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冷哼一声,习惯性地想要反驳,但到底宇文邕和李娥姿两情相悦,在这桩事上泼冷水,实在是不合时宜。他只好拿出家长式的姿态又问起李娥姿的家世以及为何会待在灵感寺。
李娥姿戚戚道:“民女本是楚人,承圣三年江陵城破,随家人一同迁往长安的。只是父母年纪大了,在途中就已病逝,民女无依无靠,幸得灵感寺收留,在厨下帮佣,做着打扫做饭的活计。”
所谓迁往,其实是被魏军掳来的。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句话里头都透着一股悲戚,宇文毓于是说道:“朕瞧你得体大方,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出生。我这个四弟,心眼好,就是不上进,你嫁给他,可得好好敦促着。”
李娥姿愕然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毓,又瞥了宇文邕一眼,眼睛里头闪烁着异彩,“公爷……”
宇文邕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向宇文毓长长一揖,“谢大皇兄赐婚成全。”这又把身子一偏,拱出的双手已经挪至我面前,“多谢陌姐姐玉成此事。宇文邕铭记教诲。”说到此处,他方抬起眼来,那一双如精灵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涟漪,倒是让人心中一动。
其实他这么说不过是为我在宇文毓面前打个掩护,表示我的确是履行了长嫂的职责,可不知为何他说“教诲”二字时总让人觉得有些意有所指。
宇文毓倒也不糊涂,解决完此事却不忘算账,“老四娶媳妇儿是一桩喜事,这桩婚事朕做主了,但是陌陌为了替老四瞧媳妇私自出宫之事,情理上虽然说得过去,宫规却难容。朕心里头虽然是万分不舍得罚陌陌,可带着这么多人出宫来,若对六宫没个交待,实在说不过去。陌陌,你能理解朕吧?”
我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唔。罚些什么好呢?”宇文毓摆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即便朕下旨勒令陌陌永生永世不得离宫,这圣旨能束缚其他人,却不见得能束缚陌陌。看来朕得给些实际性的惩罚才行。”他说着一把扯开我束发的簪导,头顶盘好的长发如散沙一般散落下来,披在肩上,我怒瞪着宇文毓,不知道这个变态又想做些什么。
宇文毓不理会我的怒视,只是笑道:“陌陌的头发乌黑如缎,朕就罚你把这头发都剪了,这样宫门的守卫一瞧见你的头发,就知道你是谁了,就算你假扮太监,甚至假扮成朕,他们也不敢放你出去。”
“你要罚我把头发剪了?”我的两只眼睛都瞪得圆圆的。一旁的宇文邕听到我惊诧的声音,顿时就不满起来,“大皇兄,《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对女子来说,发即是命,又怎能随意剪掉?”
“诶,对于别人来说发如命,但对于陌陌来说,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吧?”宇文毓得意地看了我一眼,他一定以为我因为惊愤过度而说不出话来。
我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宇文毓以为有杨坚做把柄,就能要挟到我,所以又忍不住开始为难我。只是他想到的惩罚方式实在是让我有些无语,我其实很想对他说,如果以后不满我,那就尽情地让我剪头发吧。尤其是夏天,天气那么热,如果剃头师傅技术好,我不介意剃成板寸的。
虽然心里头很乐意,表面上却不得不作出一副满不情愿、大义凛然的样子,“天王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是不是只要我把头发剪了,你就不罚鲁国公?”
宇文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瞥向一旁面色铁青的宇文邕,缓缓道:“四弟他不懂事,又是见心上人心切,既然陌陌求情,朕可以暂不追究。不过,到底是叔嫂有别,四弟今日之举太欠妥当,你成亲之后,朕会另赐府邸于你,今后若没有朕的传召,不得随意入宫。”
“大皇兄!”宇文邕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宇文毓,眼睛里头是不甘和隐忍的愤怒。
我猛地听到宇文毓不让宇文邕进宫,只觉得心底一沉,好容易在这个世界上有点亲情的感觉,就要被宇文毓给抹杀了。只是不论怎样,也比大家都平平安安得好吧。
未免宇文邕出声辩驳,我就先发制人道:“好,天王一言九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大步抢起榻上刺绣筐子里的剪刀,捋起长发,一剪子就“咔嚓”剪了下去。
“陌姐姐!”宇文邕的声音里头透着一股心疼和焦灼,他想要制止,却为时已晚,那剪刀锋利得很,我揪住一大截头发,向宇文毓一抛,头发就如同黑色的蒲公英一样,散落开来,当乌黑的头发落地的瞬间,我潇洒地对着宇文毓笑,却意外地瞧见宇文毓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惧的表情。
我干脆一剪到底,干脆把头发剪至齐耳,整个屋子里头只听见剪刀“咔嚓咔嚓”欢快的声音,两个男人愕然地瞧着我,就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样。
我其实有些恶趣味地满足感,直到满地碎屑,我才揪着剩下一撮短短的头发,望着宇文毓诚恳道:“还需要剪吗?”
宇文毓终于回过神来,一甩袖子以掩饰自己刚才的震惊,低声嘟囔道:“真是个疯子!”这便率先走出门去。
我颇为得意地看着他的背影,扭头想跟宇文邕说些什么,却见宇文邕不知何时已经把李娥姿抵至墙角,附在她耳边哝哝细语起来。
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就这么心急啊,想必是情窦初开,正难舍难分吧。我只得识趣地离开,回转头时,不经意瞥见李娥姿的半边脸,她的脸很是严肃,我心底忍不住犯了犯嘀咕,怎么谈情说爱时这样一副表情。
只是这短暂的狐疑很快就被别的担忧所取代了,因为我走出法界宫时就迎面瞧见一个人。
他笔直地站在一列侍卫中间,饶是统一的服饰,统一的表情,还是一眼就能瞧出他的与众不同。
杨坚。此时此刻已经走马上任,做了宇文毓殿前的宫伯下士。而我,既然为了宇文邕而折返留在宫里,那就必须得好好思量思量如何处理与杨坚的关系。想要保住性命,颐养天年,除了远离风暴,逃离长安,其实还有另一条路:
那就是假意放下与杨坚的仇恨罅隙,甚至助他顺应天命。这样的做法虽然有些违心和不顾尊严,但在性命面前,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经过他的时候,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杨坚则双目放空,哪怕别的侍卫都对我的新发型产生了兴趣,他也目不斜视。我嫣然一笑,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大踏步地跟上了宇文毓的步伐。
人如蝼蚁,只管偷生,倘若不死,终会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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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昨晚回来太晚太累了,偶就直接睡了………现在补的是昨天的,晚上会再更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