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章微微向后退了一下,将身体靠回到椅背上。
老六说他没说过,丁甲说他没听到。是他们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
现在是谁在给谁洗脑?被洗脑的那个人真的是王强吗?还是彭老六?还是段慕章?他现在突然觉得这整件事情就是一个阴谋。
自己是被一环一环的阴谋给陷套进去的。也许王强并不是事件的主角,王强的死只是为了引慕章去到景阳县的大牢,红云在大牢里出现的目的看似是针对王强,也许又不是,也许只是为了诱慕章入梦,以为在梦境中能够轻松地解决他。
红云失败了,第一次对博被慕章逃脱。那老六呢,这是红云放出的第二个圈套吗?莫邪师说的第一个棋子指的是谁?是指那个象螳螂一仰的红云吗?他是谁的棋子?真正在下棋的那个人又是谁?
红云的出现,目的究竟是什么?慕章十分清晰的听到了老六刚才说的那句话,并且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了。为什么老六不承认?为什么丁甲会摇头?
“不能任他去万商云集之处普济四方。”这是什么意思?
慕章一环一环的拆,一环一环的联系,他感觉大脑又开始混乱了,自己好像不能把前后诸事的线索连贯起来,脑子越想越像是一团浆糊。
彭老六看慕章不说话了,他也不说话,直瞪瞪地看着这少年。
慕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开口问老六道,“我刚才遇到你们的时候,你们的船是逆行向北迎上来的。是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老六眨巴眨巴眼睛,“船家说你的船上有人在向我们招手啊。我听那两个公差商量,说那好似是个官船,一定有公干,他们就让船家靠过去了。”
“啊?我的船上?”慕章吃了一惊,不过不是太吃惊,最近让他太吃惊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所以这样的情况现在对他来说,只是小小一惊,“我船上的哪个人?”他原本以为老六一行人是被审不明截住叫回来的,这样说来又不是。
老六抬头看看丁甲,拿手指了指他,“就是他!”
慕章回头看丁甲,丁甲正瞪圆了眼睛,怒气涨的满面通红,牙磨好久,紧巴巴憋出两个字来,“胡说!”
呵呵,这不又是蹊跷之事?如果不是丁甲,那也可能是丁乙,彭老六怎么分的清这对孪生兄弟。但是丁乙也不可能做这样奇怪的事情。
慕章不解释,又回过头来问老六,“你们比我们的船早出发整整一天,如果不是刻意回来迎我们的,怎么会走了一整天还能与我们的船相遇?我们的方向都是去往福建,都是走的这条水道,按理我们应该落后在你们很后面的地方才对。”
彭老六想了想,说道,“你们是直接从景阳上的船,我们一开始走的是陆路,从景阳到齐安沿途好多山岭的,那些山路本就不好走,后来又遇到部分被洪涝冲垮的路段,官栈塌毁失修,大路没了,于是我们又换走了一段小路,一直到了齐安县,住了一夜,当地的官衙说押解犯人,走小路不安全,建议我们从这里改走水路。”
“所以其实我们是一直到了齐安县才换的船,而且我们的船又小又慢,你们的船又大又快。我们走了一天半,居然被你们大半天就追上了,也真是无奈。”
“原来是这样。”慕章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了,他又看一眼老六,知道他正想问自己的那件案子的情况,因此也不等老六开口,便说道,“你的那件案子,等你到福建就会得到赦令的,不用太过担心,那案在你离开京城之后已经开始重勘,具体的案情不日就会了然。”
“真的么?”彭老六眼睛刷的锃亮放光,从座位上几乎一跃跳起来,扑身上前,被丁甲飞身过来挡住,“你怎么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样?那七个人是我杀的么?”
慕章看他着急的样子,笑笑说道,“不是,你是被人栽赃。目的是骗取彭家的那片宅基。”
老六惊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一个来龙去脉,请大人你完完整整的告诉我吧。”
慕章示意他坐下,老六坐回原位,丁甲也站回一边。
慕章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碗,眼望着茶水,以茶盖轻滤茶叶,缓一缓神说道,“这案说来也很简单。你要想知道,我就简单扼要的告诉你。”
彭老六双眼放光,使劲点头,每一根胡子渣渣都在颤抖。
原来那彭家和荣家原是京郊一个叫做龙庆县的地方的两大家族,这两个家族之间原本有一条土沟相隔,后来彭家为了扩大宅基的需要,就组织家族的劳动力把那土沟填了,加固改造后,准备发展宅基,谁想引起了荣家的不满。
那荣家的族人认为,那土沟的位置原本是荣家的,由于一次地震才裂开巨大的土沟,地震之后这土沟上原本荣家的住户就都迁到沟南的地方,而彭家原来是住在沟北的,荣家认为他们擅自把土沟填了改为彭家的宅基就是侵占了荣家的地盘。
为了这个事情,两大毗邻而居的家族就一直矛盾不断。
那次械斗之后,荣家死了七个人,彭家被抓了二十四个人,主凶彭老六还被叛了斩立决。于是彭家的族长就私下与荣家协商,让出那一片宅基,并且赔偿荣家若干的钱财,荣家才答应把纠纷私了,彭老六也被改判发配充军。
这件事情就算完结,因为斩立决的案子改判都必须呈报皇帝亲笔御批,所以宗卷就被提交到内阁来了,被阁老段仲颐看到,皇帝御批完,下发的谕旨段慕章要誊抄宗卷,在他誊抄宗卷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案件有诸多疑点。
所以他一边将谕旨下发执行,一边又自己投入了调查,发现了如下所述的这些问题。
其一,那七人的死状,非常类似一种叫做见血封喉的植物汁液所造成的神经性损伤致死,而见血封喉这种植物在京师是没有的,这应该是西南地带如广西、云南等地才有的植物。彭家世居京郊,似乎没有人与那一带有关。而荣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全京师的黑茶几乎都是荣家商行提供,黑茶的产地正与见血封喉的产地一致。
其二,荣家参与械斗的本族的男丁一个没死,死掉的七人都是家中的仆从,而且都还不是家生的仆人,都是半路投靠的,有些身体特征上来看,甚至怀疑是临时收留的乞丐。
其三,彭老六的刀虽然被查出有毒,但是经小猪实验证明擦在刀锋上的见血封喉毒并不足以致命,然而如果在裂开的伤口上,直接滴入见血封喉的汁液,其毒可产生如荣家那七人状况相似的毒发身亡的现象。
其四,这点慕章就不用告诉父亲段阁老,也不用告诉彭老六了,那就是慕章通过接触那七人的尸体,从梦境中得到了诸多线索的提示,认为此案必为栽赃嫁祸。
所以,如此这般,这案就在已经判决,并且判决生效之后,被慕章重新抽出来,备具疑点发回重审了。此时慕章将前因后果向彭老六告诉清楚,再三安慰他,朝廷是会拨乱反正,有错必究的。
彭老六对慕章非常的感激,发誓等恢复自由之身后,定要投靠报效。
慕章将彭老六和押解他的官差等三人送走,回到舱内,又琢磨起了刚才没有人认账说过的那句话来。
如果彭老六只是个传话人,那这句“不能任他去万商云集之处普济四方”是谁要传给他听的话呢?是红云还是鬼师,或者是其他什么还未现身的人物?
慕章想了一阵,觉得谁都有可能,谁都不太可以信任。他知道很多事情正在冥冥之中发生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等待着自己。
船还在京辅大运河的主河道上平稳前行,这时清兰突然从外揭帘进来,她显得轻松多了,又换回了丫鬟的打扮,慕章看她也觉得更加的可爱。
见了清兰,他就什么都不愿去想了,先抛开心头烦琐之事,一脸贼笑顿时在脸上浮现,迎上去问道,“兰,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清兰手上拿的是整理的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才浆洗晒干,她正要找箱柜放好,看慕章问他,便说道,“是刚才去景阳我穿的,小书童的衣服呀。接下来都用不着了,我要放起来。”
慕章只当是好玩,一把抢过来,嚷道,“我也要穿,我也要穿。”
清兰笑他,“你越来越没出息了,要跟下人抢衣服穿?”清兰看慕章抢过衣服在身上比划,又道,“别说,我穿还有点大呢,你穿倒是真合身。唉,可惜了,你没有当小厮的命啊,不然这套衣服姐姐就送给你了。”
说罢咯咯乱笑,笑的慕章生气了。将衣服一丢,假意恼怒着说道,“你放着,别收起来了,等我们到下一个地方,下船闲游的时候,我们换换,你当少爷,我当小厮,看看我装的像不像,有没有当小厮的天份。”
说着又一把将清兰拉过来,搂在怀里,收起恼怒表情,重新露出一股无赖腔调,上下起手着说道,“少爷,让奴才今天好好的伺候伺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