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兮再无什么神色,只是挣扎着起身,夜梓逸忙上前搀扶。
“夜梓逸……看到前面竹架上的小盒子了吗?”
夜梓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那小盒子上时,却也淡淡点了点头。
“看到了。”
“帮我把它拿过来吧!还有外面那边晾晒的草药,也一并拿过来吧!顺便把药罐也拿过来吧!”
夜梓逸点头,将那些东西全部拿了过来。
忆兮摸索着,将那些草药一一放置到鼻尖轻嗅,随即亦放了一些在药罐之中,最后,才接过那木盒,打开。
那里面并没有放其他,而是一颗乌黑的药丸,她将药丸也放置到药罐里,这才对夜梓逸道:“帮我把这药熬了吧!记住,五碗水煎做一碗。”
“好。”夜梓逸接过药罐,想也没想便也出去了,忆兮的医术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也没有怀疑。
熬好的药散着浓浓的药草香,忆兮接过药碗,未做多想,便也一口饮尽。
她以前很怕喝中药,可是现在,她似乎没了任何认知,感觉不到苦,感觉不到涩,只是麻木的这样做着。
‘啪!’的一声,空空的药碗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瞬间碎裂。
撕裂般的疼痛席卷着她的全身,她蜷缩在床上,紧咬着薄唇,忆兮紧攥着衣襟,额间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
夜梓逸亦是惊慌失措。“忆兮,你怎么了!”
忆兮并无说话的力气,只是紧咬着唇,直到感觉到有血腥滑入口间,她亦没有松开。
她的眼不是治不好,也不是一定要手术,药物治疗也可以,但必须是猛药,而且是对五脏伤害极为厉害的药。
夜梓逸见过她如现在这般,便是之前她中了尸蛊的时候,他忙上前,想要去搀扶。“忆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药!你做了什么!”
唇角已被她咬的血肉模糊,夜梓逸愣住,哪里还管其他,将右臂伸了过去。“忆兮,咬这里,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忆兮疼的浑身发颤,神情也不是太清,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伸了过来,她便真的张了口,紧紧咬住,似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上的痛楚。
夜梓逸眉眼一挑,手指缓缓攥紧,硬是没有出声。
忆兮只觉得一股股腥甜涌入口中,可偏生忍不住。
夜梓逸只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消瘦到不曾样子,憔悴到不曾样子,与当年把酒言欢的女子嫣然不是同一人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心中有多少愧疚,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晓了吧!
久久,夜梓逸才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减轻了些,他浅声道:“忆兮……”
她依旧侧躺着蜷缩着,苍白的唇色已被鲜血染红,与那没有一丝血色漫头冷汗的容颜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闭着眼,像很累很累。
夜梓逸也拿了锦帕,替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正当夜梓逸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那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才开口。“夜梓逸……你傻吗……不痛吗……”
她也才意识到,刚刚咬的,是什么……
夜梓逸却忽然笑道:“这点痛算什么?”
忆兮却苦笑,手指紧紧扣在被褥之上,是啊!这点痛算什么,他的左手,完全没了,被砍下的时候,该有多痛……
夜梓逸不明白她所想,却只是道:“你刚刚给自己服了什么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忆兮却淡淡开口。“我不能这样,瞎着陪你回皇城吧!”
“忆兮……”
“放心吧!我也是大夫……这药,是对我眼睛有好处的药,我知道会很痛,所以,之前才不敢服用,你来了,到又成了我的冤大头了。”
夜梓逸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女子,虽觉得有几分不安,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忆兮却道:“那边柜子里,有一些药和纱布,你将他们拿过来,我替你包扎一下……”
夜梓逸没有拒绝,只是照着。
忆兮艰难的撑起身子,摸索着,替他包扎着伤口。
其实想想,认识夜梓逸这么多年,似乎都是自己闯祸,他来收拾残局,自己并未替他做过什么。
夜梓逸并未看他,视线落在那小篮子里的木盒上,他刚刚打开过,那里放置的东西,他很熟悉。
是及笄的时候,他们送她的礼物。
“我一直以为,那块红翡你会丢了。”那夜皇城大乱,她不可能专门回去找这些东西,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东西她一直随身带着,即便是出嫁那日。
忆兮手一顿,久久,却也开口。“那是最珍贵的人,送的最珍贵的礼物,怎会丢。”
夜梓逸未说话,因为那里面少了一样,那簪子,那个人送的。
她一直视作瑰宝,每次都会戴着,可是现在,却没了。
他不会问,是不想再去揭她的伤疤,毕竟她才是这场恩怨受伤最深的人。
“今晚,回去吧!”包扎好伤口,忆兮淡淡道,夜梓逸不能再耽搁,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小晴从未告诉她,但听他说的,应该不是太安全的地方吧!夜梓逸的身份不同,多待一刻,应该就会有危险。
“可是你的身体……”
“我无碍,这药服下去,疼也只是暂时的,休息一下便好,信我。”
夜梓逸见她如此,也未多言什么,只道:“好吧!”
夜风很凉,忆兮因那药的关系,并无什么体力,眼睛虽好了多半,但夜晚还是看不太清,夜梓逸死活不让她单独骑一匹马。
离开小竹屋的时候,忆兮亦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幕,坟上的土已经翻新,原本毁坏的墓碑也换上了一块新的,忆兮知道,因为那里面再埋了一个人。
“这里条件有限,我能做得只有这么多,若是你愿意,我可派人将穆廖他们的尸骨移回去。”夜梓逸的声音很低。
忆兮却淡淡摇了摇头。“回去又能如何?就当我再自私一回吧!这里虽偏了些,但胜在幽静,想必哥哥和花瑟都会喜欢吧!哥哥一生皆在沙场之上,此刻,便当偷一回懒吧!”
忆兮将怀中的狼牙雕饰,那上面染着殷虹的血迹,她知道,那是花瑟的。
将那雕饰放在小木盒里,忆兮委身跪下,用手指再那墓前挖了一个小坑,将那木盒埋了进去。
“哥,兮儿要回去了,若还有机会,兮儿会再回来看你。”
“哥,你应该会怪着我吧!没有拦住花瑟,花瑟说,她不及我,现在才发现,我却不如她。”
“不过你放心……待一切平定过后,兮儿……定会来找你的。”
“忆兮……”夜梓逸微微蹙眉。
却见那女子已然起身,道:“我们走吧!”
虽看不清,但忆兮也能看到一路硝烟留下的痕迹,便是距皇城最近的城池,也是防卫森严,铁甲兵戈极为明显。
各处也有因战乱无处栖身的难民。
一路上,两人皆未说话,而进了皇城时,夜梓逸也有意避开了去将军府的路。
皇城不再如以前繁华热闹,变的有几分萧条,真的像花瑟说的一般,皇城病了。
忆兮到的,是夜梓逸的府邸,她不是没有来过,只是以往来,也不过是冲着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推开一间门,夜梓逸却也道:“这是你之前很喜欢的一个房间,先住在这里吧!”
“好。”忆兮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可有饿了?我待会让人帮你准备些吃的,你不习惯旁人伺候,以前还算认识巧儿,便由她来斥候你吧!”
忆兮并未拒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夜梓逸也没多言,转身便也走了出去。
见他走后,忆兮亦缓步出了门。
夜上中空,星子寥落,逸王府中的风景似乎并未受外面的影响,难得的好。
湖边花香四溢,大朵的红白浅粉交织在一处,重叠细密,笼罩在一片悠然的银色之中。
忆兮浅步走在乌木桥上,似又看到熟悉的景象。
熟悉的乌木桥,三人完全不顾风雅的在这里搭了小灶,烤起了当日猎回来的野兽。
‘夜梓逸,你不能再吃了,刚刚烤好的,都被你一人吃光了。’
‘吃光了怕什么?猎回来这么多东西,还怕不够吃不成?不过忆兮,你这烤肉的法子到是新鲜,能坐在这湖上边烤边吃,味道也不比酒楼的差。’
‘得,你天家皇子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就不要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挣了,来,凛,你快吃,再不吃就要被他吃光了。’
说着,那白衣女子一把抢过那华贵衣服公子手中的烤肉,放到了黑衣男子的盘中。
那人蹙眉。‘忆兮,你这偏心也偏的太明显了吧!本王也不介意当凡夫俗子的。’
‘要吃?’拿了一串烤肉,女子笑问。
那人忙点头。‘自然。’
‘要吃自己烤去。’说完,便将手中的烤肉喂到了口中,还不忘在那男子面前显摆。
男子满脸黑线。‘忆兮,你再这样我可真不顾皇家风范了。’
‘你要怎样?’
‘自然是……抢了。’
‘你……夜梓逸……你好歹是个皇子,风度!风度!凛,快来救我!啊!’
那黑衣男子亦是勾起难得的一笑,欢声笑语,轻松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