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事,从大清早一直打到了第二日的下午,经过一日夜不眠不休的连番战斗,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身上、脸上,血污、汗渍搅合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还是别人身上流出来的。
但是,总算是胜了。
白川的兵马因不熟悉水路,被困水上,也不知道他们之中是谁出了一个馊主意,想着将船用铁索绑起来,便能够犹如在在陆地上作战,却叫山祖这边的人,一把火点着了他们的战船,船上所有人,除了几个懂水性的,跳进了水里,其余人,则全都被活活烧死在船上。
这一战,白川输到一败涂地。
而山祖等到战事一结束,便是骑上快马,选了几百骑兵,跟随他立即前往帝京,去救莫宇和宋将军。
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往日甚是繁华的帝京,此刻却是面目全非,除却斑驳的城门依旧立在那里,那旗帜却是有大半七零八落地歪倒在地。
而莫宇,便就被五花大绑地困在城墙之上,他的身边站着白川,还有一排列的射手,个个拉开弓箭,将箭矢对准城下的山祖和众人。
“赵霁!”
白川站在城墙上,手里则拿了一把长剑,剑刃架在莫宇的脖子上,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割下莫宇身上的一块肉!你走两步,我便割下两块!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先走到这城墙上来,还是我先割完了莫宇身上的肉!”
山祖手心紧紧勒住缰绳,眼见着白川那架在莫宇脖子上的剑,却是束手无策,强压下心头盛大的怒意,说道:“白川,你脑子有毛病!”
白川一听,大怒:“赵霁你个狗东西!你还以为自己是皇帝呢!”
“我不是,难道你是?”
山祖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挺喜欢莫宇这小白脸的模样,细皮嫩肉的比很多娘儿们都要好看,可是再好看,我也不可能因美色而误江山,太师叛国,我说诛九族,就诛九族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难不成今日还会为了区区一个莫宇,将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给放虎归山吗!”
听山祖说完,白川非但不怒,反是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赵霁,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没心没肺。但是偏偏不巧,我就觉得你对莫宇这个小白脸不一样,恰巧我就喜欢赌这种刺激的东西,我倒是要赌一赌,在你心里,究竟是莫宇的性命重要,还是你的江山重要?”
山祖道:“那你是找死。”
“死便死了。”
白川说着,伸手拉下身旁的一块黑布,黑布之下,竟然是一个人,正是之前去救人的宋将军。
这宋将军比莫宇还要惨,身上大大小小七八个血窟窿,也不知道是被砍了多少刀,如今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歪着头,却不知是不是还有出气。
“老宋!”
山祖狠狠捏住手里的刀,只恨不得立时能够将白川碎尸万段。
白川大笑道:“你若自裁,我就放了莫宇,哦,还有这个宋将军。你若抓紧一些,兴许这宋将军还救得回来。”
其实白川在很小的时候,还是挺亲近赵霁这个舅舅的,毕竟俩人年岁相当,长公主每次带着他来宫里小住,也唯有赵霁能够与他玩到一块儿去。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也因为俩人年岁相当,故而时常被拿来作比较,比较得多了,白川便也渐渐对赵霁起了抵触心理。
白川虽然身份尊贵,但尊贵不过太子赵霁;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在赵霁手下过不了十招;虽然生得俊朗,但是不及赵霁模样好看,唯一能够比过赵霁的便是文采,但是在归出国,这个崇尚武力的国家,这个长处,等同鸡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故而,自从十四岁之后,白川便再也不愿意跟长公主一同进帝京了,那些充斥在耳边的,对于赵霁的赞美之词,年复一年,犹如跗骨之蛆,逐渐让白川对赵霁起了怨憎之心。
这大概便是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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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赵霁,对于这个突然消失的大外甥,除了最初几年偶尔还会挂在嘴边提起,渐渐地,便也将他慢慢渐忘,除了都豫亲王四字,象征着白川还与皇室有牵扯,其余的,赵霁与白川二人,便似乎只是陌生人,再无牵挂。
而都豫亲王再次出现在赵霁的视线里的时候,便是他举兵造反,将这个舅舅,给活生生逼下了悬崖。
白川大笑了几声,这笑声当中,实在涵盖了太多的隐忍、积怨、不甘心,白川红着眼睛,对山祖说道:
“赵霁!你没有多长的时间选择了!究竟是你活,还是他们活,我只给你十个数的时间!一!”
落日的余晖,打在白川手上的剑刃上,反射出一道刺耳的光,山祖被晃得闭了一下眼睛,便听见白川数到:
“二!”
山祖大吼道:“白川!这是我与你的恩怨,牵扯无辜的人,算他妈的什么本事!”
但是白川恍若未闻,继续数道:“三!”
山祖急道:“我真是操他奶奶的!白川,你简直丢我们赵家的脸!”
白川道:“四!”
眼见着白川那把架在莫宇脖子上的剑,已经开始渐渐在莫宇脖子上割出了一道血印子,山祖急得不行:“白川!你他娘的到底要干啥!”
白川笑了笑,说道:“五!舅舅的记性真是不好,那我就再给舅舅说一遍,只要舅舅你在我面前自裁,你断气的时候,我便放了这俩人,绝不刁难。”
山祖道:“不行!我若死了,你却不放人,便宜岂不都让你占去了!”
白川道:“六!你听着,这不是讨价还价,这是选择,你死,或者他们死,你只能选一样。”
山祖道:“你把刀离莫宇远一点!白川!我可以不计较你起兵造反的大罪,也可以不连累你的家族,只要你放了莫宇和老宋,我保你能够平安离去!另外赐你黄金万两,这一辈子都衣食无愁!”
白川摇了摇头,道:“可我只想要你的命。七!舅舅,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山祖:“……”
白川:“八!”
山祖大喝道:“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身后跟随的众位将领立即便拦阻道:“皇上不可!白川其人,阴险狡诈无比,谁都不知道他是否另外留有后手,若是当真依他所言,他必定也还是不会放过莫宇公子和宋将军的!”
“九!”
而城墙之上,白川步步紧逼,手中的剑已经微微转变了方向,山祖当即脑子一片空白,举起手中的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吼道:“白川!我依你所言!你放了莫宇和老宋。”
“好啊。”
白川笑道:“你这把刀,只要一抹开你的脖子,我这边便立刻放人。”
将刀柄握在手中,山祖十分不舍地看了一眼莫宇,没想到,死之前,竟然还能作为主角,亲自演一场这么生离死别的苦情戏。从前在戏楼里的时候,嗑着瓜子喝着茶水,还嘲笑几句戏文里的那些痴男怨女,不过生离死别罢了,转世投胎之后,谁还记得谁是谁,哭哭唧唧地非要弄得人头疼。
可是真当自己亲临的时候,山祖才着实体会到那种肝肠寸断的味道。自己摆在心尖尖上的人,磕一下、碰一下都得心疼许久,却偏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而无能为力。这种时候,只要能够保证心尖上的人不受到丝毫的伤害,哪怕是粉身碎骨的酷刑等着他,也能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只是……
只是实在舍不得,自己离开之后,他是否会难过?是否会伤心?是否会怪自己的自作主张?是否会食不知味、日渐消瘦?
舍不……得。
山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刀刃划破肌肤,有血流了出来,而这时,突然有个东西飞了过来,“铮”地一下,打在山祖的刀上,将这把刀给打了出去,山祖往城墙上望去,却见早该奄奄一息的宋将军,此刻却是“生龙活虎”地单手擒住白川,而白川原本架在莫宇脖子上的剑,此刻也正被宋将军架在他自个儿的脖子上。
这……竟是怎么回事!
山祖愣了愣,只听白川大骂道:“你们这些废物!连一个残废都打不过!”
白川骂的,是他自己的手下,而口中的残废,大约指的就是满身血渍的宋将军。
山祖见之,心下一喜,赶忙拿起身后的箭矢,拉开背上的弓箭,一箭射中了意图从身后偷袭老宋的一名小兵。
而山祖身后的其他将士见状,也纷纷拿起自己的弓箭,射向城墙上的人。
虽然宋将军挟持住了白川,但是毕竟身受重伤,而莫宇又是个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时间长了,必定难以抵挡白川的手下,山祖心中着急,竟是取出带有抓钩的绳索,让人掩护着他,只身爬上了城墙,余下众人,则开始从正面强行破城门。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