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抵抗,已经被饥饿击垮的洛阳兵大部分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看着潮水一般涌来的定州士兵,他们唯一的武器便是他们的眼神了。
活捉屈勇杰的呐喊声响彻樊城,定州军队涌入樊城,城内的惨状触目惊心,满大街躺着的都是或者死去或者正在等死的士兵,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乱,散发出一股恶臭,而躺在这些尸体旁还活着的士兵却似乎感觉不到任何意味,用一种涣散的眼神看着沿着街道奔来的定州军队。
并辔而入的定州军高级将领们很快发现,他们面对的不是敌军的最后抵抗,而是如何收拾眼前的这个乱摊子,城内的状况虽然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到了眼下这种程度,还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眼下气候渐热,极易发生瘟役,如果不敢紧处理城内的状况的话,瘟役漫延开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一,马上掩埋城内死去的敌军。不,掩埋来不及了,焚烧吧,收集死尸,集中到一齐烧掉。第二,集合军内所有的大夫,救治对方受伤的士兵。第三,立即建立战俘营,收容活着的士兵。第四,马上从城外运进大量的生石灰,遍洒城中以防瘟役的发生。第五,请张爱民将军马上从岷州城调集大夫,运送防治瘟役的药材。”吕大临一口气连下了五条命令。
“各位将军!”钱多气喘吁吁地一路奔来,向着吕大临田丰等人一抱拳,“县衙那边,有一点意外,您们去看看吧?”
陈泽岳瞪了一眼钱多,“你又在玩什么花样?不要忘了,你还有四十板子记在我帐上呢,不要以为打了胜仗我就忘了?”
钱多苦着脸,道:“陈将军,我那敢玩什么花样啊,我现在是夹着尾巴做人呢,我的士兵到了樊城县衙那边,那里还有反抗的敌军。”
“反抗,就消灭他们。”陈泽岳拍着轮椅柄,“这还值得你跑一趟么?你是初上战场的菜鸟?”
钱多双手一摊,“陈将军,我下不了手。”
吕大临,关兴龙,田丰,陈泽岳四人诧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钱多他们都是熟悉的,如要说他心肠软,那绝对是一个笑话,但现在居然说下不了手?
“走,看看去!”吕大临摧动马匹。
钱多屁颠颠地跑上去,一把推开替阵泽岳推轮骑的亲卫,“我来推陈将军。”
陈泽岳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来讨好我,就会让我忘了你的板子。我记得清楚着呢!”
钱多脸上的肉抖了两抖,“陈将军,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啊!留一点面子嘛!”
陈泽岳哼了一声,却没有将钱多赶开,算是默让让钱多推着自己前行了,走了数十步,钱多垂下头,小声道:“陈将军,减十棍子吧!”
陈泽岳大怒,“滚,滚远些,陈光,你来推我。”
钱多唬了一跳,“得,算我没说!”
“滚远些,否则战后再加十棍!”
钱多立即往旁一蹦,“我马上滚。”脚下生烟,忽拉拉地撒开两腿,便奔远了。在场的几位大将早就听说过陈泽岳麾下的这个活宝,但今日亲见了这个家伙的厚脸皮,都不由得大笑起来:“老陈啊,你这员将领有意思。”
陈泽岳无奈地道:“是个混不吝,不过运气贼好,打仗也勇敢,也动脑子,在主公那里都是有名号的,每隔一段时间,不敲他一顿棍子,他的尾巴便要翘上天去了。”
樊城县衙,猛虎营士兵将这片不大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院子里也站满了士兵,不过这些士兵此时都是沉默不语,手里的刀枪虽然举着,但却没有向前进攻的意思。
因为此时在他们面前的,几乎已经不能算是敌人了,近百名瘦得皮包骨头的洛阳士兵执着刀枪,挤在一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几乎都站不住,而最让人动容的是,在这些人的前面,还有一些人躺倒在地上,但手里也都握着刀枪,眼里泛着凶光,瞪视着对面精锐的定州士兵。
马蹄声响起,猛虎营士兵回头看见如此多的高级将领一路走了过来,都是唬了一跳,自觉地闪开一条通道。
吕大临策马缓缓走进院子,看着院子里应该是樊城里最后一批还握着武器的士兵,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已经几乎等于零了,但他们的精神还没有垮,仔细打量一下对方的服色,这些人应当是屈勇杰的亲兵。
吕大临明白了,在这些人背后的房间里,应当是屈勇杰本人。
吕大临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两步,立即便有两名亲卫挺身上前,一左一右地握着铁盾站在两侧卫护。
吕大临大声道:“屈勇杰将军,定州麾下,吕大临求见。”
屋内寂静无声。
吕大临又高声呼叫了一遍,屋内仍然没有应声。
吕大临略略沉寂片刻,心中已经明白,屈勇杰已经不在了,他和裘志一样,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自己了结,为他们尽忠一生的大楚殉葬。心中不由略略有些遗憾,虽然彼此为敌,但这样的敌人终究是让人尊敬的。
目光从紧闭的大门之上收回,看向门前的那些屈勇杰的亲兵,吕大临大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屈勇杰将军应当已经不在了,那么,勇士们,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必要在作无谓的牺牲,我,定州大将军吕大临,在这里向你们保证,我们将给予屈勇杰将军与他身份相适合的礼遇,我们会尊重他的遗体,并为他举行盛大的安葬仪式。忠臣与勇士,在任何时候都是受人尊敬的。”
“而你们,作为在最后关头还紧握着手里武器的勇士们,我们亦不会为难你们,你们的生命安全将得到保证,同时,我愿意给予你们一个特权,你们可以自由选择你们的出路,呆在战俘营直至战争结束,抑或返回洛阳再与我们作战,为你们的主人复仇,我都应允。”
随着吕大临铿锵有力的声音,对面眼神坚定的士兵们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放下武器吧,勇士们,你们已经得到了定州军队的尊重。”吕大临向前跨出一步,“如果你们愿意,我现在要去拜祭屈勇杰大将军。”
说完这句话,吕大临又向前跨出一步。
场内气氛异常凝重,钱多悄悄地作了一个手势,人群之中,猛虎营士兵悄悄地在人群之后拉开了一品弓,如果对面的敌人稍有异动,他便会下令放箭,事关大将军的安全,他的心可就不会那么软了。
“我们相信你!”一名军官低低地开口了,“弟兄们,放下武器,让开道路,吕将军,如果你们言而无信,我们就算身化厉鬼,也会在夜里找你来索命。”
吕大临微微一笑,“我身为定州五位大将之一,岂会言而无信。”
当的一声,这名军官手中的兵器掉到了地上,随着他的佩刀落地,这百多名士兵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兵器,猛虎营士兵立即冲了上去,两个招呼一个,半架半扶地将他们拖到一边。
吕大临,田丰,关兴龙跨进了房中,钱多推着陈泽岳也随后走了进去。
屈勇杰盘坐在床上,盔甲整齐,一丝不苟,佩刀横在双膝之上,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之上,双眼紧闭,脸上尽是平静之色。
在他坐着的床前,另一名将军血溅三尺,躺倒在地,直至倒下,他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他的佩刀。
吕大临缓缓摇头,再摇头。整整自己的衣冠,恭敬地向着屈勇杰深深地鞠了一躬,站起来,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屈勇杰,转身走了出去。
田丰,关兴龙,陈泽岳都一一上前鞠了一躬,默默离去。
钱多推着陈泽岳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屈勇杰的遗体,叹道:“虽然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大傻瓜,但说实在,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一路走好,下辈子跟老钱做战友吧,别给天启卖命了。”
“来人,去找一副上好的棺材来装敛屈勇杰将军!”外面,传来吕大临的声音。
六月初六,樊城破,大楚最后一支精锐的机动兵力全军覆灭,二十万大军自屈勇杰,周同以下共有二十八将军阵亡,八万军队战死沙场,三万人溃散不知下落,九万余人被俘。定州军吕大临田丰集团,关兴龙集团,陈泽岳集团集合近三十万大军,逼近洛阳城百里之外。定州铁骑纵横于广阔的平原之上,切断了洛阳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横亘在大地之上的庞大的洛阳城池,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城。
与此同时,定州向大楚其它尚未臣服的各州发出最后通碟,在七月一日之前,尚未易帜向定州表示臣服的各州,将被定州视为敌对势力,将会毫不留情地发兵摧毁,在定州的强势压力之下,这些地方纷纷向定州派出使臣,表示臣服。
八月初,在定州五军都督府的命令之下,这些臣他的势力派出各自的军队,组成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自备粮草,赶到洛阳城下,共同参与对洛阳的围城之战,这些军队抵达洛阳之后,旋即被分散安置到围城的定州五大集团军之中。这也使围攻洛阳的军队达到了五十余万人。
大战一触即发。
李清自定州启程赴洛阳,准备亲自指挥对洛阳的最后一战,而定州监察院清风,却在这个时候,自岷州出发,准备返回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