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低谷

简秋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遇到了一个叫月华的男人,在楼兰古城里替穷苦人家看病。古老的孔雀河两岸开满了红色的铃铛花,她和他相依在岸边,当地人搭乘着胡杨木制成的简陋木舟在河里捕鱼,那跃出水面的鱼儿反射着夕阳的余晖通体红晕,如血一般……

她睁开眼,想到那沾染了血的河岸,那叫月华的男子日渐冰冷的手,心痛的感觉竟如此真实。她茫然地看着四周,那熟悉的紫纱帐幔、镂花木桌,连墙上的美人图也和她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模一样,这里是……韶府?

她不是应该待在苏神医的医馆里等着陵游吗?怎么突然回到了韶府?她皱着眉,扶着额头,感觉头疼欲裂,她挣扎着要坐起身,不慎打翻了身边的一个瓷枕。

瓷枕应声而碎,引起了外头的注意,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兰曦,你感觉如何?”陵游上前,将另一个瓷枕垫在简秋白背后,扶着她坐起来,关切地询问。

简秋白没想到会在韶府见到他,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夫君,你我怎么回韶府了?”

“漠北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我也找到了苏神医的曾孙女,她有法子可以解咱们的蛊毒。我便带你回韶府了,可是你的身体太虚弱,一路上昏睡至今。”

“哦……让你们担心了。”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简秋白松了口气,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副身子实在虚弱,倒是让旁人担心受怕了。“看来,我有空得借你身边的叶侍卫,让他好好教教我功夫,增强体魄才是呢。”

陵游神色有些怪异,并没有因为简秋白的玩笑话而开怀一笑,简秋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显得十分尴尬。

倒是站在一旁的陌生女子,打了圆场:“韶小姐说笑了,女子虽天生体魄上不如男子强健,但宛如倒有一些秘方,可帮助韶小姐固元,小姐若长期服用,辅以食疗,必有成效。”

简秋白见这女子谈吐文雅,待人亲近,明明长相秀美,却在右脸上戴了一个银色面具,不免有些好奇她的身份。

“你是?”

“想必这位便是苏神医的曾孙女纳兰姑娘吧。”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笑。

二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冒出,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了屋内。上下端详了纳兰宛如许久,不掩饰对她的欣赏:“纳兰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确有乃母之风。”

二夫人此话一出,众人皆狐疑,不禁猜测两人有何渊源。

纳兰宛如也是一愣,不过她镇定自若地朝二夫人行了个礼,莞尔而笑:“二夫人安好,听您的意思,难道您认识家母?”

“庆阳纳兰氏,虽是岐伯旁支,但精习岐黄之术,我与你母亲年轻时曾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她算是我的半个恩人呢。”二夫人说得煞有其事,难辨真伪。

纳兰宛如从头至尾都礼貌地倾听,并未有任何评论。

简秋白倒是更关心二夫人今日来瑾阁的目的,不仅仅是来会‘故人’之女吧?她总觉得有些怪异,略一寻思才发现,原来是一向跟随前后的柳氏今日竟缺席了。

另外,二夫人刚和纳兰宛如套完近乎,一转头面对着床前的简秋白和陵游,像是不经意地感慨道:“陵游、兰曦,我都听说了,没想到秦大夫竟是下蛊毒之人,倒真是辱没了苏神医的名声啊!”

简秋白不明白陵游为何能表现的如此这般波澜不惊,在大漠医馆与秦大夫相处的那些日子,她便知晓他是一个性情中人,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纳兰宛如欠了欠身,诚挚地看着众人:“宛如替师兄给二位赔罪,师兄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望韶府能不计前嫌,忘怀此事。”

连纳兰姑娘都这么说,更像是坐实了秦天遥的罪,简秋白无力反驳。可她想起方才那个梦,梦中月华与秦大夫的脸重叠在一起,她便……不愿相信他会下毒害她。

“二娘,我与兰曦如今已无大碍,秦天遥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以后就不要再提了。”陵游直视二夫人,言辞坚毅,对秦天遥此人不愿多谈的样子。

陵游的讳如莫深正中了二夫人的猜想,她计上心来,决定火上浇油。她状似随意地撩了撩右耳的耳环,左手持着帕巾掩着嘴,好似在笑:“呵呵,差点就忘了你这孩子现在是有多维护着兰曦呢,心疼她也是好的,毕竟这次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孤男寡女的……”

“别说了!”陵游突然大怒,愤而打断二夫人,众人尴尬不已。

二夫人见挑拨的话起了效果,便心满意足了。她故作受伤地对着身边的丫鬟,道:“秋琳,走吧,姑爷这是不欢迎咱们呢,还待着作什么?”

那叫秋琳的丫鬟被这场面吓得双腿颤抖,浑然不知自家主子在演戏,唯唯诺诺地搀扶着二夫人出门。在经过纳兰宛如身边时,二夫人不忘招呼一声:“让纳兰姑娘看笑话了。”

“夫人,言重了。”纳兰宛如态度谦虚,“慢走。”

在二夫人离去后,屋里一片寂静。陵游头上乌云罩顶,简秋白则被二夫人那番戏弄的话说得不知所以然。

纳兰宛如深知陵游的心结若一日不解,此事便一日不会过去,而韶小姐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也需要时间恢复受损的记忆。她想帮助他们,但药能医百病却唯独治不了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她毕竟是外人,插不了手,于是她选择知趣地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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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我做错事惹你不高兴了吗?”

去漠北的一路上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苦乐,好不容易开始对彼此敞开心扉,她不希望因为任何事起了隔阂。她不知道二夫人话中带话的在讽刺什么,但那些事似乎困扰着陵游,他阴沉的脸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没有做错事。”

可喜的是,他虽面色阴郁,但搂着她背的手却是温柔的。可无论如何,他的不愿多谈还是令简秋白隐隐有些担忧,但此时逼问他,定然不是个好法子,她决定抛砖引玉:“夫君,夫妻本是一体,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和我商量,或许我帮不上你的忙,但至少我可以当一双倾听的耳朵。”

陵游没料到她会如此固执,也体贴的可爱,他抚拍她的背的手一顿,复又继续安抚着。良久,他才开口:“兰曦,是我对不起你……从今而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的不悦竟来自于深深的自责,简秋白松了口气,感动的回抱着他:“夫君,其实你无须自责,这次是我没有照顾好自己,又让你担心了。”

“不,兰曦,有些事你现在还记不起,可将来……”他知道她误会了,欲开口解释,嘴却被她细嫩的手心捂住。

“夫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不是吗?”那些关于秦天遥和她之间的模糊记忆,就让它保存在过去吧,未来无法掌控,唯一能做的便是活在当下。

陵游一愣,他并非愚笨之辈,她的话点醒了自己,他一扫阴霾,方展露了难得笑颜。

“娘子说得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