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醒?
你曾经拉着我的衣摆唤我,不肯我就此沉睡,而此刻,你,为何还不醒?
手抚上他的额头,冷冰冰的一片,若不是轻轻浅浅的呼吸不规则地起伏着,她会怀疑,眼前人的温度是否足够一个生命存活。脸色苍白,唇色微微青紫,褪尽凄艳血色,只余下苍白孱弱,如纸偶般的人。
她就坐在床边,一手与他相扣。
紧紧相扣,如果,如果真的分离,这样相握着,互相牵引,来世,不用找寻,便能相遇。
她只是看着他,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不哭,不闹,不吵,不叫。
何必哭闹,又何必苦恼,她低头看着与他紧紧像扣的手,墨,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此生,来生,来生的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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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先生,茂先生,你等等。”一个紫色人影快步追上收拾了药箱往外走的公羊茂。
“啊?你小子是……”公羊茂打量了他一番,一拍脑袋,笑道,“你小子是秦殷吧!都长这么大了!”
秦殷虽不是师从他门下,可是这孩子小时侯就跟小印要好,特别是那次小印与他同行,为他挡了那一剑之后,对小印更是没话说。那时琴鹤斋也还是他爹管着,一年里,没事便来陪着小印,他对这孩子的印象倒还是不错的。
“先生,他……”秦殷性子急,也不跟他废话什么,直接开口,“他为什么还不醒?”
十二日了,明明每日用药调理着,明明将被水仙激发的“玲珑醉”压了回去,明明几日高热也退了下去,可是,他却一直昏睡,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哪里还不好,可是公羊先生已经肯定地告诉他,以往,这样的情况,他早该醒过来了。
不同以往,为何会不同以往呢?他心中发寒,难道身子有弱了,病又重了?
“你不要急啊,大概过个几天……”公羊茂闪烁其辞,“过个几天就醒过来,也不一定啊!”说着,瞄了他一眼,就想要溜。
想要溜,却未必能溜。
秦殷一把拉住他的衣摆:“先生,你说清楚再走啊。”
公羊茂看了他一眼,担忧地将眼神一转,犹豫再三,叹了口气:“好,我说,不过,你不可以擅做决定胡来!”
少见公羊茂如此严肃,秦殷也不由一震,忙点了点头。
又叹了一口气,公羊茂自己忽然觉得奇怪,似乎最近叹气的次数很多,难道真的老了?“其实,他早该清醒,可是,他不愿意醒过来。”
“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一时着急,秦殷嗓门老大,公羊茂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看,多半是因为那个姓慕容的小姑娘,可是,究竟是为什么……”
一提到韵雅,秦殷脸色变不好了,公羊茂的话没有说话,人影一闪,便没了。
公羊茂摇摇头,却不去追,又是叹了口气:“罢罢罢,顺其自然吧!看你们年轻人怎么搞……”说着,猛一拍脑袋,狠狠一跺脚,怎么又叹气了,姓墨的那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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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雅把头埋在墨印身侧的锦被中,睡梦中,一双柳眉微微颦起,眼角一线泪痕,睫毛微微濡湿,被她枕着的锦被,也有那么一块地方,颜色与其他地方不相同。
她睡得极不安稳,手与墨印的手紧紧相扣,好象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死死地抓紧,绝望却坚持,口中一开一合,似乎喃喃说着什么,细细分辨口型,才发现,她一直说的只有一个字。
那个字是——“墨”。
墨,你便是我的良人。
墨,我们要结发为夫妻,白头不相离的。
墨,我们说好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相遇。
墨……
忽然一惊,从梦中惊醒,向榻上看去,那人依旧双目紧闭,他睡着的时候,也很好看,长长睫毛低低垂着,唇色虽然惨白,可是,唇却一直似有若无地勾着,那淡淡的笑意,暖暖的,让她一颗心,渐趋安定。
她拨开他落在额上的散发,低头印下一个吻,静静地在一边,看着他俊逸的眉眼,恍惚间,看见他正对着她笑,可定睛再看,一切成梦。
坐在床边,摆弄着他的发丝:“我觉得,你已经醒了,可是,可是你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醒了,你说,为什么呢?墨,你醒过来……好不好?”
醒来后,脸上的泪痕竟然就这么被风干了。
她对着他,一直在笑,一直安静地微笑着。
似乎有人走了进来,可是她没有回头去看。
忽然,脖子上一凉,韵雅为墨印擦脸的动作稍稍停止,侧头,看见秦殷拎着一柄剑,一脸杀气地站在自己身后。瞄了脖子上的剑一眼,扭过头,继续给墨印擦脸。
“你……”秦殷恨得牙痒痒,手上的剑紧了一分。
韵雅依旧不为所动。
“你,你竟将他害成这样……”秦殷将剑抽开,却换了个更便于攻击的角度。
韵雅将布揉洗干净,挂在水盆边。
“好,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说着,当真拿剑刺了过来,他瞄准的本是她的胸口,可是剑锋一转,终于还是避开了要害。
韵雅一个闪身,只见剑光随即跟来。
白色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微疼,眼前忽然一片混沌,但是,利剑劈裂空气的风声,清晰可闻。韵雅下意识地抬手去挡那袭来的白光。
秦殷一惊,本也是做做样子,何曾真的想要伤她,她若不动,他自己拿捏得分寸,可是,她忽然抬起手来,他哪里知道,剑势止不住,生生地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七寸左右的伤口。
手臂上微微一凉,感觉有液体涌出。
没有感觉,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痛,没有疼,可是,她忽然一个不稳,跌坐到墨印床上,受伤的右手顺手一撑,受力之下,伤口迸裂,血,更是喷涌而出。
她只看见血色从自己的手臂蜿蜒爬下,然后,滴落到他的床上,那一床锦被也染尽鲜红。
她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红色。
在他强装笑颜的唇边,在他苦苦隐藏的掌心,在那青如翠柳的袖上,在那白若冬雪的谨上,那血色,曾一次一次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
一样的血色。
看,墨,我们的血,一样的红。
一样的红色,映如她的眼中。
伤口好疼,好疼……
秦殷忙上来扶韵雅,却被她一手推开。
血色飞散开,竟落在墨印身上,衣襟上,又是落满血色,只是,这次,是她的血。
血蜿蜒着顺着她藕一般的手臂往下攀爬。
一滴,两滴……
无声地落在了他的身边。
一簇,两簇……
他的身边刹时落红无数。
“喂,你还是先包一下伤口……”秦殷晃了晃韵雅的身子。
可是,韵雅苍白着脸转过身,将手抵在唇上,让他安静,安静啊,他,他就快要醒了呢!
那两只紧紧相扣的手。
其中,某只苍白修长的手指动了动。
韵雅笑了,仿佛寒风中,傲视风雪终于盛开的梅花,她俯下身子:
“我就知道,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