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见来了客人,忙不迭地将我俩引到楼上的一处房间,道声“稍等”便出门去了。乌龟一走,比干哭诉了事情经过。他叽叽歪歪地说,在特区警署,他正跟公人办理拘留手续,诸葛亮来了。公人见他胡言乱语,以为又来了一个神经病,掏出警棍就要往外撵他。诸葛亮也不罗嗦,念叨几句咒语便将比干擒到了天上。在天上飞着,诸葛亮塞给他两个手机,说是让他见了我就给我一个,有事好互相联系,说罢大吐不止,酒味如掀翻了粪坑。比干登时明白,这厮又喝醉了,死活不肯跟他走。诸葛亮生气了,一脚把他从天上踹了下来。当比干飘到离地面只有十几米的时候,诸葛亮又飞回来了,大呼:“错了错了,又差了好几个朝代,快跟我回去,我马上去抓西门庆回来!”说完就要拉他上去。比干实在是不愿意跟他回去了,猛地朝他的裤裆蹬了一脚,诸葛亮受痛,喊声:“老子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修行去吧!”飘然而去。
“原来如此!”我长叹一声,摇头道,“也罢,只要咱俩能在一起就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比干说着,递给我一只小黑匣子,“拿着,以后联系方便。”
“这是什么?”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玩意儿,不明白它有什么用途。
比干拿出他的那一个,嘟嘟地拨了一个号码,我这个就哇啦哇啦响了,比干说:“你把它拿到耳朵边,听听里面是什么声音?”我将它拿到耳边一听,里面是比干的声音,“哈喽哈喽啊,是西门庆,西门大官人么?我是比干呀。”我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顺风耳。这可是个宝贝!在这里,就是神仙也没有这种先进的通讯设备。没用多长时间,我就学会了怎么使用这个顺风耳,我高兴极了,感觉自己已经成了神仙。刚藏好顺风耳,乌龟就领着两个描画得像狐狸的小姐进来了,我刚想过去拉她们,比干就拉住了我。我只好又坐下了,心想:比干这是怎么了?真要让他嫖了,他怎么反倒拿捏起来了呢?乌龟见我俩坐着不动,讪笑着问道:“二位爷,瞧这意思是没看中这俩姑娘?”
比干矜持地一摆手:“我们不是来寻花问柳的,只住一宿,明日便走。”
乌龟满腹狐疑:“老爷莫非把这里当成旅店了?在这里住宿可是很贵的。”
比干翻个眼皮,从半空抓出一锭亮闪闪的大银子来,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够了么?”
乌龟的眼睛立马瞪成了灯笼,箭步上来将银子揣进怀里:“够了够了。”
“走吧走吧,”比干反手挥了挥,“不要随便上来打扰我们了。”
“老爷,恕小人无礼,”乌龟咽了一口唾沫,嗫嚅道,“老爷莫不是财神爷比干丞相?”
“你妈才比干呢,你家女人都比干,”比干啪地一拍桌子,“财神能跑这种地方来?滚蛋!”
乌龟一走,我问比干:“哪来的银子?难道你开始贪污了?”
比干懊丧地垂下了脑袋:“没有办法啊,让诸葛亮这厮给逼的啊,冷不丁把咱们甩到这里,不贪点儿咋办?”
我点点头,赞同道:“是啊,这也怨不得你。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比干又哭了:“想俺比干,坦坦荡荡一君子,这下子完蛋啦……呜,呜呜。”
我站在一旁等比干哭够了,便把我是怎么来的这里,又是怎么应付的刘知县跟他叙说了一遍。
比干不满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呢?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假冒国家神仙啊。”
我歉疚道:“没办法呀,不这么办就会流落街头啊,再说,当时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
比干拉长马脸不言语了,一个劲地摇头。
我又说了一番刘知县目前的状况,末了问他:“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比干沉吟了许久,眼睛蓦然一亮:“善哉!咱们有营生干了,当他的师爷。”当他的师爷?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我已经对刘知县撒谎说我是比干了,这个师爷是让他这个真比干来当,还是让我这个假比干来当合适呢?我愁眉苦脸地把这个疑问告诉了比干,比干二话没说,把眼一瞪,下巴朝天,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我来当啦,我来问你,你长着个马脸吗?再说,将就你这点儿学问,你会当师爷么?”一句话把我呛得够戗,我犟嘴道:“依你的意思是把我扫地出门?”比干安慰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就说你是我的把兄弟灶王爷得了。”我摇头道:“不可,灶王爷姓张,可是我姓西门呀。”
我知道灶王爷爷姓张,过年的时候,家家都供奉他,在他的画像旁边写着“灶王爷爷本姓张,摇摇晃晃下了乡,白天吃的油盐饭,夜晚喝的烂面汤,岁末上天言好事,年初下界降吉祥”。我记得当年武大郎还没开始卖烧饼的时候,是个卖糕糖的,他家过年的时候,在灶台上写的是“灶王爷爷本姓张,一碗凉水三柱香,今年小子混得苦,明年再请甜糕糖”。总的来说,灶王爷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我冒充他不会让人家看出来吗?我心怀忐忑地问:“恐怕不妥,哪敢这么明目张胆?”比干笑了:“明天见了他,你就一口咬定你是灶王爷,难不成他还会雇佣私家侦探去天庭打听?”他这样说,我更不乐意了,姓什么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哪能随便改呢?我坚决不同意。比干说:“又不是你先说你是灶王爷的,我给他来个先入为主,你顺着我支吾着还不行么?”我还是不敢去冒这个险:“不妥不妥,这种谎撒不得。”
比干开导我说:“你想想,你的祖宗在这里,一旦他们知道你是西门家的玄玄玄孙,那多难看?”
是啊,万一见了我的祖先,我应该怎么称呼他们呢?总不能见面喊大哥吧?这可是个大问题。
比干继续说:“这还不算,万一咱们在这儿惹点麻烦,你让你的祖宗怎么有脸做人?”
我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一时想通了,把心一横道:“就这么定了,算我给张家当了一回王八。”
比干打趣道:“你不亏啊,宋朝姓张的都比你小很多辈呢,赚大发了你。”
躺在床上,比干又将明天见了刘知县应该说的话嘱咐了我一遍,便蒙了脑袋睡去。我睡不着,反复想,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将来有了机会,我必须回宋朝,潘金莲那头我还有心事呢……在我看来,这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苍蝇飞舞,蛆虫遍地,一切都在腐烂,永远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叶子。我早就学会了磨牙吮血的生活,目露凶光,觊觎着每一个活着的生灵,我见惯了世上的罪恶,所以永远也不会相信因果报应。我不相信有那么一天武松会把我杀了,我从来就没有这个感觉,我只相信自己是个干大事的材料。
外面乱哄哄的,好像有人在敲着铜盆破口大骂,责怪这个窑子铺不讲公共道德,半夜起来用大炮崩大粪玩。
我知道这又是比干放屁的原因。
比干放了无数个屁了,我还是辗转反侧,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没有目标地胡思乱想,我想到,武大以卖炊饼为生,那时候大宋朝的城市管理艺术还不够发达,还没有先进出城管来,否则以他那五短身材的逃跑速度,活活饿死都是幸运加52了……记得县城的一群无赖泼皮,大约是怀着跟我一样的嫉妒心理吧,总是在武大郎家门前大声叫喊“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嗓子好一点儿的甚至还唱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金莲金莲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等歌曲……明天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万一知县责怪我欺骗他,一怒之下将我赶出大门呢?那我岂不是又将流落街头?我又不具备比干的法术,将来靠什么生存?想着想着,我流下了心酸的眼泪,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浮在波Lang上的树叶,不知道要漂泊到什么时候。黎明时分,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比较妥善的办法:一旦刘知县想要撵我,我就背着比干,把顺风耳给他,他一见这个宝贝,不收留我那才叫奇怪呢,没准儿他拿我当神仙看待呢。那时候我再在刘知县面前表现得圆滑一些,帮他出些好主意,不愁呆不长久,一长久,我就可以打算回宋朝的事情了,等我回到宋朝,凭我这一番见识,没准儿知府我也当上了呢。
想着潘金莲那张娇好的面容,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实指望能梦见小潘跟我实实在在地练习一番下盘功夫,没曾想竟然梦见了比干的那张大马脸!我觉得自己亏大了,一掐大腿醒了过来,他凭什么跑到我的梦里来凑热闹?这么一生气,我就彻底睡不着了,脑子里反复想着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外面的吵嚷声渐渐散去,大家好像都骂累了,嘟嘟囔囔地各自回了屋。满耳朵又响起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类似在一头种猪面前站了一头白白胖胖的撅着肥屁股的母猪,这无疑于谋杀我。
捂着胸口听了一阵,我索性不睡了,悄悄爬将起来,摸着黑踅出门外。
雨已经停了,雨后的夜空深邃而悠远,仿佛宁静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