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晚点了他的昏睡穴。这是为什么?慕棠凝神提了提内气,只感觉身上有点儿因为运功过度而导致的疲惫,其余的并无异样,倒是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媚晚仔细的包扎好了,外衣也被她脱下了,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而他的身上还盖着一条被子。
火炉上的水烧得滚烫,“咕咚咕咚”的,壶盖不时地翻起。慕棠见火炉便离着他并不远,便伸长了手去提,壶里喷出的热气却喷在了他的伤口上。
手上登时传来了一阵灼烫,慕棠一分神,手居然又撞到了火上,壶盖子失手落地发出了“哗”的一声,惊动了媚晚,她掀来了帘子进来,慕棠错愕,一阵的心虚,“主子。”
小玉也扑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桌上,黑眼珠滴溜溜的看了那壶水和慕棠眼睛,接着便别过了头,似乎还鄙视了慕棠一眼。
媚晚看了慕棠眼睛,及地上的壶盖,淡淡地问道,“慕棠,怎么,被烫伤了?”
“没、没有。”慕棠忙收回了手,不想媚晚担心。媚晚唇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眸光慢慢的聚拢,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壶盖子,又取过一个竹木杯子,抓起水壶,倒了一杯水给小玉,好似感觉不到烫。小玉便守在那杯水,似乎在耐心的等着水凉。
媚晚又倒了一杯水,端了起来,她吹了口气,接着转头递给慕棠,“慕棠,来,先喝点水。”慕棠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受来接,媚晚瞥了眼他,鬼魅般地轻笑开:“几日不见,派头倒是长了?”
慕棠自知自己失礼了,生怕媚晚误会,只得伸出了双手去接,媚晚看着他被烫得红肿的手,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冷酷,“很好,对主子都敢撒谎了?”她垂着眼睛俯视着王妃,宛如睥睨天下的王者,容不得他有一丝隐瞒。
“慕棠知罪。”慕棠正要下床,“请主子赎罪。”
媚晚出手抵住慕棠肩,“好了,慕棠,你躺着,你不要乱动。”说着,她将手中的水递倒了慕棠嘴边,桌上的小玉已经开始在啄水了,媚晚瞥了它眼才开了口,她清透的声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这样的嗓音,配上那疏离淡漠的语调,便构造了奇妙的魅力,“慕棠,应该已经不烫了。”
慕棠愕然,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依旧伸出单手去接,然媚晚没有因此松手,慕棠只好便这样,和媚晚端着杯子,喝了水,那温热的感觉从喉间向四肢百骸慢慢的漫延,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沉静的心情了,仿佛被春日的气息包裹着,只要可以忘却一切的苦闷,“多谢主子。”
“慕棠,你饿了吗?”媚晚又开了口,亦不等慕棠回答自己,已经转身出了船舱,慕棠收拾好衣物,跟着出去了。冬日的阳光几近透明,媚晚正在船头上整理已经破好肚子的的鲤鱼,只不过她没有刀,便借着深厚的掌力便将鱼剔骨分成了均匀的两半,而且动作非常的熟练,似
是不止一次做过,接着又找了些净雪化成的水,把鱼里外清洗干净。
慕棠看着媚晚的忙碌背影,几乎要呆住了。雪反照着舱内跳跃的的烛光,将雪花沾惹上了温暖的颜色,亦照映出媚晚好像一下子变得娇小身影,看着这样的身影,慕棠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怜爱的感觉,那还是“雪绝”媚晚吗?媚宫的主子?原来,她的手,肌肤洁白滑腻,带着温润的玉泽,好像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一般。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手而已,只是比普通女子的手白了那么一些,光滑了那么一些,线条形状优美了那么一些,可仿佛有一种看不到的无形的魔力,吸引住他人的视线。除了拿剑杀人,这只手还能够做其他的事?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古往今来,风土人情,她无一不晓,媚宫主子的武功无可非议,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她所不会的?浓浓鱼腥味随着风,溜进了慕棠鼻息中,他不禁有点儿疑惑,媚晚一直都爱干净,怎会动手做这种粗事?是因自己吗?
“慕棠,你快回去吧,外面很冷。你又刚刚睡醒出来,很容易感染风寒的。”媚晚淡淡道,眼眸有点儿随意地扫过了慕棠,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
晚霞分外暖人,烧在西方,流云镶层金边,让人恍惚以为正是夏日。苍青色的风从远处拂,慕棠走上前,看到媚晚映着白雪的手微微发红,这个发现让慕棠不自觉皱紧了眉,很冷吧?慕棠的眸中好似又蒙上层雾气,开了口,“主子,让慕棠来做吧。”
“慕棠,你会做饭?”媚晚缓缓抬起了头,凝着慕棠,眸光冷漠如常。
“主子,我不会。”慕棠低头老实的承认。他从被小养尊处优,即使他想做,侍女也不敢让他做。有一年,茉莉正浓,侍女端出小火炉煮水泡茶,恰巧有人找她有事情,她便离去了,他便动手,结果烫伤了手,被媚晚得知了,她二话不说,便把那个侍女逐出了媚宫。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去做这些东西了,怕给别人惹来麻烦。
“那是,我还没有教过你。”媚晚垂下了眼睑,暗芒从眸中滑过,她掀开了帘子进了船舱,小玉看见她,在桌上蹦跶了一下,漆黑漆黑的小眼珠盯着媚晚手中端着的鱼。媚晚见状,心领神会,挑选了两片肥嫩的鱼肉递给了它。小玉无视跟着媚晚进来的慕棠,便开始埋头啄食,不时扑打翅膀,很快活的模样。
媚晚取下水壶,换上一口相对小些的锅,看着想找事做的慕棠,递给了他,“慕棠,你拿这口锅子去外面装些干净的雪来,有这个锅子的一半便可以了。雪,记得只要中间的,表脸上和底下的都不能够要。”
“是,主子。”慕棠接过出了船舱,找了快看着干净的雪地,学媚晚掌力削开了表面的积雪,按媚晚的要求将中间那部分干净的雪装进了锅里送回船里。
媚晚接过慕棠递过来的锅,先用手指捻起了一小点的雪放入自己嘴巴中,似乎在尝试着雪的味
道,但是,这雪能够有什么味道,慕棠从小没有见过雪,只在孟家镇才遇到了几场雪,没有书上说的乐趣,反而感觉很冷,然,他还不至于笨到不知道雪没有味道。媚晚试完了,接着便把锅子放在了炉子上,接下来有好一阵子,她没再说什么话,也没再看慕棠一眼,只是专心忙着手中的事情。
慕棠起初感觉自己有点儿手足无措,四下瞅瞅,最终还是只能够在一旁看着媚晚的一举一动,他,最最,熟悉而陌生的人,心里波澜起伏,然后来看着媚晚的一举一动,心反而慢慢的沉寂下来了。慕棠双眼不自觉地看着这样的媚晚,那双发红的手终于回复了平日里的毫无血色,慕棠心底这才微微放心了。
外面风雪交加,舱内因有火炉而显得非常的温暖。慕棠心头亦慢慢的升起一种莫样的感觉,有一种留恋不舍。这样的媚晚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今她便在眼前,甚至在媚宫的时候,都没有感觉过两人可以如此的亲近,如同一家人,或者更亲。慕棠的眸子慢慢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缭绕得有点儿不真切,她怔住,呆呆的忘记了言语,他忽然有种沉入那片那片白影的错觉。不自觉地希望这时间可以慢点走,媚晚可以一直都这样。
似乎察觉了他过久的注视,媚晚忽然回身,他被惊了一跳,吸了口气,沉稳了心思,“主子。”他惊觉到他便一直这么干站着,让主子一个人在那里忙碌,似乎有点儿不尊重。
银白如薄纱般的光,随着风的飘过轻巧摇曳,显地船舱内有点儿晦暗,媚晚望着慕棠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然她没有说话,只擦着慕棠的胳膊走出了船舱。慕棠也跟了出去,见媚晚正在用内功融化雪水洗手,风吹飞起她的漆黑的长发,慕棠忽然感觉冷了一下,头脑也忽然跟着有点儿微微的昏沉。
媚晚敏锐的感到了,她回过头,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丝表情,“慕棠,你怎么了?”
慕棠摇头,避开她的眼睛,垂眸轻笑,掩住情绪,“主子,我没有事情。”
媚晚走到慕棠眼前,低头抬起慕棠还包着的手,仿佛被什么驱使着,她缓缓地伸出了手,抓过了来,轻轻的握在了她的手里。慕棠因为媚晚手上传来的冰冷而僵了一下,心头微微悸动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弯弯的眉眼慢慢的舒展开来,眼里的笑意却没有削减丝毫,比起先前多了分淡淡的柔色,“主子。”被烫伤的手,因媚晚手温而感到莫名的舒服。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允许你有事情。媚晚淡淡地开了口,双手自然而然的捧住了慕棠的手。慕棠并不知道媚晚在说什么,然很乖巧地点了一点头。
媚晚低下头,握紧了慕棠的右手,双眸没有丝情愫,她将他的两只手叠放在一起,再次握住。黑色长发如丝,被夜风簌簌吹起,却掩不去面具的冰寒之气,两人在风雪里静静地站了很久,仿佛远离了这复杂且不平静的世间,遗世而独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