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花瑟紧紧拽着那项链,和着穆廖坟前的土,声音颤抖到极致……
她就这样跪在墓前,向麻木了般,一动不动。
忆兮也跪在原地,她没劝,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劝,也没资格劝。
夜梓逸神色也同样不是太好,虽然早料到穆廖可能遭遇到不测,但没见到尸骨,他便保佑一种侥幸,没想到真的没有侥幸。
看了一眼夜梓珏,夜梓逸却也上前,声音很轻。“忆兮,跟我们回去吧!”
他们来这里,已是冒了万险,必须得尽早离开这里。
忆兮嘴角却是勾起苍凉一笑,回去?她能回哪里?哪里还能有她的容身之所。
夜梓逸微楞,声音也轻了些。“忆兮,我找了你很久,九哥也找了你很久,还有初柔,武殷,金生……大家都在找你……”
“武殷……”
“武殷现已是独当一面的将军。”夜梓逸点头,虽然不知道武殷和忆兮何时相识的,但妤家蒙难,众将被杀,武殷却是第一个到他面前来请命的。
是吗?
忆兮苦笑。
却还是摇了摇头。“夜梓逸,我现在是个废人,回与不回,与我又有何区别?我只想在这里陪着哥哥,承受我该承受的罪孽。”
“忆兮……”
“你的罪孽?”夜梓珏冰冷的声音却忽然传来,狭长的眸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冷言道:“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就能承受你的罪孽?你可知现在外面如何?郢雾大半的城池失手,良将几乎在那夜被屠尽!郢雾百姓全生在水生火热之中,因为他们不知道哪晚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你觉得这样你便是在赎罪了?”
“九哥!”夜梓逸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人,出言阻止。
可夜梓珏却似没听到般,只道:“你以为一切皆是你的错?你可知他赫连熙风在屠尽妤府满门时,竟还未忘迎娶古屹的公主,那个曾经侮ru过他的人,而妤将军的尸首到现在都未找到,你又有什么资格藏在这里!”
“九哥!”夜梓逸大声喝止!
忆兮只觉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的喷出。
“忆兮!”
夜梓逸惊呼,忙上前搀扶,夜梓珏神色亦是一变,却未动半分。
忆兮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口,浸满血丝的唇此刻看上去那么邪魅,她忽然笑了,笑的那么凄凉。
她虽然对赫连熙风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她知道,那是他。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恨,可在这一刻,连那都不知道该如何了,他竟用妤府上下的命,用哥哥和父亲的鲜血,去染红属于他们的嫁衣。
赫连……熙风……
夜梓逸看着眼前的人,那深处浓重的哀伤几近凄烈,揪的人心头剧痛。
“忆兮……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没有人会怪你,你放过自己吧!”
虽然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的伤,肯定是极重的。
“不,我怪你!”花瑟的声音却忽然冷冷的传来,她看着眼前的人,道:“你知道吗?穆廖从以前就怀疑那个人身份了,这是及笄那夜,去了夜梓珏的府上,他说的。”
忆兮身心皆凉。
“他之所以妥协,是因为他在哈维城替你挡下那剑,他以命护你,而你也在他面前说下那样的话,所以,他才会妥协,让步,包括妤将军也是一样,他们皆是为你罢了。”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精兵良将,却几乎没什么挣扎就被屠尽吗?因为他们的酒里下了药,你的婚礼,不过是他图谋已久的机会罢了。”
花瑟声音苍凉,忆兮却只是冷笑着,仿佛天底下最可笑的人,便是她。
花瑟忽然靠近,用衣袖拭去忆兮嘴角上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忆兮,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或许是我生活的地方太简单,我不太适应你们这里的复杂,可是我却知道,穆廖笑,我也会笑,穆廖不开心,我也会跟着难过,我虽怪你,却不恨你,因为我知道,穆廖如果还在,他一定也不会怪你,他甚至会庆幸,至少你还活着。”
“可是忆兮,这里好痛。”花瑟的手突然触碰到自己心口,手指缓缓收紧,攥着衣襟。“就像是被野狼撕咬一般。”
“花瑟……”
她的声音轻了些,有些无力。“难怪他每次都能这样夸你……你果然比我要好很多,我、我始终不及你,忆兮……你、你回去吧!这里、我陪着他……”
忆兮脑海中轰然一片苍白,像是极北方的风,呼啸着横扫而过,忙扶过眼前的人,手摸索着,可是入手却是一阵粘稠。
“花瑟!”
夜梓逸也察觉不对,定眼看去,这才看见那绯色的衣服被染成了神色,胸口是淋漓的鲜血。
“花瑟!”夜梓逸忙抬手点住了她身上的穴位。
忆兮只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寒战战的冷,手指颤抖,想要按住那伤口,可是血却越来越多。
“不要……花瑟……求求你不要……”她哭了,哭的像个孩子,那么无助。
花瑟却笑了。“原来……刀刺入身体是那么痛,他当时……该有多痛啊……”
“不要……不要……”她的喉间含着浓烈的酸楚,哽噎的发不出声音,眼泪扑朔朔的滚下。“我会救你,我会救你,药……药!”
夜梓逸领会,忙去一旁将各种草药拿来。
忆兮看不见,只是将所有草药放在她鲜血直冒的伤口上,苍白冰凉的手指颤抖到了极致,可是她却未停下,像疯了般。
“不要……不要……求求你……”
“没用……的,你说过……这个位置……叫心脏……”
“不,我会救活你,我会救活你的,我答应过哥哥的,我答应过他的!花瑟,求求你!”
“呵……”花瑟缓缓侧眸,看着那断了墓碑的坟墓,浸着血腥的嘴角突然勾起苍凉一笑。“你竟、也这么自私吗?老头儿死了,你也……躺在这里……却要我……活着……我偏不……我偏……要来找你……不管你、逃到哪儿……我都……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花瑟突然松开眼前的人,只是挪动着身子,朝那墓碑里挪去。
“花瑟……”
夜梓逸却忽然抓住她的手,淡淡摇了摇头,虽然她看不见,却明白他的意思。
倚在那破裂的墓碑之上,她模糊的眸望着天空,似乎又回到了沙漠,看到那白甲俊秀的男子。
‘好英俊的男人,你跟我回去吧!保证你跟了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没人再敢调戏你。’
那人微囧。‘姑娘,穆廖感谢你引路之恩,但有的话,不能乱言。’
‘天下之大,人人向往,可到真正看到想看的东西时,才发现自己在意的,也只是最初的罢了。’
‘我花瑟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我会再来找你,直到你想真正留下我的那一天。’
‘这是我们的护身符,是老头儿送我的,我送给你,不许拒绝。’
‘等我……’
看来,她还是输了,就算到死,他都未等他。
那清澈的眸缓缓闭上,穆廖,你说话不算数,我若找到你,绝不会再放过你了。
她失魂落魄的看着她,即便她看不见,身体都是麻木的,终究,还是不敢朝那方向移去。
她满是血腥的手缓缓攥紧,似要把手骨都捏碎,胸口是窒息的痛,血液忍不住往上涌,她只觉得浑身像被撕裂般,眼前一片昏暗,便直直坠了下去。
“忆兮!”
“忆兮!”
···
再次醒来,忆兮是躺在竹床之上的。
“忆兮,你醒了。”
她木纳的抬头,依旧看不清。“花瑟呢……”
夜梓逸微顿,久久,方才开口。“我将她和穆廖葬在一起了。”
葬……
她眼底苍凉,沁着血的眸此刻却是无悲无惧无怒平淡的毫无一丝感情。
“忆兮,你别自责,这并非你的错,这或许……才是花瑟想要的。”
夜梓逸亦是担心,他昏迷了整整一个晚上,高热不退,他不懂用药,只能靠随身带着的药丸替她镇着,可是她的脉竟比自己想象的要乱。
“夜梓珏呢?”她只能感受到一个人在这里。
“你昨夜昏迷了一夜,眼前战事紧急,九哥能出来已是放下了一切,不能再耽搁,我便先让他回去了。”
夜梓逸微顿,却也开口道:“九哥性子如此,昨日说的那些话并非有意,妤府出事后,他几乎出动手上所有兵力来找你,这次能有你的消息,也是他找到的,他是真担心你。”
呵……她当初抗旨拒婚的人,拼了命的找她,她放弃所有要嫁的人,却亲手毁了她仅有的一切,将她推入地狱……
“我跟你回去。”她的声音很低,却足够夜梓逸听清,那般简单。
而夜梓逸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是看着她涣散的眸,久久,才道:“忆兮,你老实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身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
“夜梓逸……如果有一天,我变了,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待我吗?”
夜梓逸微顿。“你始终是你,忆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