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情庄的冬雪斋,少不经事的我,偷窥着长廊吻别一幕……
我心中泛起久远的感觉:“很久以前,曾听人提过……连你也喜欢,想必这是珍贵的泉水了?”
风情闻言却是浅淡笑了:“珍贵,倒是算不上,对于南疆人来说,圣水是母亲之溪……若是他乡遇故人,南疆人多以此相赠。”
我一时有些不解了,风情邀我来何事?这话题到底是我引开的,还是他故意为之?以风情的为人,不会无故做一件事吧?我试探接道:“那你去过南疆吗?”
风情执起茶杯,微笑道:“目儿便是南疆女子,我……未曾。”
我一愣,目姑娘是南疆人?我对南疆了解不深,这个时空更是少有人提及……不由得看向风情:“原来如此,那这圣水茶叶……也是目姑娘留下的吗?”
“这是从商贾处购买来的,”风情伸手将汉白玉石上的食匣掀开,只见匣子里有着青翠欲滴的果子!他微笑道:“这些亦是南疆的果子……听说夫人近日有些厌食,南疆的香茗甘洌开脾,夫人可以带些回去。”
曾经,我以为情庄就是个青楼;可是现在,我发现情庄的人都带着谜团,风情如是,眉姑娘如是,连目姑娘也是……
“不用了,我平时不怎么泡茶……想必,这在中原也是稀有之物。”我无来由的,就是拒绝了风情的好意。
风情见我不接受,只是点了点头,却又沉默了,但见他凝神看向远方!我不禁有些不解,难道他邀我来,纯粹请我喝茶?脑海转了几圈:“你……”
“你……”忽然,我和他同时出声,风情紧接道:“今次邀夫人前来,只是品茗而已……所以夫人有话,请先说。”
我顿时有些发愣,他还真是不客气!但是看着风情的面容,我又不好马上离去,转而笑道:“你是不是看我太无聊了?”
风情莞尔,容颜如平静的湖面,泛起些微涟漪:“夫人的性情,一如当年的坦率。”
“谢谢……”我竟为他的笑容恍神?目光触及桌上的绿叶,转移道:“对了,我这些日子……好几次听你吹奏曲子,你用树叶奏的曲子很独特……很好听。”
礼尚往来,相互夸奖?我说完才觉得自己很虚假,真是我坦率,还是这个时空坦率的人太少了?风情看了一眼汉白玉石上的绿叶,笑了笑。
我见他没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便找话道:“我们认识也算多年了,以前……都没听你吹奏过。”
“你我相处,多在冬季。”风情突然开口道。
我一愣:“什么?”
“我们南疆有一句俗语,吹曲要趁叶子青,谈情要趁年纪轻。”
我哑然的张了张嘴,没想到风情也会说出这么有民俗气息的话……心中一动:“你们?你刚刚不是说,你没去过南疆吗?”
风情眸光清凝,淡淡道:“我生父是南疆人……南疆人都会些叶曲。”
我一直以为风情是东昭国人,原来他也是异族的?我更没想到,他会告诉我祖籍出处!今日的风情,好像少了些疏离?我呐呐道:“那你和目姑娘,算是同乡了?”
风情回眸看我,眸中洋溢着空灵之泽:“目儿,是我妹妹。”
呃?我被风情的话震愣半响!那夜他和我说目姑娘是自由人……原来,她是他妹妹?我脑海里面,不断的跳出目姑娘的模样……
“怎么会……”我一时有些语塞,传说……秋水情庄的主人五代单传?
风情笑了笑:“夫人定是在想情庄的传说吧?风情的母亲,原是情庄女子……风情与目儿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我又是一愣,今天的风情真是善解人意!以前只要是我的问题,他一律打太极!今天我稍有疑问,他就主动把老底说给我听了?他这样,我反而不好问下去了……只能装作平静的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目姑娘,她回南疆了吗?”
风情凝看我:“目儿此刻,多半到了南音国。”
“哦,这是去找眉姑娘了吗?”不见风情接话,我又道:“想必南疆和南音国不远吧?
“几日脚程,算不得远。”风情时而不回答,若是有回应,语气又是极好。
我心下叹息,这世上应该没有无缘无故的朋友,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敌人……思及此,我终是直言道:“风情,你今日找我……是否有话要和我说?如果是,你可以直说!我们之间,没有必要拐弯抹角,是不是?”
我定定的看他,但见他优雅的抿了一口茶水,似乎早料到我会忍不住?只听他叹息一声:“今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愿意听否?”
我就知道他有目的,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是不是我听了,就要答应你?”
风情微微摇头:“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什么意思?”
“夫人这是愿意了?”
我有些郁闷的看他:“风情,你不说,我是不会随便应承的……也没有你这样求人的!还是,你觉得我一定会答应?”
“风情没想过求人……风情也不会求桃花夫人任何事,”风情慢慢站起身,垂眸看我:“因为夫人,终究对风情有着怨恨。”
我抬眸,看来他也是个‘坦率之人’!“那你还说什么不情之请?”
风情淡淡一笑:“这不情之请,不为风情,是为夫人你自己……”
“我?”
风情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了夕阳:“你如今是无戈的妻子……桃花夫人,然否?”
他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我要很听话的说‘是’不成?当下有些无语的看他。
风情回眸看我一眼,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桃花夫人,我的父亲是南疆人,但并不擅长叶曲……他最擅长的是豢养蛊物。”
我心中一悸,曾经也有人告诉我,她自小练习易容和制毒!是不是这个时空的人,都有些特别的癖好?“蛊?”
风情点了点头:“蛊,原是南疆不可外传的秘技……高等厉害的蛊,更是世代沿袭!除了族长,普通南疆人多是养些低等的蛊。”
“那你父亲是?”我顺着他的话问,他的父亲是什么级别的?
“我父亲……便是南疆的上一任族长。”
啊?我心里很是惊讶,没想到风情和目姑娘的父亲,这么有来头!不过看看他一对子女,这气质,容貌……啧啧!“那你们怎么?”
风情看着惊愕的我,神情很是宁静:“我自小在情庄长大,记忆中没有父亲……关于父亲的一切,都是目儿告诉我的。”
我如置迷雾:“你的亲生父母……一直分开吗?”
风情眸光微怔,却是摇了摇头:“我记忆中……也没有生母。”
呃?我记得初到情庄,桃桃提过风情的母亲……上一任情庄主人——还是什么花魁?“没有?你母亲不是上一任情庄主人吗?”
风情泛起了笑意:“情庄的上一代主人,是主公义女……也是我的养母。”
“原来情庄……早已是明爷的?”传说,秋水情庄早在前朝时便存在,那么明爷要有怎样的神通,才能逐步掌控?明爷,果真是老谋深算啊!我半响才回过神来:“那你父母,为何让你远离身边呢?”
风情静立良久,缓缓道:“南疆族人都说,我生母背叛了父亲,盗走族里最宝贵的《蛊典》……她更从此以后销声匿迹,父亲为此蒙受屈辱,也接受了族里最重的惩罚……若非目儿的母亲爱着父亲,始终不离不弃,想必父亲死无葬身之地。”
风情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飘渺轻柔,犹如诉说别人的故事。可我却能听得很明白,又有些难以想象:“那你生母……真是这样的人吗?”
风情淡淡一笑:“目儿也这么说,多半不会错的了。”
我看不出风情眼里的情感,有些尴尬道:“目姑娘,她一直都在南疆长大?”
风情点了点头:“罪不及后人,可父亲浑身溃烂而死的时候……她母亲也随之而去了!目儿七岁时,便成了南疆的族长。”
浑身溃烂而死……我寒战了一下,可风情说得如此清淡?“那目姑娘怎会来了秋水情庄?”
风情微微垂眸,叹息道:“虽说罪不及后人,可身为族长,目儿必须要替父亲找回遗失的《蛊典》……否则目儿一生,都要受制于南疆。”
“什么叫一生受制?她是你妹妹,她只是个女子……为何一定要做这族长?”我多希望可以平平淡淡,虽然对目姑娘了解不多,犹记得风情说过,目姑娘来来去去人世间,只求心中快乐!但是这样听起来……她如何会快乐?
风情目光悠远:“对于情庄来说,目儿是个自由人;但对于南疆来说,目儿永世无法脱离……就像父亲,生死都是南疆人!目儿每年都要回一趟南疆,那里的长老,那里的族人都在等她去交代。”
“这和囚奴有什么区别?她是情庄的目姑娘,有你照顾她……为什么还要回去?”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我还是出口了!或许风情的认为没错,我本性就是个自私的人?
“从目儿接手族长之位开始,她身上便有了蛊……夫人,就像你和无戈生死相系一样;而目儿,她和她的忠心生死相系……她的生命在南疆长老们手中。”
我心中一沉,这是一生受制?目姑娘……她到底背负了多少?遥想当年,眉姑娘笑说无人能懂,引我为知己,想必她早已知晓‘眉目传情’四姝有着太多秘密吧!
和忠心相系……我不由得想起,那曾经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为何这世间总是有这样狠毒的东西?“她每年回南疆,可是去拿解药?”
但听风情幽幽道:“这原本是我该承受的……却让目儿背负了这一切。”
我才想起道:“那你……为何会在东昭国呢?”
夕阳映照着风情绝美的容颜,他轻轻道:“我自小便被主公带到了情庄,他把我交给了我的养母。”
“他也认识你父亲?”如果明爷是陌生的介入,这不是拐卖儿童吗?我暗暗自忖,他老人家可真是无处不在啊!
风情点了点头,忽然沉默不语了……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却见他看了我一眼,又轻柔道:“今日,风情和夫人说了这么多……夫人可知为何?”
我有些迷茫,想起他一开始说的什么‘不情之请’,还是为我的?“这和你说的不情之请……有关?”
“桃花夫人,果真是聪慧女子。”风情似叹息,似称赞?
我此刻的心境,早已变了一些!取过一个美丽的果子,轻轻咬了一口,味道还是不错的……看来是早上吃得太少,有点饿了!其实我们都是孤独的人……虽然他以他的立场,做了一些让我讨厌的事,但其实我没什么理由可以怨恨他,毕竟我本身的作为……也实在不怎么样!我从不认为,我拥有什么高尚的情操!
思及此,我语气也轻柔了些:“谢谢你的招待,也谢谢你的夸奖!风情,你要说的事……可是和目姑娘有关?”
风情淡淡一笑,眸中也有着柔柔的光泽……他看向我,容颜泛起一些温情:“其实,目儿自小便知道我的存在,但是她直至十五岁时才来找我……她来情庄的第一日,便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静静听着,不知道这目姑娘和我有什么关系?好奇接道:“说了什么?”
“目儿说,她要做我秋水情庄的花魁。”他泛起温柔的神情,似是陷入了淡淡回忆。
“当时,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女子要入情庄,底细……我岂会不知?”风情叹息道:“可她见了眉儿,便自觉的不争了。”
我愣了一下:眉姑娘的风采可见一般!我越加好奇道:“那你真让她在情庄……呆着?”
“目儿向来少言,但是目儿认定的事……旁人做不得主。”风情若有所思的看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那……她为什么要做你们情庄的‘姑娘’?为了寻找《蛊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