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胎动

接下来的几个月, 简秋白鲜少见到秦天遥。大部分时间他不是去这个国家考察,便是到那个国家洽谈业务,飞机简直就快成了他第二个家。每次她回到小区, 站在楼下看向他公寓的方向, 那里总是漆黑一片。

说不出特别的失落, 只是在这个城市里, 他大约是她最熟识的人吧。

这三个月她孕吐的很厉害, 人清瘦了一圈,越是吃越是吐,到后来看到食物她都条件反射地有些抗拒, 可是孩子需要营养,她只能强忍着干呕的冲动拼命喂食自己。

她的肚子逐渐凸显起来, 只是天气转冷, 她穿着宽大的长衫遮盖的很巧妙, 一般人看不太出来,只当她怕冷穿得厚实。

今天是周末, 她约了杨医生产检。

到医院的时候人满为患,也许医院时少数不担心淡季的存在,任何时节都是门庭若市。她独自一人在产科前候诊,在伴侣相伴的人堆里显得有些扎眼。她抚摸着自己微凸的肚子,不去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 耐心等着排号。

她将时间算的刚好, 等了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就叫了她的号。每次她都是孤单一人, 久而久之杨医生大约也猜到了她是单身妈妈, 对她不免多了几分照顾。这次身体机能的检查并没有太大问题, 杨医生将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递给她,告诉她这是自己多年的一个好友, 如果她有需要可以随时过去找对方聊聊,友情咨询不收费。

简秋白对于杨医生的特别关照很感激,了解她是暗示自己警惕孕妇抑郁症。

她将名片小心放好,辞别了杨医生。走出医院时,她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长长地呼了口气……

孩子在肚子里越长越大,她长期压抑的那些对陵游的思念也越来越浓。午夜梦回,她不止一次在梦中哭醒,每一次的场景都是宅院外的梧桐树、草庐、那一晚的热烈和醒来后因寻他不见的失落。

若不是杨医生提醒,她或许还会自欺欺人一阵子,那时候会对肚子里的宝宝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她不敢想……也许她真的是个不及格的妈妈。

四个月了,可她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身边没有一个体己的人一起承担她的担心和害怕,她只好每日每夜地隔着肚皮跟里面的小人儿说话,希望它能听得见她对它的期待。

冰凉的水滴突然毫无预警地砸在她的脸、手背上,简秋白抬头看着雾霾霾的天,又开始下雨了。

她站起身,想找个避雨的地方,突然肚子内的小人儿轻轻踢了一脚,像是小鱼儿吐泡泡一样。

她的手臂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那个当下,整个人僵站在原地不敢动。她先是不可思议,然后随着肚皮第二下、第三下越来越有力道的鼓动,她忍不住开始傻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为人母的喜悦!

雨越下越大,她才后知后觉地赶紧用手遮着肚子,小跑到路边拦的士。

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停在她面前。

“上车。”

车窗摇下,是他。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也许是肚子里鲜活的这条小生命,她想有一个熟识的人一起分享她的喜悦,哪怕是默默的。

“你还好吗?”

“你好吗?”

两人默契地同时发问。第一句,是她问他的,问他旅途是否顺遂。第二句,是他问她的,她再次到医院,似乎有什么病症。

秦天遥顿了顿,先回道:“我都好。你身体不舒服?”

简秋白摇摇头,眼中含着笑。

即使她不愿说,秦天遥也能感受到她愉悦的情绪,原本晦暗的心跟着一点点明亮起来。是什么让她在这几个月间有了改变?他想,那必然不是他,可是只要她开心就好。

车开离了医院,行驶到一个河滨公园。这时的雨渐渐停了,沿着河,她漫步在成片木棉树包围的树荫下,身后三步开外跟着他。

他盯着她清瘦的背影,想起在楼兰的最后一夜,她也是这样背对着他,只是那时的她是因愤恨离他而去……

简秋白呼吸着干净的青草香,心情大好,回想起后面还有一个他,她转过头,却撞见秦天遥眼中那来不及掩饰的痛。

她有些措手不及,那样沉重的痛令她为之一震,某些被她遗忘的片段闪现在脑海里。漫天飞舞的沙海,古道上悠悠的驼铃,宏伟的城池,大红的囍烛,月下的……

她纤细的睫毛微微颤抖,她想起来了。

肚子那小人儿比她反应还激烈,连踢了几脚,她一时没忍住呻*吟了出声。

“怎么了?”秦天遥几步踱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她脸上痛苦隐忍的复杂表情令他担忧不已。

简秋白叉着腰,强忍着抚摸肚子的冲动,挤出一抹笑,说道:“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的神情分明有事!”他自是不信她牵强敷衍的回答,皱着眉上下仔细打量,突然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微凸的腹部。

“你……”他瞪着她的肚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简秋白双手束在身侧,知道无法再隐瞒,缓缓地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猜想。秦天遥踉跄了几步,松开了她的肩膀,脸上风云变幻:“你何需瞒着我?”

她想了无数个理由,最终她还是选择诚实地说出自己的心声:“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他深吸了口气,太清楚一个女人独自生养孩子是多么的辛苦,可这几个月来她都不曾试着告诉他,思及此,他闭上眼苦笑道:“你言下之意,此事与我何干,对吗?”

她不愿他想太多,可似乎已来不及,她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任何人。”

“好一句不想麻烦任何人……”他睁开眼,细细咀嚼并重复她的话,突然板着脸,严肃地看着她,动情说道,“若我不嫌麻烦,若我决意照顾你们母子呢?”

“秦大夫,你不必这样……”她终于不再称呼他总经理,而是用旧时的称谓称呼他。

“叫我天遥。”他不愿她再刻意强调他们之间的距离,开口纠正她,随后顿了顿,语带哀求地说道,“秋白,他不在,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听他说起陵游,秋白心里的委屈和苦闷再也无处逃遁,她别过微红的眼,哽咽地无法回答他。

秦天遥将手轻轻搁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她肚子里活跃的宝宝,另一只手擦拭着她眼角来不及滑落的泪:“秋白,让我给你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她张了张嘴,泄露了一声呜咽,想说不,可是他左手的手指紧紧抵在她的唇上,拒绝听见她的拒绝,温热的右手执着地爱*抚着她和孩子。

她心底痛苦地挣扎着,闭上眼看到的却尽是陵游的一眉一眼……

“不——!”

她突然浑身一颤,用力拨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回跑、她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懦弱而接受他的温存?她怎么可以背弃自己的信念和陵游,而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她拼命摇着头,越跑越急,没听见后头秦天遥惊慌恐惧的呐喊,脚底一滑,从湿润的河堤上滚了下去,扑通一声,直直掉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