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睫毛让开一线光芒,那漆黑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失神地呆了片刻,空洞的目光落在一边的韵雅身上,半晌,才渐渐地有了光彩。
“醒了,真的醒了,我去找先生去!”秦殷惊喜地看着那熹微的眸光,从黑色的长睫间,细细地流淌出来。
他愣愣地看着韵雅。
半晌无话。
眼前的人,微笑地看着他。
墨印心中一暖,她一直陪着他,一直在他身边啊,上碧落,下黄泉的相随,有她相伴,无论来路坚冰塞川,还是白雪满山,都能不再彷徨,不再恐慌。
他提起力气,伸手想去拉她的手,想去触摸那种源于她的温暖。
可是,忽然一顿,手刚刚抬起,却又由半空缓缓落下,手心空落落的一片,想要去握住她的手,那双暖暖的柔荑,可是,此刻,他却只抓住了满手冰冷的空气。
……“……你能给她好日子吗?你能让她幸福多久?”……
那个声音在耳边再一次响,睡梦中,就是这个声音,让他不愿清醒,阿利雅,如果,我一直不醒,是不是,你就会离开,你就会放弃?
放弃吧,趁我们都还陷得不够深……
放弃吧,剩下的一切,我一个人来背……
放弃吧,你走吧,我宁愿你走了,因为,留下来的人,总是最痛苦的……
还是不要再看你,不要再见你,我怕,对你狠不下心,也对我自己狠不下心。
他缓缓闭上眼睛,眼角闪了一下,可是再看,刚刚的那一点光芒,仿佛海市蜃楼,让人错觉,让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过。
“墨,你醒了,真的醒了,对不对?”韵雅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了墨印的手,紧紧的握住,她怕呀,她怕一放手,他又睡了,梦了,不醒了,她恐惧,她害怕,她只能紧紧握住他,这样真实的触觉,才能让她相信,他真实的存在着。
韵雅将脑袋凑上前去,明明看见他睁眼了,怎么又忽然闭了上了呢?
墨,你已经睡得够久了,久得——久得,我以为,我已经满鬓清霜白雪了。
身子一动,刚刚被秦殷刺的那道伤口被牵扯,本已经没觉得痛,现在又是一阵撕裂的具痛,具痛袭来,韵雅禁不住低声□□。
床上的人听得响动,猛扭头向韵雅看来。
刚刚,她的那只胳膊被她隐到了身后,而此刻,她惊痛之下,查看伤口,才没机会将胳膊又藏回身后去。那湖蓝色的衣裳落满血色,裙上一片狼籍,右手手臂处,血色更深,蓝色的衣裳,红色的血液,混合交杂成一种诡异的暗紫,手臂上的布料濡湿,已紧紧地和她是手臂贴到了一起,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的场景,让他心中一疼。
“怎么……回事……”他压下满心的焦虑,只冷淡地问了一声。
韵雅见他正盯着自己的伤口,忙将手臂往身后一背,笑了笑:“没事没事,不小心擦伤了,没事的!”
墨印将头一偏,不去看她.
半晌,还是回过了头来,盯着她,失血后,她的脸色微微苍白,但精神还是很好。见他又回过头来,她悄悄地将手往身后又挤了挤,争取让那一抹血色离开他的视线,边笑了笑:“没什么事,只不过摔了一跤,正好撞上了墙角……”她解释着,可是对上他幽潭一般的眸子,心中一震。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甚至没有一点严厉,可是,她说谎的时候,对上他的目光,竟然被看透了一般,再说不出一个字。
叹了口气,心里暗自懊恼自己没用,对着他嘿嘿一笑,嗫嚅道:“不是,不是摔跤……恩,其实,其实是……”她皱了皱眉头,其实是什么?总不能直截了当告诉他,是秦殷把自己给捅了吧!
“去拿药来……”好在墨印也没有追问,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仿佛不想见到她一般,只说一句话,便闭上了眼,将头移开了去。
韵雅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为何迟迟不醒,醒了又不肯理睬她?难道……难道他沉睡不醒的原因,便是不愿意见着她吗?可是,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见她?难道,只是一场梦,便让他们二人之间的一切,沧海桑田了?
她扯扯他的手,从衣中掏出上次公羊茂给墨印治伤时剩下的伤药,塞到他手中。
掌心一凉,墨印睁开眼,手掌收紧,将伤药握住,自己撑起身子,努力要在坐起身来。毕竟毒、伤之后,病体虚弱无力,这么一番小小的动作,于他,没移动一分一豪,都是辛苦艰难的,喘息越加的不能顺畅,而于旁人眼中,只见得他苦苦挣扎。
“我,我自己上药就可以了。”韵雅看不下去,小声提议。
可是,墨印却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话一般,继续努力地要坐起身来。
虽然心中委屈,却还是不能对他不理,知道说服不了他,韵雅只能慌忙腾出了一只手,上前去要扶住他,帮他坐起来。
不料,在她的手要触到他的手臂的时候,他身子一歇,竟是往床的内侧闪去,躲过了她的手。一时重心不稳,本凭着一口气,硬要坐起身来,可此时气息一岔,好容易提起的力气都消散了去,他只得暂时斜倚在床头歇着。
“你有没有怎么样?”韵雅心里一紧,上前去,伸手要将他扶起来坐好。
而他手却一隔,将她的手挡开,喘息道:“没事……我自己能……能起来……”说着,又撑起身子,努力地要坐好。
他,他什么意思!韵雅被他的动作惹急了,隔开她,挡开她——是不再需要她的搀扶,不再需要她的帮助,还是,要将她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不顾他的阻挡,也不顾自己手上未干的血会污了他的衣裳,她扶住他的肩,一手拦到他腰上,稍稍用力,平稳地将他扶好,让他靠到床头上,并为他腰后垫上了几块软枕。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看着他有些艰难的喘息着,等着他呼吸渐趋平稳。
“阿……”墨印抬头看了韵雅一眼,一声“阿利雅”又差点喊出口,终于还是被他压制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让韵雅走近些,要为她包扎伤口。
韵雅抱胸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向他走去。
“你……过来,我给你……给你处理……伤口……”没缓过劲来,他的气息还不平稳。
她依然不动,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依旧不发一言。
“过来……”
韵雅无话,只是看着他。
她一直看着他,无言,可是那目光中的炙热依然让他心头一窒,慌忙将目光移开,落到她的衣袖上,那一片血色无声无息的继续扩张的,仿佛所向披靡的军队,一路占领了大块的土地,他看得心惊,惟恐那血色也吞噬了她的生命。这么想着,脸色不禁一白:“快……你……你快先……先让我上药……”
韵雅几步上前,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那只装着药的瓷瓶,“啪”的一声在地上摔成碎片。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动,墨印脸色一白,本没有血色的唇,此时渐渐染上一抹诡异的青紫。
韵雅几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深深吸了口气,才算压下了一些不满,开口倒也不至于太过激动,但是口气确还是不好的:“你……你,你自己说吧,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墨印的手无声间慢慢攀上心口,紧紧地扣住,刚刚那一声响,促不及防的让心跳失去原有的节奏,而,而面对眼前的人,胸口的位置,渐渐地又卷上来那一阵熟悉的痛楚。
“不说话,不说话什么意思嘛!”韵雅别别嘴,气极了,也没有去看他脸上的神色,便忽略了他脸上渐渐涌的那一层青紫的颜色。
手上用力,感觉已经要将整只手掌扣到胸口里去了,可是,心头依然翻绞那种疼痛,仿佛被生生的拧在一起,心,很疼很疼,他用力地压着心口,希望可以多少减轻痛楚,不要,不要让她再见到他伤,他病,他难受的模样,她会心软,他也会心软,可是,那种痛,如附骨之蛆,纠缠着,折磨着。
韵雅半天不见他回答,似乎正要接着说什么。
不说话,他一直不说话,她怒,她怨,她偏偏不信,她不能激得他说出话来。
正要开口,可是却听得一个声音低低传来,她听到他说:“韵雅,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