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闯祸

第二日, 一大清早就有人敲她的门。

简秋白简单地梳妆了下,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那日扛她回寨子的大汉。五大三粗的男子在见到简秋白嘴角温暖的笑时, 急急地撇过头, 扭捏地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尖, 满脸憋得通红。

“熊哥, 早,找我有事?”她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安静地等着大汉缓过气来。

大汉使劲点了点头, 还是不敢拿正眼看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跟蚊子叫似的。简秋白掩着唇忍禁不俊, 偏着头, 佯作没听见:“啥?我没听清,劳烦您再说一遍?”

“红妹来月事下不了床, 让你帮忙烧顿饭!”大汉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大吼出声,顶上的茅草差点被震飞,他估计也被自己的大嗓门吓傻了,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只好瞪着浑圆的大眼, 最后索性转身逃也似的跑走了!

简秋白再也忍不住, 叉着腰, 盯着那扬尘的硕大背影笑得前俯后仰, 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快活地寻着她的动作找准拍子打起了晨鼓。

笑过之后她开始琢磨起正事,该做什么好呢?蒸一屉猪肉白菜馅儿的大包子, 再炒几碟下酒的小菜该够他们吃了吧。决定好了菜单,她转头回了屋,找了条素色的帕子,将自己的头脸围住,方才出门往膳房方向去。红妹昨夜的话,她犹记在脑中,那个寨主在寻一个女人,无论他找的人是谁,她都不想在这时被扯上什么关系,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寨子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老弱病残加起来也有五十来口人。简秋白平日都只是给红妹打打下手,看她动作麻利炒大锅菜跟变戏法似的,分分钟就出了好几道菜,以为喂养整个寨子的人也挺容易的嘛。

可现在她才发现那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此刻的膳房跟战场一样:洗菜池里的水洞开着来不及关,面粉染白了湿哒哒的地,菜板上的白菜剁得跟狗啃似的,而她手举着大砍刀,蓬头垢面地瞪着面前这整块后腿肉,头疼地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外头的大汉们跟嗷嗷待哺的狼崽在等了个把时辰后,开始不耐烦推酒瓶敲碗头咆哮着,不同的是狼不会骂三字经……

“把刀放下,回自己屋子去。”

膳房门外响起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简秋白被那冷不丁冒出的响声吓得手一哆嗦,大砍刀就这么直直地砸向脚背。她这时身子已有些笨重,反应不若以前灵敏,眼看着脚背就要见血,腰间突然一紧,她抽气的瞬间人已被身后一个适中的力道抱到了一旁!

砍刀“哐当”砸在地面的钝响,像是敲击着简秋白的心。她既懊恼又羞愧自己搞砸了大伙儿的早膳,低着头不敢出声。

男子松开她丰盈的腰,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之久,他才开口,语气平静如陈述事实般:“红妹并没提过你有身孕。”

陌生的嗓音带着历经世事特有的沧桑和粗粝,简秋白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大伙儿口中的寨主……显然,红妹隐瞒了他,也许当初他同意收留的是落难的单身弱女子,而不是一个怀了身孕将来可能拖累大伙儿的孕妇。

简秋白不想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和肚子里的孩子而牵连了红妹,她双手交叉朝上摆在胸口,几乎是央求地欲揽下所有的责任:“寨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红妹被蒙在鼓里,她什么都不晓得,我可以现在就离开寨子,求您不要怪罪她……”

虽然前途渺茫,离开了这里她不知还能去哪儿,可是她更不能接受别人因她而被责罚。简秋白下定了决心,低着头急切地就要出门去收拾行李离开这里。

“谁准许你走了?”

男子见她挺着肚子着急离开的模样,胸中深埋的痛楚被暮然勾起,他话锋一转,冷哼了一声,横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与此同时,外头满脸横肉的大汉们见里面气氛不对,全都从长凳上站了起来,那扯上衣露胳膊的亢奋架势仿佛等不及要来场街头斗械,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干不过他们啊……于是很没骨气地定住了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寨主……您还有何赐教?”她识趣地挑了软话说,心道红妹如此崇拜的人总不会太为难她一个孕妇吧?

“你要死要活我不管,但你可曾为肚子里的孩子想过?离开了这里,你打算如何在外面的乱世生存?”男子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话虽说得不留情面,但句句在理。

简秋白张了张嘴,一时间答不上来。

男子见她沉默不语,放下了打横的手臂,踱到她跟前,隔着面纱由上而下俯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怎么?现在还打算走么?”

时势造英雄,但英雄也有折腰的时候。简秋白摆在身侧的素手紧紧捏着衣角,可就是硬气不起来。她摇了摇头,但不放弃讨价还价:“我留下,您就不责罚他人?”

男子似乎存心不让她好过,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用帕子围成的面纱,道:“这事轮不到你操心。”

简秋白气结,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她不禁怀疑红妹是不是被洗脑了才成了他的脑残粉!正想着,突然脸上一空,转眼面纱就飘到了地上。她心一慌,下意识地遮住自己的脸,可已来不及了。

“既然决定留在我的寨子里,就别藏头藏尾的。”他掐着她的下巴,用绝对的力道将她的脸逼向自己,在看清她的容貌后,他眼中瞬间流溢出莫名的光彩,话中不掩兴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简秋白眼角抽搐了几下,他看她的神情宛如在看砧板上的鱼肉,可问题是她从未见过他,他这话从何所起?

男子不打算解释,改而扣住她的手腕,对着身后的人群扬声吩咐道:“李当,即刻下山到东音庙口,告诉那个人:人我已经找到了,让他准备好我要的东西,否则我让他一辈子都见不着她。”

简秋白隐隐使劲,试着挣脱手腕上的桎梏,但听他最后一句话,她心一梗,挣扎的动作也僵住了,难道他打算灭口?思索间,一个精瘦干练的男人从人群中出列,朝空中一抱拳,绷着冷脸,转身跃马而上奔驰离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从他方才那番话看来,找她的另有其人。很显然,那个人手上有他需要的东西,或者他认为那个人有能力弄到他想到的东西。简秋白被他们之间隐秘的交易折磨地十分不安,她压着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时辰一到,你自然就晓得了,何必急于一时呢?”他似了了一桩心事,心情十分愉悦,竟用另一手温柔地摸着她凸起的肚子,眉眼间浮现一些笑意。

简秋白浑身情不自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肚子里的宝宝感受到她的紧张情绪,连踢了几下肚子以示回应。男子自然也感受到了它的悸动,他神色诧异,手上的动作先是一僵,随后竟爆出欣喜的笑声:“原来是这种感觉……”说完也不理会简秋白,自顾自和肚子里的宝宝隔着肚皮打起了太极。

这情形实在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简秋白强忍着身体上的反感,在这时拔老虎须不是明智之举,趁着他分神之际,她又悄悄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实在想不起是否见过此人。她头疼欲裂,该死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找她的人很有可能是——陵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