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灾

“爸,还要多久才能到?我快不行了……”抵不住胃中的翻腾,简秋白瘫软地将头趴靠在车窗透风。

触目望去,蜿蜒的山路看不到尽头,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除了青竹还是青竹。可惜这不是“人与自然”频道,否则她或许会应景地感慨一声自然好风景,而不是吞咽着口中的酸水。

好在车外清风习习,她任凭凉风吹拂着微泛酸意的唇鼻,只希冀这样做能稍微减缓晕车的痛苦。

“呃,乖女儿,就快到村口了……你再撑一会儿吧。”

简爸的安慰起不到丝毫作用,毕竟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信誓旦旦地承诺了,可至今他们仍在山里绕圈。

简秋白翻了翻白眼,盯着越发荒无的道路和不断变密的繁茂竹枝,不得不开口提醒简爸另一种可能,“爸,你迷路了。”

“怎、怎么可能!我可是你老爸诶!”被揭穿的简爸红着脸,两眼瞪得老大,仍不忘维护自我尊严。

简秋白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懒懒地吐槽:“那就没错了,我的路痴大概就是遗传了你的基因吧。”

简爸被噎的无法反驳,哼了一声,负气地不再说话。简秋白对于父亲的孩子气有些忍俊不禁,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旅途的疲惫和窗外不断袭来的清风加深了她的睡意,恍惚间她渐渐闭上了眼。

**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边传来忽远忽近急促的呼喊——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快醒醒……”

清风拂着她的面,暗香浮动,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云端,又似被花乡环抱,忍不住将四肢舒展开来,不想通体竟是如此的舒服自在。

舍不得睁开眼,她略不耐烦地抬起手,朝面上挥了挥,希冀能挥散这扰人清梦的恼人杂音,可是收效甚微。

“我的好小姐!木香求求你了,你倒是快起来啊……再不起来,就真的来不及了……”

夺命催魂的叫唤仍在继续。

意识渐渐回到简秋白的身体里,她睁开眼,本以为会看见那乱人眼的青竹,没成想入目的竟是大观园。

说这个地方是大观园一点都不夸张,远处亭台楼阁错落分布,中央泛着一池碧湖,奇山怪石环绕,楼宇脚下矮丛里,遍布着名花异草,亭中的参天大树上还系着一架秋千,真可谓富丽堂皇,仿佛古代某个富商巨贾的后花园。

这和现代迥然不同的年代感,令简秋白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明明记得自己在车上,怎么一场梦的光阴,就到了这里?难道是父亲开车开着迷了路,误闯到哪个古装剧的拍摄片场?

父亲……她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简爸的身影,心下的不安被放大了最大。她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朝着四面八方焦急地喊着:“爸!爸!你在哪儿?”

“小姐,你没事吧?!”跟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简秋白急刹住奔跑的脚步,差一点就撞到了对方。她额际的汗一点点地滴落,砸在了一双缎子绣面的绣花鞋上。

绣花鞋……

简秋白捂着嘴,战战兢兢地一路往上看,好在入眼的不是女鬼,而是一张稚嫩的小脸。不过这小姑娘的扮相也够让她惊出心脏病的,分明是鬼片里常出现的古装小丫鬟。

她平生没在怕,就是对这些怪力乱神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她一向遵循孔夫子的至理名言:敬鬼神,远小人。可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简秋白感觉自己随时有可能昏厥过去。

奇怪的是,受到惊吓的似乎不止她一个人。面前这个小丫鬟对待她的态度也很诡异,看得出小丫鬟焦急的神情是真的在关心她,可举止间那几分小心的避让,似乎……似乎是担心她伤害她?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简秋白没有精力去深究这其中的猫腻,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中的巨大疑问。

“小、小姐,你不记得木香了?”那自称木香的小丫鬟瞪着铜陵大的双眼,有些结巴地指着自己的鼻头,神色有些异常,身子往后退了退。见简秋白沉默不语,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继续结巴,“这、这里是韶府,小姐您、您的家啊。”

“开什么玩笑……”一切听起来那么的荒唐,简秋白张嘴想反驳,可她竟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发生的一切。这里俨然不是21世纪,这个小丫鬟身上的服饰也和现代时装差之甚远,难道……难道她真的误入到另一个时空?

想到这个可能,简秋白顿时似掉进了冰窟窿,手脚冰凉,即便阳春三月也无法令她暖和起来。

木香见她面若?白纸,脸上也开始挂汗,她一边擦着额际的汗珠,一边试探地问道: “小姐,你不会是又、又犯病了吧?”

简秋白听她这么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敢情这副身子的主人是个药罐子,疾病缠身的林妹妹?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叹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要犯病的?”

没想到木香竟小鸡啄米一个劲地点头,简秋白这下彻底没话了,她无奈地一摊手,“你倒是说说,我得的是什么病?”

“小姐,你得的是瘛咬病。”木香盯着简秋白的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但语气却十分的肯定。

瘛咬病?简秋白听闻后已无任何感觉,只叹祸不单行,说穿了此病就是狂犬病,这种病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致死率都很高。问题是她若是千金小姐,哪里有机会接触到疯狗呢?

奈何木香这个小丫鬟低着头,对此事似乎讳莫如深,不愿再多谈的样子。简秋白一寻思,古代信息闭塞,对疾病的认知不足,最容易出现以讹传讹,谣言大约不过是“得了此病会疯狂咬人,被咬者也会传染得上此病”云云。这个小丫鬟年纪轻轻就被派来伺候自己,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也算是难为她了。

简秋白苦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情逸致感慨别人。她放眼环视了四周一圈,最后落在自己脚上,同样是一双古色古香的绣花鞋,不同之处在于鞋子镶着金边,更加华贵。而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无一例外的带有这个年代的特色。她深呼吸,在心底叨念母亲常常告诫自己的那句话:遇事沉着冷静,自然能走得出一条路。这么反复几遍,呼吸渐渐平定下来,大脑也开始能正常思考了。

“你刚才说‘来不及’,什么来不及了?”

“啊,糟了!”木香激动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懊恼差点忘了正事,“是老爷回来了!咱们偷偷溜出来好一会儿,要是被发现了就惨了,小姐,赶紧回去吧!”还没等简秋白反应过来,木香便拉着她跑了起来。

简秋白不习惯这及地的裙摆,跑起来甚是狼狈,暗暗咂舌木香看着个头小,力气却出奇的大,只能任凭着被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带着没命的跑。奔跑带动的疾风吹乱了她的发,她不甘心地频频回头看着被落在身后的花园,空旷的草地上着实没有一个人影。

还没来得及消化心底的失望,简秋白突然感到手被用力往后扯了一下,整个人被身边的人的突然静止带着往后仰,差点跌倒。再回头,木香已经俯首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地对着面前不停磕头。

简秋白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

“怎么看路的!”

随着这一声怒喝,周围的气压瞬间低到了谷底。简秋白顺着声音,看见面前竟站了一群人,成列队阵仗,为首的是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美妇,美则美矣,可惜脸上的戾气破坏了美丽的气质。

“我……”面对妇人吊着的凤眼里逼出的道道寒光,简秋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本欲求助于木香,奈何那个丫头光顾着磕头,看样子早已经吓得魂儿都飞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歉,“对不起。”

简秋白想着道歉总归没错吧,可惜对方偏偏不肯息事宁人。

“木香,小姐神智不清楚,难道你也犯糊涂了?今儿个什么日子,随便就把她带出来?要是伤着了人,看老爷不扒了你的皮!”中年美妇这番话虽是对着木香说的,但那犀利的眼神始终在简秋白脸上,像是条毒蛇,冰凉地划过。

简秋白再迟钝,也感觉得出这个女人对自己莫名的敌意,或者该说是仇视,心里不禁暗叹倒霉。哪知更倒霉的事还在后头。

“来人啊,带小姐回去。”

话音刚落,两个彪形大汉利索地从中年美妇身后的阵仗窜出,一脸冷漠地朝着简秋白逼近。简秋白震惊于这简单粗暴地绑架,警铃大振,脚已本能地提起转身欲逃,哪知颈上一疼,来不及回头怒斥他们的恶行,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