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十五年十月份或者十一月份的样子,父亲和他的大学同学,经过省城的几次走访,终于落实政策,分配了工作,成为了一名正式教师,被安排到邻乡的澡下中学任教。
父亲到澡下中学任教不久,就帮我和姐姐办理了转学,具体时间不太记得,只记得刚到澡下中学,就参加了期中考试。
改革开放之后,观下公社撤掉,作为一个村并入澡下乡,大姨家的东岭和小姨家的上王坪,都属于澡下,从此开启跟随模式,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四个表妹和三个表弟,都曾跟在父亲身边,读高中的不多,考上大学的一个没有。
印象中其实天赋都不错,比如小妹,小学时还评上了地区三好学生,表弟表妹有几个学习成绩也非常出色,奖状贴满了墙壁,但是都在初中出现问题,从优秀变得普通。
读书与努力是孪生兄弟,也许是我和姐姐没有带好头,也许是社会风气影响,也许是缺乏正确引导,也许以上原因都有,初一时还见成绩出色,初二、初三时开始下滑,有的没有考上高中,有的考上了高中也放弃了就读。
澡下中学坐落在澡下村西北面的一处山脚,后面背靠林场的一片高大齐整苍翠的杉树林,前面是一片开阔稻田,稻田中流淌一条河,相比于我家门前的小河,河水更深,水流更急,河面更宽,深水处常听说有人淹亡。
印象中这条河流没有名字,蜿蜒而下,在相邻的赤岸乡,汇入南潦河。山区像这样的河流,一般都有名字,许多地方因此以河流为名,比如柳溪乡、石溪乡、澡溪乡、上富乡。
河流的源头,是“老愚公”坝头,没有名字没有来历,并不多见。澡下的“澡”是音译,其实是石字旁,字典上没有这个字,除了历史久远的碑刻,以及手写的记述,看不到这个字。
后来有心寻查,也没有找到出处,在计算机普及之后,电脑上打不出这个字,从此以“澡字”代替,现在路边还能发现以前的里程碑或者石刻,上面都是石字旁的“澡”字。
比如上富,它的名字来历就很特殊,南潦河的源头流经上富名叫富溪,资源丰富,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被称为上游富溪,名字由此而来。
田野成片,方圆大概有三四里,中间有一条机耕道,连接着澡下村,阡陌之间,田塍不可数,几条连接河流与学校的田塍,被踩成了结实的田间小道。
河的对面是农机厂,父亲的姑妈,我的姑婆婆一家,就住在那里。
农机厂宿舍,分成了楼上楼下,每户一间,却有三进,前屋一般放置劳作工具或者杂物,中间是客厅,有楼梯旋转上楼,一般用来作饭厅,楼上两间住人,后面有一个小天井,便于充分采光,天井之后是厨房。
在当时来讲,是相当不错的建筑模式,我第一次到姑婆婆家时,就非常羡慕,面积比不上我家,却更合理,更舒适,更气派,老想着在表叔家住几天。
做着这样好的房子,身份依然是农民,生活依旧贫困,表叔因此到三十多岁才结婚。
记得以前父亲就曾经带我探望过姑婆婆,其中一次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澡下的这条河上,新修了一座桥,就在农机厂前面不远,姑婆婆还特别带我去看过。
现在来看,是一座非常普通的石拱桥,但在当时,却显得新潮而又气派,因为不但用了水泥浇筑,特别高大,两侧一排整齐的的栏杆,看起来特别上档次。
新桥的旁边是老桥,用了巨大的麻石垒成三个桥基,桥基上平铺三根长长的麻石,可以三人空手并排行走,石面发亮,不知道过往了多少人,在新桥修建之前,可能这就是唯一的通道。
怪不得姑婆婆会如此激动,带着一种满足在炫耀。在新桥没有建好之前,可能这是连接两岸的唯一通道。
新桥连接澡下与县城,公路从农机厂门口经过,打通了山区与外界的通道,插上了山区腾飞的翅膀,这座新桥,现在还在,依然稳固,依然为山区脱贫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他们眼里,老桥诸多不便,但在我们眼里,却见另类风景,老桥旁边还有一条导流渠并排穿过,渠槽较宽而且平坦,足够一个人正常行走。
两侧有前人种下的树木,用来帮助稳固桥基和河堤,年代久远,长得高大而又茂密,桥基上还顽强得长出丛丛“疤茅”,将石桥和水渠掩映,透着岁月的古朴沧桑。
学校前面还有一条灌溉渠,水量比较大,从四级电站引来,穿过学校门口,顺着山脚一直向尖角大队方向流去。门口部分的一段渠,被学校修建成台阶,方便学生们在此清洗衣物。
以这条灌溉渠为界,前面是农田,后面是学校,先是操场,然后是教学楼和宿舍,教学楼和宿舍则依傍山脚,后面就是长满杉树的茂密山林。
农村中学,可能都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或许最能反应出农村孩子的一种渴求,努力读书,一步向前可能从此洗尽泥脚,走出山村,有现代都市,有高楼大厦,有广阔天地。一步向后可能重回农村,传承祖辈,继续耕田各地。
澡下中学旁边,还有一所林场小学。那个年代,有许多系统,分门别类,各成体系,比如林业系统、水电系统、医疗系统、垦殖场等,有的有自己的小学,有的还有自己的高中,或者中专。
这所林场小学,就属于林业系统,在澡下设了一个林业工作站,一般都简称为林站,小学只招收林站的子弟,因此也被叫成子弟学校。
县城还有林业系统的林业职业高中,水电系统的水电职业高中,几个垦殖场也建有自己的小学、初中和高中。
这么学校,而且都生源充足,只能说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太多,事实上各个乡一般都有两所初中,比如会埠有会埠中学还有渣村中学,澡下有澡下中学还有观下中学。
到现在这些职高或者高中,都已经不见了,全县只剩下一所普通高中和一所职业高中,初中的数量也急剧减少,各个乡镇都只有一所,学生人数也大幅度下降,大部分的初中,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常常只有二三十人,甚至更少。
小学数量就更少了,比如我就读的枫垅小学,早已撤掉,前几年去看过,长满荒草,被石巷村人当作了牛栏。留存下来的农村小学,一般只设一、二、三年级,不少村的小学,一个年级只有几名学生,甚至出现老师比学生多的情况。
快到澡下村的公路旁,有一条小马路向西通往澡下中学,穿过几丘田,转过一个山脚,最先出现的是林场小学,与澡下中学紧邻,沿着山脚建成了一排。
林场小学的建筑风格独特,只有一幢,上下两层,分成前后两面,墙体用的全是麻石,一块垒起,用了水泥勾缝,别有特色,东侧的墙外,一左一右建了两个阶梯上楼。
楼板用木料做成,用材讲究,厚重而又坚固,楼下是低年级教室,楼上则有高年级教室、老师办公室,老师住宿也在楼上。
相比于澡下中学,子弟学校建设,不但用材要好,教室里面也用了石灰粉墙。教室前的地面和走廊,用水泥铺就,干燥而又平坦。窗户上都安装了玻璃,而且块块完好。
并排过去,一墙之隔,就是澡下中学的初三年级教室,林场小学乱石堆砌成的墙基,与屋檐平齐,形成一道坎,雨水冲刷成一条小水沟,当作了两个单位的分界线。
澡下中学有六座独立建筑,教学楼和礼堂是楼,其它的都是平房,大致上成东西一线,这与会埠中学风格不同。
初三教室过去,阶梯状的分布着初二教室,然后是初一教室和女生寝室,建在了一条直线上,相互隔着二三十米,大小和形状一样,单排的平房,每幢约八九间教室。
初一教室和女生寝室的正中位置,耸立教学大楼,稍微后座,嵌在山坡上。山坡的前三面堆砌石头,垒成一个四方平台,后面砌了围墙,成为一个院子。
四方平台上首先是个小花园,中间一条通道,将花园平分成两个部分,五六级宽大台阶向下,通过水泥走廊连接初一教室的女生寝室,三级台阶当步坎,进入教学大楼大厅。
大厅正中有一条走廊横贯东西,一座木质的楼梯旋转通向二楼,有两米来宽,一旁靠墙,一旁修建扶手,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很有些气势。
楼梯下摆放着一个木架,顶端方形的柜子中,锁着一台黑白电视,老师们才能坐着收看,学生们是不允许看的,当然也没有哪个学生敢在这里看电视。
作为教师的子女,也不让观看,后来这里成为教师宿舍,跟父亲在楼上住时,也只是晚自习回来,上楼梯之前偷偷看上几眼,步子放得特别慢,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电视机柜旁边,有一条狭窄通道,连着教学大楼狭小的后门,通往后面的院子,院子中似乎有几颗高大的柑桔树,被老师家属当作了菜地,很少去过。
大楼的墙体用青砖垒成,块块横叠,没有粉刷,别有韵味,不过正面的中间部分,石灰粉刷出一条白色宽带,用红漆写了几个大字,写的是什么不记得了。
内墙全部用了石灰粉刷,有些房间之间,好像用了竹篱笆隔离,上面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粉刷了石灰,有些地方泥浆脱落,能见到竹子编制的隔栏。
走廊向东有较狭窄的台阶而下,连接通向礼堂和食堂的水泥路,向西连接通向厕所的水泥路,平台的台基在此折转,一直往前,高约一米,台基之下就是初一教室。
教学大楼前面的花园绿树成荫,两个部分都有半人高的树墙围绕,里面零星点缀几颗景观树,还有一些花草。通道两旁紧贴树墙,用石头垫起了四条水泥预制板,成为两排休闲坐椅,坐椅尽头,宽大台阶之上,长着两特别粗壮特别高大的水杉。
树枝类似普通杉树,叶子却和松树一样是针形,长得比教学大楼还高,成年人都抱不过来,细密纹路竖起排列,断断续续直通树稍,苍劲中带着强烈的生命韵律,盛夏枝繁叶茂,寒冬针叶枯落,特别吸引眼球。
教学大楼的正对面,是一个蓝球场,水泥柱支起木质蓝板和上面的铁质蓝框,水泥浇筑成标准场地,可能也是全乡唯一标准的蓝球场,常有乡政府和其它单位人员,到这里打球。
教室前面长长的一块空地,都是操场,除了蓝球场之外,都是泥土地面,上体育课一般都在蓝球场,全校师生做广播体操,一般都在初一教室前面。
礼堂与食堂一样,东西方向坐落,高大宽阔空旷,当时已经用作男生寝室,食堂是一排三四间的平房,这里或许征用了部分农田,跨过一条水沟就是农田。
食堂后面有小路延伸,通向山坳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再往上能达东岭,这是东岭到澡下的捷径。山坳中有一条溪流,水流不水,进入农田,还修建了堤坝。
杉树林从学校后面向山上延伸,茂密却不闭塞,林站间伐林木,开辟出一条能通车的宽阔土路,也有数条小径,在杉树林中穿行,其中有两条连着学校,一条在食堂后面,一条在初二、初三年级教室的中间。
这就是澡下中学,教室是主战场,周围的田塍,前面的河岸,后面的山林,还有远处的石桥,山坳的堤坝,都是学习的阵地,哪里都能见捧着书本的弱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