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肖寒此刻似乎并不好受,额上密密的汗珠滚落下来,口中“哎哟、哎哟”呼痛不已,“夫人”一直心疼地替他揉着胸口。
朱巧巧陪着笑脸不断致歉:“公子,实在对不住啊,不然,这样,今晚公子的所有费用都免了,算阿颖给公子和夫人赔罪了,您看成不成?”
肖寒一抬手,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变了味儿:
“那就多谢,阿、阿什么的?”
“阿巧。”朱巧巧提醒道。
“本、本公子、还是回去歇、歇息了,夫人,咱们走。”
肖寒面色苍白,双眉紧锁,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看来,这下被那果盘砸的可真是不轻,再没了欣赏歌舞的兴致,在“夫人”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站起来。
朱巧巧将尚未捂热的三锭银子递给他“夫人”,一脸歉意地忍受着“夫人”怒气冲冲的目光,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连连致歉:
“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明日,明日公子和夫人一定要来,如意坊一切服务免费啊......”
......
直到将二人送出门去,又看着二人消失在夜色中,朱巧巧这才返回,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怎么样?可查出什么?”
在她身后说话的正是那位“闯祸”的中年伙计,而此刻的他目光凌厉,哪里还有半分低眉顺目的样子。
朱巧巧回转身来,满脸不悦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把客人都赶走了,我以后还怎么经营啊?!“
中年伙计道:“我见他气度不凡,原想试试他有无武功,却不曾发现有何异样。”
朱巧巧道:“是啊,我假借帮他揉胸口的机会探了一下他身上,也未发现他暗藏任何暗器。”
那伙计点了点头,“嗯,掉以轻心乃兵家之大忌,你如此慎重是对的,只是,今后不要在男人身上如此乱摸,免得让客人误会我们行为不检点。快去招呼客人吧。”
朱巧巧脸上微微一红,低眉额首道声“是”,便匆匆返回了大厅。
……
出了如意坊,阿俊忍不住问道:“少将军,您没事吧。”
“无妨。”
肖寒嘴角轻轻一撇,划出一丝不屑的嗤笑,“本将军岂能看不出她们这点小伎俩?”
阿俊略一沉吟,道:“此女看来有些手段,先是以话语试探,随后让伙计假意摔倒抛出果盘再探您是否会以内力防范,最后又用手乱摸您身体,难不成想揩油讨便宜?”
说到此处,陡然见肖寒瞪视过来的目光,立时垂下头去,低声道:“末将失言。”
二人回到将军府卧房,撕掉胡须,用水洗去了面上的染料。阿俊更是三两下扯掉了发髻上的朱钗,褪去了身上的女装,将一脸的白粉洗的干干净净。
喝了些茶水,肖寒坐在椅子上眼帘微垂,若有所思,阿俊安静地在一旁垂手而立。
半响,肖寒问他:“依你看,这个如意坊主事是谁?”
阿俊不假思索地回道:“朱巧巧。”
肖寒“嘿嘿”一笑,“阿俊,你错啦。”
一边在房里缓缓踱步,一边缓缓说道:“她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真正的主事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
“那个端盘子的伙计。”阿俊接了口。
肖寒回转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嗯,有长进了。”
肖寒道:“此人虽是一身下人装扮,但步履沉稳,可见下盘功夫极为扎实,手指关节粗大,显然是练过铁砂掌的。若普通人突然间重重摔下,恐怕早就疼的呲牙咧嘴爬不起来了,而他如此重摔之下却似毫无痛感一般面不改色,他后背着地时,习惯性地弓背发力,因此落地后,背部与地面接触面极小,起身后他虽装模作样作揖道歉,却毫无慌乱迹象,且中气十足。但凡练武之人一看便知一二,而他这般‘辛苦’,也不过是在试探我等懂不懂武功罢了。还有,你有没注意他们的眼神?都是他以眼神向朱巧巧传达某种讯息,而朱巧巧实际是按照他的意思在做罢了,因此,我认定此人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阿俊说道:“属下也发现了一些端倪,除了来看乐舞的客人外,那些伙计、舞娘、乐师的眼神里总像藏着什么东西,很是不寻常。”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擒贼也得先擒王啊......”
肖寒略一沉吟,豁然起身,“换衣服。”
“还要扮女人吗?”
肖寒歪着脑袋望着他,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炫目的笑意,“如果你喜欢,我倒是不介意。”
阿俊眨了眨眼睛,忙走到衣橱前,打开门,取了两套黑色的夜行衣出来,“末将觉得,还是这身衣服更适合我。”
......
子时,京城的百姓早已安睡,阵阵微风吹过,树枝轻摇,带起树叶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在夜幕的掩映下,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自将军府侧门而出,飞身跃上屋顶,身手矫健,行动敏捷,身姿轻盈,悄无声息地一路直奔到如意坊屋顶之上这才蹲下身子。
二人均是一声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肖寒此刻不得不佩服如意坊的设计者,像他这般耳力极佳之人,即便已经紧贴屋瓦了,都只是隐隐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丝竹之声,可见这个房屋的隔音做的很是到位了。
肖寒观察了一下自己当前的位置,方才他们虽然只在如意坊呆了不多会儿,可是他早就用眼睛将里面的布局摸的一清二楚。
他蹑手蹑脚地迈步,计算着距离,阿俊紧随其后,二人便如屋顶的两只黑猫一般,且行且停,悄无声息。
终于,肖寒在屋顶西侧的一处停下了脚步,用手指了指屋顶下方。
二人随即俯身趴下,开始轻轻地揭开屋瓦,一片、两片、三片......
终于,从巴掌宽的缝隙中,透出了一个小屋内一丝微弱的光亮。
这里是大厅西面的一间房,若他没看错,他们刚进去时,那个中年伙计便是从这里出来的。此刻自己便是直奔这个房间而来。
只见屋内无窗,正中一张八仙桌,四周多张圆凳,桌上一盏油灯,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为了防止瓦片打开太多有风灌入引起灯火飘忽,他们不敢将缝隙开的更大,而此时,油灯闪着微弱的光,房中却空无一人。
等了片刻,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先是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随后又进来一个女人,一进来立时转身掩上了房门。
二人走到桌前站定,油灯昏黄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肖寒和阿俊清晰地看见,这一男一女二人俨然便是那个中年伙计和朱巧巧。
“他们什么时候到?”男人问道。
“明日午时应该可以到了,届时我会派人去迎一迎。”朱巧巧说话的时候语声恭敬。
男子又道:“也不知肖寒那边知不知道咱们已经进了京城,司长说过,万一要是发现异动,立即......”他立起手掌向下一斩,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朱巧巧问道:“那此次派来的这些人也是准备对付监郡司的?”
“当然,咱们的血奴司和他们的监郡司早晚要干一场。你记住,可别手软啊。”
朱巧巧:“知道了,我若手软,死就是我自己,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一个死。哎,你说,这艾罗的性子可跟苗贺不同,她会不会……”
男子低斥道:“别做美梦了,进了血奴司你想善终都难,只要坐上司长的位置,到最后都一样,半年前我没被肖寒发现已经是万幸,否则早跟其他几个据点一样被铲的干干净净了。”
男子缓缓走到桌边坐下,说道:“目前人手尚且不足,那边还在往这里送人,只是湘国查的太严了,尤其是京城,进来人可不容易,待得司长控制了整个京城,便离湘国异主不远了。”
“监郡司的司长可是肖寒,我真是担心。”朱巧巧神色忧虑。
男子叹道:“厉害角色啊。”
“郑公可曾见过他?”
男子“哼哼”冷笑一声,道:“肖家父子名气这么大,我自然是见过,你们才刚来不知道,上回肖寒把我们逼的走投无路,没办法,我躲在山上一个月不敢下来,一直到此事平息,我才回来。哼,说到底咱们在血奴司不过是个工具,自从来到这湘国我早做好死的准备了,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
朱巧巧道:“郑公也别沮丧,没准这次艾罗计划周密,能让我们躲过监郡司的眼睛呢……”
两声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朱巧巧去开了门,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径直走了进来,说道:
“有个公子吵吵嚷嚷非要听艳曲儿,说是不唱便砸了咱这场子,您看怎么办?”
男子有些恼怒,沉声道:“是个什么龌蹉东西,敢在如意坊撒野?我去瞧瞧。”
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房间,朱巧巧与小伙计紧随其后相继离开......
待他们都离开了,屋顶上的肖寒和阿俊轻轻将瓦片复原,二人不再停留,猫着腰健步如飞,再几个消无声息的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