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打算和霍铭川展开一段恋情吧?!
我坐在房间里拨着灯芯时这么想, 有点不高兴。
霍铭川让我感到亲切可信赖,所以我在他面前比较放松,和他同骑一匹马并且靠在他身上, 是因为我觉得我和他都是男人, 这样的接触实在不算什么。也因为我和他都是男人, 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什么非分的关系。
我会追求云若, 是因为我知道甚至参与了他那样的过往,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我确实是认为他是我可以追求的人——换句话说,我认为云若是会和男人在一起的男人。但是如果让我追求另外一个男人, 比如霍铭川,我就不可能去追求, 因为我觉得他是圈子以外的人。
今天白日里霍铭川那个吻让我觉得, 霍铭川对我的感情似乎在朝着某一种并不令我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而且我不能理解我有哪一点让他一见钟情了,
叩。
门被轻轻敲响,闵翌端着脸盆进来。
“小公子, 洗脸吧。”
他给我搓好了毛巾,我接过往脸上随意擦了一把,问:“云若那儿有什么消息不?”
虽然我不太想说我在“监视”云若,不过远在千里之外,我总是要关心一下他的近况吧, 饭有没有按时吃, 药有没有乖乖喝, 衣服有没有穿暖, 还有政坛里那些可恶的老家伙们有没有欺负他……我不放心呀。
“一切都好。”闵翌说, “王爷那边似乎也很器重大公子,路公子和时公子对大公子都很照顾。其他事情彦希都做得很妥当。”
“那就好, 那就好。”
我无意识地应了两句,考虑着我是否要给云若去信一封,不过……虽然我继承了曼臣的部分记忆看得懂这个世界的文字,但是要我骈四俪六地写上一封入得了云若法眼的锦绣文章——有难度啊!
左思右想,我最后还是按耐不住让闵翌给我准备纸笔,准备给云若写一封短信。
信里要写什么呢?嗯,要先报平安……
“云若……”
我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皱起了眉头。
算了,就这样吧。
“……数日……”
不对,我都离开一个月,怎么能说数日呢?
杠掉。
“……一月不见,如隔三秋。我……”
靠,不能用“我”!
“……吾……”
呃,那啥,我要怎么说我很想他?
删掉!
“……一月不见,如隔三秋。吾夙兴夜寐,寝食难安……”
我真太有文采了!
“……不知君可安好?吾很好!”
浓重的笔墨在纸上顿下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我正要为自己充沛的感情而赞叹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世界没有标点符号!
“他妈的!老子是文盲!”
我终于暴走了!
这是闵翌终于开口了:“小公子,还是让闵翌帮你写吧?”
“……你会写?”
“这是自然。”
“……”
操,你他妈不早说!
十分钟后——
“……别后不知君之远近,触目多少凄凉烦闷,食不知味,忧心难确。乃行书一封,以寄挂念之情,暮秋将至,鞍马秋风最难调护,又恐亥下不服水土,为肉食者谋,多眠迟起早,惮心竭虑,程途饮食,暖冷湿燥,扶持望君,最要顺时自保揣身体……”
后面又是洋洋洒洒将我这几日的行程近况说得明明白白生动有趣。我让闵翌想想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就都写下来,闵翌终日跟在我身边,便将我与霍铭川之间的互动都写了进去,一一道来别样有趣,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好笑,原来自己和霍铭川在一起的时候如此孩子气。
“唉,闵翌,你真是太太太无敌了!我要赞美你,虔诚地赞美你!”
我给闵翌一个大大的拥抱,别看闵翌身形挺清秀的模样,抱起来还挺大个的,就是骨架大了点,肌肉硬了点,硌得我有点疼。
闵翌推开我,无奈道:“小公子,你太夸张了。”
“嘻嘻。”我咧嘴笑开,搂过闵翌的肩膀道,“小翌翌,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了!”
闵翌无言地摇头,我知道他是拿我没辙的,虽然有时候会禁不住暗讽我一句,不过大部分时候只要我厚起脸皮和他耍赖皮,他都只能摇头以对。
“好,就是它了!”
我弹了弹手中足足有五页的信纸,十分满意地吹出一声口哨。
“闵翌,记得帮我送出去哦!”
嘻嘻,俺期待云若看到这封充满了我的热情和闵翌的文采的信。他会吃惊吗?嘻嘻嘻嘻……
几乎一个晚上都在笑,连梦里都笑醒过来,我无比兴奋地期待云若的回信。
第二天我和霍铭川用过早点,霍铭川牵出他的马时候,我说:“昨天骑马骑得腰疼,今天我还是坐马车吧。”
霍铭川一脸关切地问我:“严重吗?怎么昨天晚上不说?”
我扶着腰摆手道:“没什么,昨天还只是有点酸,结果睡了一觉就疼得不行了。”这样的解释很符合常理,运动让肌肉分泌乳酸,如果事后没有及时疏解,那么睡上一觉那块肌肉就会变得酸痛无比。我相信霍铭川一定会有这样的经验。
果然,霍铭川了然地点头,随后自责道:“都怪我,昨晚看你没事就给忘记了,要知道我昨晚给你揉一揉,今天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我自己也给忘记了。”我皱了脸,故作郁闷,“昨天还去泡热水呢,早知道这么严重就应该冲凉水。”
霍铭川拍拍我的头,安慰道:“好了,冲凉水要是受寒了更不好。你去马车里休息吧,今天我们走慢一点,免得马车颠簸你还是要难受。”
我笑着说没关系,休息一天就好,便上了马车。
让霍铭川这么担心,我还有点愧疚。
其实我腰一点事也没有,坐马车还不如坐霍铭川怀里舒服呢。不过我应该和霍铭川保持一点距离,不论昨天是不是我过于敏感,不过如果我的心放在云若身上,而不打算和旁人展开一段恋爱的话,我想我还是离暧昧远一点,免得伤人伤己。毕竟,霍铭川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
我坐回马车这一举动让行墨十分得意,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没有去和马计较,只是对霍铭川说行墨的“头发(鬃毛)”太长了,剪短一点会更好看。霍铭川虽然有点疑惑,但因为我坚持,所以他还是笑着答应了,说是过两天到了大城市就给行墨修修毛。于是我隆重推荐了寸板和莫西干头。
^ ^b
马车行在山道上,弯弯曲曲的山道和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晃得我发慌。
我忍不住趴上马车的车窗上,探出脑袋问霍铭川:“铭川,我们接下去要怎么走啊?”
虽说闵翌手上有已经规划好的路线图,不过我还想听听霍铭川这位资深驴客的意见。
霍铭川想了想,回答我:“是黎骓城吧?不过那儿是个三等城市,守边疆用的,可没有什么好吃的了。”
“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吗?”
“没有。”霍铭川摇头,回头笑看着我,“不过黎骓城靠着山,我可以带你去山里玩玩。”
“山里有什么可玩的?”我撇撇嘴。
别真把我当小孩啊,深山老林的我可都去过,以前做杀手的时候满世界跑着做任务,虽然咱们没到珠穆朗玛峰上登过顶,但各种山可没少见呢,在里面厮混上几个月也都是平常事,出来就都跟野人一样了。
霍铭川笑而不答,只是让行墨慢上几步来到我窗边,伸手揉揉我的头发,笑道:“你期待着就好了。”
我郁闷,缩回马车里整理头发,十分怀疑霍铭川是不是以看我变成鸡窝头为乐。
时近中午,吃过干粮我有些困顿。老头说我的身体虽然现在看起来没问题,但最好还是要注意保养,所以只要条件允许,我都会睡上一场午觉。以前霍铭川没和我一起的时候,在路上到了中午都会把马车停下来,休息休息再走。
昨天靠在霍铭川怀里小眯了一会儿,虽然是在行进中,但感觉不比睡马车里差。今天霍铭川为了照顾我的腰而把速度放得很慢,他说中午怕是不能停,停了就没法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的城镇了。
马车的颠簸让我昏昏欲睡,和闵翌打了声招呼,我便在马车里卷了一袭被褥蜷在马车角落里睡下。不过我似乎有点高估我的自我控制能力了。曼臣这具身体并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在我接手之后也只是将它训练得强壮了一点,之前杨奈那种想睡就睡的特异功夫已经不复存在,我随着马车摇晃了很久,虽然始终昏昏欲睡,但是始终没有睡着。
睁开眼睛,我茫然地看着晃动的门帘,我突然很留恋霍铭川的怀抱了。
人啊,果然是给点甜头就想得寸进尺的。
隔着车厢,我听到外面闵翌和霍铭川低声交谈着什么,大概是说接下去的路如何走,晚上要在哪儿落脚,要不要停留,停留几天什么的。闵翌知道我喜欢什么:好吃的和新鲜的。而霍铭川知道哪儿有我喜欢的东西,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倒是将我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坐在这儿光听他们说,就已经无比期待了。
其实自从身边有了闵翌这样的牛人助手之后,我就很少再理会这些琐碎的事情了。
记得刚到宾州的那年,这种事情还都是我亲历亲为,新店铺开张,新产品上市,出远门前的准备,回来后的收拾善后,完善制度,盘查账本……一件件我熟悉或不熟悉的事情让我累得跟狗一样,虽然回家听云若摸着我的脸说一声“不要这么辛苦”确实能振奋一下精神,不过鸡血打多了也会失效啊,如此忙碌的生活几乎让我想回清欲宫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男宠了。
后来老头带回了闵翌。
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老头出去喝酒一直到很晚才回来,那时候我都睡下了,却被老头大叫大嚷地吵起来,于是我就看到血人一样的闵翌,后来老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他救活了,闵翌说他没什么地方可去,于是我就让他留下了。
在确保可信任之后,我身上的担子哗地一下全落到闵翌身上,过得那叫一个轻松滋润。而闵翌似乎也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堪称……劳模!
听外面的交谈声渐渐没有了,霍铭川说了声“我带行墨去遛遛”,我就听到马蹄撒欢奔出去的声音,透过门帘的缝往外看,霍铭川果然是纵马跑前面去了。也难为行墨这么一匹宝马几天来都跟着我们这破车磨蹭了,恐怕是憋得慌了吧。
霍铭川一走,我就钻了出来。
我趴到闵翌身上,下巴顶在他的肩膀磕着,叫道:“闵~翌~”哎,真是,闵翌的肩膀好硬,都是骨头,这下巴磕得我声音都带颤了。
闵翌伸过一只手企图推开我的头:“别顶。”
我顺势就不动了,但脑袋还是放在他肩膀上,以减少我脖子的负重。
“小翌翌啊,你怎么都是骨头啊。”我随口问。
闵翌面无表情地告诉我:“被你剥削的。”
我哑口无言。敢情闵翌是心中有怨念了……
戳戳闵翌的腰——郁闷,这家伙腰也硬得跟石头似的。揉着我发疼的手指头,我在肚子里酝酿了一下感情,故作深沉地问:“小翌翌,你觉得霍铭川怎么样?”
闵翌转过头来意义不明地瞅我一眼,又转了回去,沉默片刻,才说:“起码比云若好。”
闵翌言简意骇直切重点,我头上黑线直冒,忍不住就用下巴往他肩窝里狠砸一下,谁知道他连肩窝没骨头的地方都硬得跟石头一样,疼得我两颚发酸,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捂着下巴哀号:“闵翌!你这肌肉怎么练的,怎么这么硬!”
闵翌腾出一只手来给我揉揉下巴,无奈道:“都跟你说了别顶了,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可你也没说你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啊!”
“那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哼,我就知道我说金庸的时候你跟没在听!”
“你说的那些都是胡编乱造,我怎么会听?”
“哼,云若就听!”
闵翌突然沉默下去,半晌方道:“那你说与云若听就好了。”
我哑然,心里想着闵翌这嗓子眼里是堵着哪口气呢,怎么说话这么冲,该不是把我的MG42给吃了吧。
闵翌又开口了:“反正你出来不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比云若更好不是?我觉得霍公子就比云若好。”他这话说得很是认真,以至于让我感觉到他对云若成见已深,我刚想说点什么,就听他说了一声:“霍公子回来了。”
我愣愣,抬头看去,果然透过树林在远处弯曲的山道上看到一匹黑马奔来。显然我和闵翌之间的话题不适合在霍铭川面前谈论,我只得乖乖闭嘴回到车厢里。
车厢里,我回味着刚才闵翌说的话,就觉得闵翌不愧是老头带回来,脾气也和老头一样。他们对我都是很好,对云若却很是排斥。虽然这种情绪不会明显地直接表现在行为上,但私下里也不会对我掩饰,比如没旁人的时候闵翌就不会称呼云若“大公子”,而是直呼其名。
我就不明白,云若做什么坏事让他们这么反感。
好吧,就算云若对我是冷淡了一点,或者说他对我的态度无法和我对他的态度持平,但你说性格和感情这种事情是可以勉强的吗?感情上的付出和回报是可以用天平秤的吗?
云若他就是不冷不热的慢性子,他对我就是没有友情或者感激之外的感情,他就是不可能爱上一个同性,他就是不能放下过往,他就是要进入政治——难道这些我能勉强他吗?那我不是和秦离一路货色了?
也没谁规定云若一定要喜欢我,被救的人一定要爱上他的救命恩人吧,还是说报恩的方法只有“以身相许”这么一种?那闵翌岂不是要爱上老头——当初他被老头带回来的时候可只剩下一口气了,老头费了好大劲才给他救活的……若真有这样的逻辑,可就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可以调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