同班。梁老师有好像是一子一女,他的小女儿和我同级,我在初中一年级三班,她好像是在二班。
黄老师还有一个女儿,和梁老师的大儿子一样,同时在读初三,成绩拔尖,都非常优秀。梁老师的小女儿更厉害,成绩横扫全县,乃至到高中之后也是这样,现在成为了南昌一所大学的副校长,是学科带头人。
印象中,只有这位黄老师一家子住在学校,另外还有两个老师也长住学校,一个是校长,一个是我刚入学时的班主任,校长是因为家在江苏,班主任是因为没有成家,孤身一人。
其他的老师,有些像父亲一样家在农村,有些家住附近单位,只要晚上没课,下午放学后一般都会骑着自行车回家,家里近的,处理完教学事务,晚上也会回去。
黄老师的妻子,应该没有工作单位,被安排在了学校食堂帮忙,她对待学生的态度不太好,但工作却很认真负责,她的呵斥和冷漠,给许多学生留下深刻印象。
校长姓周,不知道他是什么原因到澡下中学任教的,家在江苏无锡,两地分居,那时交通还不够便利,一个学期下来,几乎天天能见他身影,从来没有回去过。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校长,也是受到他任校长期间,在澡下中学读过书的每一个学生爱戴的校长,奉新县整个教育系统的工作人员,甚至县领导,都对他敬爱有加。这样的声誉,我接触过的人当中,从未见谁有过。
周校长最神奇的能力,是记忆力惊人,只要是澡下中学的学生,他都能一一叫出名字。不但在读的学生如此,哪怕是毕业多年之后,再次见到,他依然能够一口叫学生的名字。
零八年部队转业之后,有一次同学聚会,我们特地打电话到无锡,邀请他参加。
古稀之年,见到我们二十几人,浓重的江苏口音,清晰的喊出了每个人的名字,而且说出了不同人不同的初中生活片断。标志性的斜嘴笑容,仍然能见当初的殷切关怀,感动不由从心里悄然而生。
超强的记忆力来源于对学生的真正关心,他还创造过另一个无人能超越的记录,只要是在读的学生,每一个都曾亲自上门家访,有些还不止一次。
家访并不特殊,特殊的是他不会骑自行车,所有的家访,都是靠两条腿走去。没有自行车的年代,他是这样行走,有自行车的年代,他依然是这样行走。
行走其实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澡下是山区,山势延绵,不知道有多少学生的家,居住在深山大岭之中,路程不知道有多远,要走多久。
有些地方坐车之后,还有几十里不通车的山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又因此花费了多少车费。
周校长负责教初三化学,因为化学成绩不错,我曾经被他安排做过化学课代表。初三面临中考,他见我课后不认真复习,有一次曾经劝导我,说年级学习成绩第一名的学生,回家后特别用功,从不贪玩,要我向他学习。
父亲也特别尊敬周校长,夏天刚栽种晚稻时,稻田中会爬出许多田螺,父亲就要我课后到稻田中去捡,然后交给食堂,给周改善伙食。
我所在的初一三班,班主任姓甘,教我们语文。在我们童稚的眼中,他是一个非常倔强的老头,长得又高又大,满头浓密头发自然曲卷,浓眉大眼,面庞黝黑皱纹密布如沟,模样特别威严,看着就让人害怕。
他有一个精致的烟斗,似乎从不离嘴,哪怕是上课,也叨着烟斗,不时吞云吐雾,不时拿捏烟丝,不时划点火柴,不时轻盍桌沿,不影响讲课,也不影响批改作业。
最不影响他维护纪律,反而有最大帮助。哪个学生捣蛋不听话,他就会叫到跟前,高举着烟斗重重敲下。这是班里男生的公平待遇,无人幸免,个别女生也曾经被他的烟斗敲打。
责任心强但是方法简单粗暴,所带的班成绩并不理想,三个班中排名似乎垫底。名声也不好,谁不疼爱自家小孩,得知这一情况后,许多家长找到学校要求换班。
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二班就不错,学习成绩最好的梁老师的女儿,就在二班。不记得是否跟父亲提过,即使提过也没答应,因为一直到初三之前,都在三班。
班主任看起来老,真实年龄可能与父亲差不多,除了爱抽烟还爱喝酒,课堂上也常能闻到他满身酒味。读高中的时候,听说他不幸得了重病,医治无效去世了,估计是烟酒掏空了身体。
教我们体育的是刘老师,个子不高,但却相当协调壮实,南昌人,很随和,常年穿一身蓝裤白衣的运动服,脚下一双球鞋一直不变,他同时兼任我们的美术课老师。
刚到学校时,碰到期中考试,考体育时,是他组织的五十米跑,在蓝球场旁用石灰划出两条跑道,两人一组,可能是因为我最瘦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安排与一名姓柳的同样矮小的女生一起跑,结果没跑赢她,刘老师略带戏谑,略带宽慰的眼神,现在还能清晰回想起来。
初一初二时,教我们英语的老师姓吕,外省落户在澡下林站,认为英语就是要大声朗读背诵,现在还记得他大声带着我们朗读的样子,声音带着点尖细,特别高亢,说话幽默特别爱和我们逗笑。
罗老师在初三时教我们语文,记得有一次学校选拔了几个尖子生,参加全县的语文比赛,就是他带队。比赛的试卷,后来又在班级间考了一次。
成绩出来时,罗老师扬着卷子,在教学大楼下大喊,说我考了四十五分。这时教学大楼已经成为教师宿舍,老师们都住在里面,花园环境好,有时就坐在长条坐椅上备课批改作业或试卷。
当时我正好在父亲宿舍里休息,初三时成绩并不太理想,罗老师这样叫喊,我认为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提醒父亲加强对我的学习督促,顿时感到无比窘迫。
因为考过之后,感到确实很难,许多题目都不会做,只有最后一道大题,是暗藏的回文诗,我认为比较容易,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还不知道对不对。
喊过数声,坐在旁边的老师都围拢过去,父亲也在其中,听了后来的谈话才知道,我考了个高分,比选拔参赛的学生考的成绩都好,主要是因为最后一道大题做对了。
初二的时候,来了一个代课老师,澡下汪家村人,也姓郑,个子不高,透着农村人特有的朴实,带着壮劳力的壮实,班里只有我一个教师子弟,他对我最宽容。
在他的课上,我常调皮的将凳子移到课桌中的过道边,一手还穿过过道,搭在对面同学的桌子上,他从来不说,也不告诉班主任,更没有跟我父亲讲过。
教青少年修养的是陈老师,他是外地人,不久后调走了,教生物的是黄老师。这两门课最单调乏味,老师上课,常常是照着课本念一遍或板书一遍,然后就是让课后背诵。
之所以想到二班,是因为学校刚分来几个年轻老师,一男两女,好像都是宜春师专毕业,男的姓谢,英俊潇洒,女的一个姓宋一个姓赵,都非常漂亮。
不但是因为他们学历高,真正的大学生,除了父亲,再没有其他的老师有这样的学历。也不只是因为三个长相出众,在三十几名教师中鹤立鸡群。
最主要是因为他们会教书,第二个学期,谢老师就成为了班主任,带的是初一二班。此时他开始展露教学天赋,带领的二班,学习成绩直线上升。
谢老师教的是数学,每当他讲课,我都听得特别认真,英俊的脸庞上,一头卷发丝毫不乱,鼻梁上宽大的眼镜,映衬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成为他班上的学生,和我想法一样的,估计不在少数。事实上到初二开学的时候,已经有家长排着队要求将自己的小孩安排到他的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