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拿起那些蛐蛐笼,并没有如我所料地一拍脑袋,而是重新镇定地看着我,款款道:“陌姐姐,既然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应该知道的,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他的声音就像是最完美的钟声,敲进我心灵深处。
我顿时说不上话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你……你知道我这次出宫不是想玩?……你把那些银子给我,是给我离开京城的盘缠?原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原来我一直都错看了宇文邕,他是单纯是天真,可是他不傻。从他撺掇宇文直找宇文护汇报课业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倘若他真的想有所作为,引人注目,绝对不是难事。而我这次出宫的目的,他也早已经洞悉。可即便知道,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带我出来,不止如此,还给我一辈子够花的钱……
我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有种叫做眼泪的东西在眼角酝酿,“阿弥,你疯了吗?你明知道我这次走了不会再回来,还要带我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会给你自己引来多大的麻烦?”
“可是,陌姐姐不是又回来了吗?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对吗?”宇文邕脸上的笑容渐渐云开,酒窝陷了下去,就像是一朵白色的彼岸花,“其实,我看得出来,陌姐姐在宫里并不快乐,我愿意帮陌姐姐离开,就算大皇兄怪罪,也没关系,顶多挨些板子,罚些俸禄,我皮厚实着呢!不信你摸摸。”
他最后那句话让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去,谁要摸你。”只是这一笑,倒是把眼角的泪给抖落下来,我伸手想要揉揉眼,宇文邕暖乎乎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我的脸颊,他轻轻地把脸上的泪痕抹去,一直抹到了眼角。
这个细致而温柔的举动,让我心里头有股暖流往上涌动,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再感受到“温暖”,许久许久不知道“幸福”这两个字该怎么写。有多久,十年,二十年。
直到今日,我才懵懂地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只是他越是抹,我眼角的泪却越发往外涌,宇文邕有些怔怔地看着我,像是吓坏了。
我想要破涕而笑,因为我猜我泪流满面的样子一定恐怖极了。我也不管宇文邕是不是被我吓得不轻,我伸手抱住了宇文邕,万分诚恳地贴着他的肩头说:“阿弥,谢谢你!”
宇文邕任由我抱着,一动不动,我说完这句话,心头轻松,正准备松开手的时候,宇文邕又回抱起我来,他的下颌抵着我的额头,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陌姐姐,你不该为了我回来。”
那声音没有一丝欣喜,甚至还带了一点无奈。
我摇头,束发的簪导摩擦着他胸前的衣襟,滋滋地响,我只觉得充实,“我相信自己回来是对的。”
宇文邕于是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间嘈杂起来,同时响起的急促的叩门声让我无暇再去感受宇文邕带给我的温情,刚才那个奔出去的女子急急地走了进来,有些惊惶地看着宇文邕,“公爷,外边……”
话还没有说完,门便被人重重地推开,门外已经站了好些黑甲侍卫,整整齐齐地列队于如血的残阳下,当中一人已经跨过门槛,身影渐渐靠近,当终于看清他的轮廓时,我不禁吓了一跳。
宇文毓——他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宇文毓一进来就绕着我和宇文邕走了两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有疑惑更多的是玩味,“朕收到密信,密信上说四弟带着朕的阮修容私逃出宫,朕只觉得这密信没头没脑,抱着玩玩的心态,按图索骥出宫来,没想到还真的在这里找到你们俩啊?你们这唱的是哪一出?”
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那里湿漉漉的,他这用力一捏,白粉掉了不少。我皱起眉,努力把脸抽出来,饶是如此,脸颊上还是留下了两道热辣辣的红痕。
“呵,陌陌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他瞥了宇文邕一眼,讽刺道,“朕一直想看陌陌哭泣的样子,没想到倒让四弟占了个先。”
“大皇兄,是我带陌姐姐出来的。”宇文邕额头拧着,那两道眉向上一扬倒犹如宝剑出鞘,比平日多了几分器宇轩昂,“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责罚你?你以为像从前那样罚你几个月不能出宫吗?”宇文毓的笑容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他重新捋起我的下颌,脸色比钟馗还难看,“才几日不见,陌陌的本事又见长了,居然能撺掇着四弟带你离宫,你还要给朕多少惊喜呢。”
“大皇兄,她没有撺掇我,是我主动的。”宇文邕刚一说完,我就笑着接腔道,“是啊。的确是鲁国公主动的。他有喜事要向天王汇报,颇为紧张,就先找我出来瞧瞧。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天王是鲁国公的长兄,我既然是天王的妻妾,勉强也算是他的长嫂,我这个做嫂嫂的来替他把把关,有什么问题吗?”
“把关?把什么关?”宇文毓讥讽的话没有说出口,颇为不快。
我一伸手已经一把将旁边的女子握住了,像个长辈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在她还稀里糊涂的时候,就把她推到了宇文毓的面前,“喏,你的四弟已经是大人了。想让我来瞧瞧他相中的人儿。”女子脸色一白,顿时就惊恐无助地望向宇文邕。
宇文邕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甚至有些埋怨的看着我,薄薄的两片红唇嗫嚅了两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聪明如他,一定知道这是目前最顺水推舟的解释,也是处罚最轻的借口了。
我的心情倒是不差,本来嘛,宇文邕跑到灵感寺来就是跟这个女子私会,既然两情相悦,现在我把她光明正大地推出来,又能玉成他们的好事,又能给我的出宫勉强找个借口,不正是两全其美吗?
“哦?”宇文毓打量了那女子一番,“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女子连忙行礼,“民女李娥姿,今年虚岁24。”
“24?”宇文毓差点没有笑起来,他一改刚才的臭脸,把手搭在了宇文邕的肩头,“老四,她可比你大八岁,你确定?”
“大八岁怎么了?那陈阿娇不比汉武帝年长?平阳公主和卫青不也恩爱和睦?”我还想举宪宗皇帝与万贵妃的例子,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就算女子年纪大些,也不表示他们就不能相爱。喜欢不喜欢,原本就跟年龄无关。”
我这般帮腔,倒是让宇文邕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笑道:“陌姐姐的话倒是令人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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