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保持着长久以来养成的好习惯,自动自觉的把桌上所有的山珍海味划到自己盘中,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只留下几道可怜的素菜给上官文充充门面。白素与及寂源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突兀的地方,这本就是两个孩子的相处之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千金难买人家乐意,这谁能有什么办法?
可百里家主就没见过这样的,他是有三妻四妾,每个人的个性也不尽相同,但是能够直接凌驾于夫君之上的,还没有一个,毕竟在这个社会女子三从四德才是基本要求,三纲五常才是人之常情,可剪瞳样子别人对他千依百顺还差不多,高兴了给个笑脸,不高兴请你吃一顿棒子炖肉,偏偏还如此的情绪化,喜怒无常的,也不知道安王是怎么受得了的。
同情的看着自家的二儿子,为了个江湖名声赔上自家的孩子的确并不明智,可名声这东西无论花多少钱都是买不来的,真的有了却能给自己带来数不清的收益,他终究是尘世中的人,看事情不如寂源与白素那般的洒脱,并不知道今日自己苦苦追寻的可能就是明日束缚自己的。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便是因为在乎的东西太多,在乎的态度太过深刻,所以到最后也换不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对于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追逐本身也是一种最严苛的束缚。
飞扬的清风带起百里三乎挂在一旁的轻便斗篷,象征着张扬与热烈的红色与他此刻的忧心忡忡似是有天壤之别,浓浓的眉却是细细的样子,配上那对慵懒的睡凤眼就是天生的眼儿媚,只是此刻,他秀眉紧锁,食不知味,倒像是个假装深沉的少年提步迈上高高的层楼,白皙的指尖划过阶梯扶手上的铜臭,感慨着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最后为赋新词强说愁。
“额,王爷的身子单薄了些,饮食上可有什么不尽心的吗?老朽此来,也带了不少的珍稀药材,虽说王府中什么都有,也算是聊表心意。”
剪瞳毫不客气的送了那人一记凌厉的眼刀,这人什么意思?说自己抢了小文的吃食吗,小文都没说什么,他一个来做客的凭什么指手画脚的?
“小文身上毒素未清,山珍海味冬虫夏草百年人参冰山雪莲,这些东西安王府要多少就有多少,只不过我心里想着医者父母心,不忍见他为了图一时的痛快,让毒素变得更难清理,怎么,百里家主莫不是有什么意见?”
没想到安王爷会这般纵容,竟是笑而不语,反而望向自己的视线加了几分揶揄的味道,由着叶寻出言刁难,而叶寻也罔顾礼数,丝毫不给自己这个伯父面子,百里家主憋得满脸通红,只好悻悻的说道:“这倒是不敢,只是未知王爷是如何中毒的?”
“我下的呗,不然你觉得还能有谁?”剪瞳嫌麻烦,与其强聒不舍,还不如简洁明快,双手一摊,自动的屏蔽了中间的过程,给了一个简略版的结论。本来该是一个突发性小概率的偶然事件,
被她这么一渲染就成了蓄意而为之,百里家主自动脑补了无数尔虞我诈的画面,脸色那叫一个千变万化千红万紫,娘子对相公下手,这心眼得多不好使才行啊?
百里三归依旧是神游天外,面色沉静如水,像是听不到剪瞳雷人的话语,手中捏着银汤匙,用指尖描绘着上面的花纹,他低垂的目光执着而认真,似是能够穿透蒙着的蓝稠,而面前的也不是一碗翡翠白玉汤,而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或是一本世所罕见的奇书,只一眼便被吸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一顿饭吃的奇奇怪怪,百里家主盯着自己餐桌上的东西,突然觉得心惊胆战,也不知道这里面哪一个在什么时候被人下了什么毒,连自己夫君的都能戕害的歹毒女子,他自然要避如蛇蝎。可他也有些想不明白,怎么白素跟寂源就能那般的优雅坦荡,就像百毒不侵一般。
百里三乎自我挣扎的许久,终究不是一个深沉的能藏得住话的人,自己憋屈的不行,魅惑的面容窘迫的快跟自己的大红色衣袍相提并论,他悄悄的凑到百里三归旁边,见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才神秘兮兮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哥,这王府好像也不怎么安全,你跟老不死都记得小心点。”
百里三乎的个性很是别扭,当着百里家主的面从来不叫一声爹,开口闭口不是老不死就是老头子,倘若换成了百里家主看不到的地方,爹这个字倒是叫的顺口。虽然他这话是冲着百里三归说的,可依照百里家主的修为,这话必然听个清清楚楚,他明着是提醒兄长,也是担心老头子,不过死鸭子嘴硬罢了。
意料之中的,百里三归平静的喝了一口汤,竟文雅到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他的动作都是稳重而缓慢,慢条斯理的样子很难让人不往文雅二字上面联想,他介乎于平淡与冷淡之间的回答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这世上从无什么危险的地方,地方之所以危险不过是因为在那里的人,既是人还有什么危险的?咱们这样的人,该是从来都不知道安全的。”
果然又是自讨没趣啊!百里三乎撇撇嘴,也不知道世上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家兄长觉得大吃一惊的,却又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就没有能让你喜形于色或者大吃一惊的事情?”
百里三归终于有点反应,侧过头面向二弟,放下了手中的汤匙,照旧是不咸不淡的说道:“自打你出现,便没了,岂不知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吗?”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百里三乎被老哥流畅的作答怔了一下,这方面的登峰造极听来并不是什么褒奖的词汇,分明是讽刺挖苦,可对方一本正经的表情似是在严谨的陈述着事实,严肃的令人发指,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是安分地闭上了嘴,又规矩的坐回原位。
不过有人却没那么好心的放过她,方才百里家主的话可算是得罪了剪瞳,小气鬼生气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这么任
性,碍于白素的面子剪瞳没办法直接报复在百里家主身上,不过老的不行,还有小的,对于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上午还得罪了自己的百里二公子,怎么报复都在情理之中。
有白手巾擦了擦油腻腻的手指,剪瞳随意的一招手,描云便凑上来候着,“主子有什么吩咐?”
擦过的手没有闲着,而是从玉盘中利落的取出一只红焖大虾,不怎么利落的扒了一个虾壳,不怎么讲究地舔了舔手指,对于厨子先行用刀挑开了虾腺的行为很是不满,要不然她扒皮也不会这么不顺利。“你回去西苑给我取件东西来,我心血来潮想要送给二公子一件礼物,要不然怎么能回馈他上午白送给我的一场胜利呢?”
描云对剪瞳的个性是再熟悉不过,若说是打赏个金元宝银锭子她也不会心疼,可若说是送东西出去,很大一部分情况都要肉疼,现在能这么随便的送出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奴婢愚昧,请问主子,要送的是个什么物件?”
“你忘了吗?上次我不是给个水晶盘起了名字吗?就把那个拿过来,你要亲自去取,旁人我是不放心的,你小心一点,可别出现了什么意外,让人家等着可就不好了。”
算你狠!描云恍然大悟的颠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现在她突然明白为何王妃那日会给盘子起那么一个离题千里的名字了,这么想来,王妃的真知灼见远见卓识不是没有,只是用错了地方。
上官文虽然听得清清楚楚,架不住当时他已被剪瞳放倒,没什么意识,事后更是不会在意剪瞳房中全面更换的摆设,因此现在也只能在五里雾中,听得懵懵懂懂,不过他依旧有些窃喜,剪瞳的行为素来张扬恣意,怕是这百里家主过了今日也要知难而退了,所以说嘛,除了他上官文还是谁能受得了这样的女子?
描云一路小心翼翼的捧着托盘,水晶盘上盖着一块极轻的红绸,便是怕它落了灰又不方便清洗,从西苑来这里的路虽说比正厅近了许多,却依旧是困难重重,描云终于理解了剪瞳为何让自己去,除了自己,她身边还有谁能有这么俊秀的功夫?
“王妃,奴婢回来了。”双手举着托盘,描云跪在地上,这动作经让不着调的剪瞳想起举案齐眉一词,不过她满心都在恶作剧上,没心思深挖这一灵感。
“可算是回来了。百里家主,俗话说得好,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收了您家这么多的礼,我想着总该还点什么回去,上午与二公子一场比试,也算是酣畅淋漓,正巧前些日子得了一个做工精细的水晶盘,想来送给二公子是最合适的。来人,上一个小架子,描云,你放在架子上,也让二公子看个清楚。”
百里三乎对剪瞳的说法很是怀疑,那么锱铢必较的人现在给自己送礼?怎么看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可他又架不住好奇心作祟,心痒难耐的想要一探究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