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 您的意思是,小息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蒋越惊道。
陈晚清点点头,“这是前兆, 往后, 变本加厉, 话也不多说了, 就只管看书吃饭睡觉。”
“怎么会这样?上次出现时什么时候呀?”
“高三。”
“高三?”
“难道你就不奇怪, 我们家小息脑袋脑袋不好使,也没啥特长,做事没恒心, 对事没耐心,也没有什么大志, 为人又懒散, 看书就头晕, 你说这么个孩子是怎么考到S大呀?”
蒋越干笑两声,陈晚清分析得还真透彻, 其实蒋越也怀疑过这个问题,还以为郁小息能上S大是因为是教授家子弟的关系呢。
“她从小成绩就不太好,学习精力也不集中,其实我是不主张逼她学的,可她爸爸不这么想, 小学初中时按地域分配呢, 也没把学校放多大心思, 可高中就不同了, 高中她爸想她考S大附中, 希望以后就直接考上S大。可小息中考没考上,我们是走后门出高价让她读的。这事没少把她爸气着。于是就更紧张她的学习了。可这学习能逼不成?小息她本来就讨厌读书讨厌考试, 学校是寄宿的,小息每周末回来都跟我抱怨,全宿舍的人不是呆子就是疯子,满脑子都是高考高考的,小息想找个人打乒乓球都找不着。我也心疼她,想劝她爸让她转去普通的学校,学习压力没那么大。可她爸不同意,还没少骂小息呢。”
“高一的时候呀,小息还和班上一男生有早恋的苗头,又被小息她爸发现呀,把小息打了一顿。从那之后,小息就没有初中活泼了。可学习成绩也还是靠后。直到高三,小息的成绩还是没什么进步,而且偏科特严重,除了语文很好,其他就没有一科是及格的,数理化更加是经常二三十分,我是很担心她的成绩,她爸就更加着急了。小息可能自己压力也大,有一次她爸爸唠叨她,她就爆发了,和她爸爸吵了一架,就离家出走了。”
“谁知道,小息她爸不放心,出去找小息的时候,就发生车祸了。那时候起,小息就是这种状况,我那时候因为忙他爸爸的丧事,没多留心她。等我忙过一阵了,就发现小息的不对劲了。那时候已经是自由复习的月份了,小息就回家里住了,我看她每天早早起床,晨读,之后就一直看书到吃中午,吃完继续看书,反正就跟现在差不多,还比现在严重,说话也不怎么应人,有时候我还怀疑她其实压根没听进去,整个人,就像是一读书的机器。”
“我那时着急了,想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可她死活不去,我又拉不动她。去问了问学校心理系的教授,教授也没说过这种病的,我又到我省医院精神科去咨询了下,医生说小息可能是压力大,就开了些类似镇定作用的药物给我。那时候已经临近高考了,我还想说,到高考完之后看看小息会不会自己好过来,可高考过了,小息还是老样子,我坑蒙拐骗地让她吃药看医生,她死活不上当,还是一样像根木头,唯一不同的是,她不看书了。”
“但,S大通知书来的那一天,小息就突然好了,什么都恢复正常了,还兴致勃勃地嚷着要拿通知书去她爸的灵前炫耀炫耀呢。”
“那通知书,我还以为寄错了,观察了老半天呢,后来是她班主任也打电话来道喜了,我才晃过神来。我是没想到,小息她几个月的不正常呀,就真让她考上了,还是法学系录取的,我想,她爸爸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了,就是可惜了,不能亲自教教小息。”
蒋越听完,就问,“阿姨,那之后小息就再也没有不妥了吗?没有再去看医生?”
“看了,我骗她说入学前做个全面的健康检查,精神科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做心理测验,也很正常,我开始还挺担心的,可后来发现,小息真没什么不妥了,也就慢慢忘记这事了。就是小息她自己不记得自己高三时怎么熬过来的,总说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考到S大了,还怀疑是不是又走后门了。”
“难道是高考的压力加上伯父的过世造成双重的打击,让她变那样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哎,我的女儿我是知道的,那时候她大一要学微积分,听不懂,作业不会做,还打电话回来哭呢,说我怎么就不把她生得聪明点,我听了也愧疚,是呀,我怎么就不把她生聪明点呀,少吃点苦”,陈晚清说着有些哽咽,“我知道她读书特苦特不容易。所以我也从来不逼她什么,她爸爸要逼,我也是劝了好多回了。我看她现在这个阵仗,怕是要参加司考。”
“她怎么那么突然……”蒋越锁眉深思。
“其实,那时候,就算她没有考上S大,我也不怪她,如果给我选择,她像个机器一样考上S大和平时那没心没肺呆头呆脑的模样考不上S大,我是宁愿选择后者的。毕竟,那机器模样,怎么说也是病态,谁知道病倒一定程度会发生什么?我不求什么,只求她能过得自在,快乐。我知道,她其实也不喜欢到律师事务所工作,她喜欢写写文章小说什么的,我都很支持,她是觉得她要是不去工作,像个没用的人,她愧疚,她觉得对不起我,她也怕别人笑话她没工作没出息。我那时候就说了,她要是不工作,做妈妈的,还是可以养活她的。她爸爸从前就说我惯坏小息了。可我真的只希望她快乐就好。这次也是一样。”
陈晚清意味深长地看了蒋越一眼,又道:“她那天问我,说她是不是很没用,啥也不会,啥特长也没有,我说,哪会呀?你不是挺能打乒乓球挺能打字写小说么?她却说,这些都不是正业,而且,乒乓球又没有利害到能拿冠军参加比赛挣钱,写小说就更加不行了,写得不咋样也没啥观众。我就疑惑,她怎么忽然关心起自己的人生价值来了。她接着就问起你了,说我是不是觉得你特有才,特有出息,特好什么之类的,我都说是,她嘴巴一扁,又问,那她是不是配不起你呀。我当时只是笑笑说她傻丫头。现在想想,她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起你了,所以才变这样。”
“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小息,我真没觉得她配不起我的,我……”
“阿姨没有怪你,再说,也不关你的事,是小息她钻牛角尖了。但我真不希望小息再这么下去。解铃终须系令人,送医院的话,小息不肯,或许也不顶用。”
蒋越痛苦地捂住脸,继而抬头道:“阿姨,您让我试试劝劝小息吧。”
陈晚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小息总在乎这问题。那时候,她和她爸爸最后一次吵架的时候,她爸爸就说她这么不成气候一点不配当他女儿。小息也是因为这么句气话,才离家出走的。”
“阿姨,您放心,我会……”蒋越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你先接电话吧。”陈晚清看蒋越顾及着自己没敢接电话便说。
蒋越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接起欧阳一的电话。
“喂,阿越呀,你怎么还没来呀?我告诉你呀,判决书下来了,我们是胜诉了,可才赔偿了两万,陈米律师说这分明是有失公平的,说我们表面胜诉其实还是败诉,还说什么法官什么之类的,我也听不太懂,你说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告呀?”
“你的设计,你自己决定吧。”
“我是没有什么所谓,当初告也只是想闹闹他让他别那么安宁嘛。你在哪里呀?怎么还没来?”
“我在小息家,小息病了。”
“什么?小息病了?严重不严重?”欧阳一一说,蒋越就听到电话那头还传来彭晖的声音。
“小息怎么了?什么病呀?”
“阿一,彭晖跟你在一起呀?”
“是呀,我们这还在法院门口呢。要不我和彭晖也去看看小息?”
“别,不用了,她没什么大事,就这样了,事情你自己决定吧。”
蒋越挂了电话,陈晚清便问,“有工作要忙你就去忙吧。”
“没,不是,阿姨,我想陪陪小息,我跟她说说话,劝劝她。”
“好,你中午在这吃饭吧。我这就去买菜。”陈晚清说着,又喊了季子林,“子林,和师祖母一块去,牵上坦克。”
季子林点头,出门前,还走到蒋越身前说,“郁小息会没事的,蒋越哥哥加油。”
“恩,我知道。”蒋越摸摸季子林的头。
蒋越打开郁小息的房间门,悄悄走到郁小息身后,从后面,环抱住郁小息的脖子。郁小息一惊,没反应过来,蒋越已经凑到她脸侧,在耳边轻声说,“小息,别这样,我们去打乒乓球。”
“不打了,你放开我,我要看书呢,不是说了让你出去么?还来打扰我。”郁小息想掰开蒋越的手,但掰不开。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看书?”
“现在年底了,还有半年准备司考而已,你别打扰我行么?”
“你为什么要考?”
为什么要考?她为什么要考?她想配得起他,必须先过了司考。
蒋越见郁小息不答,又说,“小息,你没有配不起我,真的。你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我看了心痛。”
“你这是在为难我!你浪费我的时间,就等于浪费我的金钱,浪费我的生命。我真的要看书准备考试呢,蒋越,你放开我好不?”
“不放。我们说了不分手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为了我们不分手么?!你出去!出去!出去!”郁小息忽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个劲地推蒋越出房间。
“你不用这样我们也可以不分手呀!小息你别这样!”
“你才别这样!”郁小息砰地把门关上,顺便还反锁了门。
郁小息又坐回椅子上,看书,蒋越大力拍门的声音,渐渐从她耳际消失,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蒋越拍了许久,也不见郁小息回应,只好坐回沙发去。
是自己把她给逼急了,说什么不分手,以后都不分手,这一定就是导火线,不然小息她不会这样的。都是自己不好,竟然无形中就给了她压力。
蒋越正深深自责,毫无头绪之际,门铃响了,打开门一看,是彭晖欧阳一,还有廖倩怡。
“小息还好吧?她什么病?我刚才听老板说她辞职了?!”彭晖已进来就紧张地问。
蒋越先没回答,而是问廖倩怡,“你怎么来了。”
“我……”
“哦,那个倩怡刚才跟我们一起呢,听说小息病了,她担心,就来看看。”欧阳一解释道。
“她担心?她担心我们小息什么时候死吧!哼!”彭晖讽刺道,她刚才就不同意让廖倩怡来的。
“我没有!”廖倩怡立马否认。
“没有?你跟小息很好?你跟她除了情敌关系还有别的关系吗?你凭什么来看她呀?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哎呀,彭晖师妹呀,倩怡也没你说的那么不济吧,她也是关心小息才过来看看的嘛。”欧阳一想打圆场。
“她关心小息?谁信呀?她对我们小息少说几句示威的话就已经很好了。”
“我又没有说什么。”
“还没说什么?那些挑衅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要不要我复述出来呀?”其实彭晖还真不清楚具体廖倩怡那次和郁小息是怎么说的,她就是要个气势,吓吓廖倩怡。
“我没有挑衅,我是真心要劝她的!请你别污蔑我。”
“我才没有污蔑你呢!你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呀!”
“好了!你们到底要不要知道小息她的情况的?!”蒋越忽然大喊。
彭晖这才和廖倩怡安静下来。
蒋越把陈晚清说的话大致说了一遍。
彭晖听完,马上就拍桌子,指着廖倩怡又骂:“都怪你!要不是你说什么小息不配什么的小息才不会生这种怪病!”
“我……我哪里知道,我说的也是实话,我也不想她这样呀!”
“你不想!?我看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我说我没有!请你别在污蔑我了!我只是劝她,真心实意地劝她!”
“劝她什么?劝她离开蒋越,因为她不配?!”
“我……”廖倩怡一时语塞,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可是,她说得挺婉转的。
“哼!就说你没安好心!说对你了吧!”
“阿越,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的……我……”廖倩怡转而向蒋越说。
“好了,我不想听,我都不知道,竟然私下找了小息,说了这样的话,倩怡,你以前根本不会多事的。你这次到底为什么?”
“哎呀,倩怡也不是故意,你也不别怪她嘛。”欧阳一劝道。
“不怪她怪谁呀?!”彭晖咬死不放,“要是小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是从犯,蒋越,你妈妈就是主犯!”
“哪有那么严重,彭晖师妹,你别讲这样吓唬大家呀。”欧阳一道。
“就有那么严重!廖倩怡,请你走!这里才不欢迎你呢!现在知道你情敌这样了,你该开心了!看完热闹就请你快走!我见着你就想让我们家狮子揍你呢!”彭晖边说边开门。
“要不,倩怡,我先送你回去?”欧阳一征求廖倩怡的意见。
廖倩怡点点头,又跟蒋越说,“我为什么?你说我是为什么?我就不相信那么多年你察觉不到我对你感情!我承认我去跟郁小息说那话,我自己有私心,但我都是为了你!你以为你和郁小息在一起,家里会同意?!我就算真劝到郁小息跟你分手了,我也没想过你会和我订婚,我只想你找个伯父伯母都满意的人。”
“这个你不必管。”
“是,对不起了,我多事了。我知道我多事!我早就知道!可我忍不住!你以为我想!说这些话根本就不符合我的性格!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为了她和我接触婚约为了她不和我一起出国!蒋越,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和我是不可能的,可我就是不愿意看到你和一个不如我的人在一起!我不愿意看到,爷爷送的吉娃娃在她手上!但郁小息出了这事,我真没有幸灾乐祸,我没有不安好心,我问心无愧!”
廖倩怡说完,转身便走,欧阳一连忙跟上。
“倩怡呀,你想哭就哭吧,哥哥我肩膀借你。”
“谢谢,但是不用,我廖倩怡什么人呀我,我会放不起?笑话!”廖倩怡抹掉眼角的一滴眼泪,加快了速度朝前走。
“总算走了。”彭晖松一口气,又对蒋越说,“喂,你打算怎么样?小息她……”
“容我再想想吧,我现在头很痛。”
“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小息。”
“你进不去,她把门锁了。”
彭晖无奈,打电话告诉施嘉闽,又打电话回事务所请了假,完毕之后发现蒋越竟然从车里搬了手提上来,还在上网。
“你还有心情上网?”
“我在看小息的小说。”
“每当丢脸时?都什么时候,还看!”
“嗯。我之前没发现,我现在一点她的名字,就进入她的专栏,她有一篇叫《日记》的文章,但是锁了,我进不去看。”
“你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帮助?”
“嗯。”
“你可以登录郁小息的操作后台看看呀!”
“我不知道密码。”蒋越沮丧道。
“密码简单!她从大学开始,什么密码都是她家电话号码!不信你试试看!”
蒋越一试,果然还真登录到了,赶紧打开那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