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决计想不到剪瞳在难得的安静之后会说出这么天雷滚滚的话,百里家的孩子就算再离谱,也断然不会落魄到卖笑的地步,想来这背后绝对是有什么理由的。
“师父与那人算的卦也不知是什么内容,后来是否又说过什么,我私心里琢磨着,该是跟师父的提点有关,师父是从未出过错的,说不定他们等的就是剪瞳,算起来那孩子也该是差不多到年龄了。”
剪瞳对这位素未蒙面,或许蒙过面了但是没什么印象的爷爷可没什么好气,一点面子也没给寂源,说道:“即使如此,干嘛不算算自己?若是能把自己看明白了,也免得一家人都跟着遭难。”
寂源倒是一点都不生气,或许是动了气但是看不出来,他的性子慢一些,比不得白素的火爆,“不能算自己,这是个讲究。若是算了自己,日后算别人便也就不准了,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大夫不也是很少给自己看病吗?”
剪瞳勾搭着寂源的肩膀,尽力想要表达一下自己有个亲人在世的激动之情,不过尴尬的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体会到话本里说道的满满都是爱!“话说的没错,却总觉得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个,对于我如何才能活下去这个话题,你有没有什么要发表的看法?”
“他们既是知道了你在这里,你等着便是了,身心交瘁,不如以逸待劳,横竖他们也会找上门来。师兄,我也是多年未曾见过我拿侄儿,此番你也可修书一封,把人叫来,叙叙天伦之乐。想来你这些年光顾着剪瞳,对家中也是照顾不周。剪瞳与那侄儿不过差上五岁,师兄离家,怕是那孩子会心有芥蒂。”
白素轻柔一笑,说不尽的温柔与愧疚,他琥珀色的眸子越发晶莹,像是会随时凝成一对绝美的宝石,他挽了挽宽大的袖口,背着剪瞳,小心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臂,近来瘦的越发厉害,愣是连一点紧身的衣服都穿不得,怕是会被剪瞳看出破绽。
他的嗓音带着飘渺的气息,仿佛说的话都是天外传来的佳曲,不似这人间的俗物,“也是,从前是我不知还有继承人这么一段,如今知道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更是要尽己所能帮着他,事有凑巧,哪里想到两个百里公子居然能引出这么多事端来?对了,我倒是忘了一件事,剪瞳,小白其实并不简单。”
“我早就觉着了,这些日子越发的控制不住想要闹事,总要觉得见了血才能舒坦些,心中更是烦闷的很,又找不到出口,不能对着旁人发泄,杀意像是控制不住一般,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静心,偏偏小白若是在身边就好上许多,说它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自己都不肯相信。昨晚的事情,我也不妨跟师父直说,本是不该为了点小事跟小文大打一场,却总觉得打过了也舒坦些。”
白素对这种说法也是个附和的态度:“白虎是闻人家的守护者,有小白在,你内心平静也是应该的,这点我并非闻人族人,想来是体会不到的。不过既是为你好,留它在身边也是件好事。从前让你小心点不要露了小白的行踪,便是因为怕
泄露了你的身份,如今说开了,更是要小心。当年的事如果真的是皇帝做的,怕是此刻想要斩草除根。我从前还在想为何闻人家出事之后,他竟一直没有对百里跟夏侯下手,竟不知继承人之间还有这种关系,看来是想要让你们自生自灭。”
“师父说的简单,就算我的姓氏不是闻人,那人也照样想要除掉我,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小白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不过纸包不住火,这事儿迟早也得被人知道,总是要防微杜渐的,我是一定离不开小白,怕它若是不在,整个王府都会被我屠了。”
“既是如此,事情也算说开了,剪瞳你便先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跟师兄还有些事情要详谈,切莫忘了昨日让你做的课业,晚些时候,我可是要一一查过的。”
“好,我这就去把小文弄起来,顺道把这些事情跟他说了,让他找人布置着,这些事儿我可从来都不擅长。”
寂源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回廊尽头,才为白素把凉了的茶倒了,又重新满上一杯茶,细心的递到他的手边,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问道:“师兄的眼睛似是变化极为明显,无论怎么瞒着,叶寻也总是会发现的,不如早点跟她说了,能想什么办法也好。”
“人老了,总会有些病痛之类的,就算是咱们这样的修行之人,不也是一样吗?你又何必在乎这个?这些都是天意,想不到前些日子我还信誓旦旦的跟你说着剪瞳就是剪瞳,今日她就又成了闻人叶寻了。”拿起茶杯品了一口,白色的胡子上沾了些茶色的水珠,“你特意把剪瞳支开,总不会是为了这样的小事,说说看吧,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你也跟着这么为难。”
少见的忧虑显现在素来平静的脸上,寂源似是有些矛盾,却又不得不说,他突然有种荒谬的想法,若是自己此刻并没活在世上,或许也不会陷入这样的为难之中。“听说,小文昨日睡在西苑。”
“这件事又有什么挂碍?我以为师父那样随性的人培养出来的徒弟都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的。剪瞳的情况不同,早些有子嗣是好事,再说了,昨晚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人言可畏,师兄难道不曾听说过三人成虎吗?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白素浑不在意的笑笑,眉目之间反而有些调侃寂源的意思,“这话早就传出去了,剪瞳那日在酒馆毫不避讳的吼了一声劫色,你不知道周围人的表情啊,下巴都感觉在一瞬间被人卸了,该议论的街头巷尾少不了,你又何必管这个呢?”
“原是不想管的,谁料到他们又能遇上?我原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叶寻出事,真到了迫不得已,我与你拼尽一生修为为她易骨,自然也能活下去了。谁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到底还是遇上了百里家的人。师兄离开太清宫的日子太长,后来的许多事情都不知晓。剪瞳满百日的时候,曾经办过百日宴,因她与百里家的二公子年纪相仿,所以约定若是闻人家有男子,则让剪瞳嫁入百里家,若是没有,则以百里二公子入赘。此事是师父做
得主。”
白素听他一言,也是颇为诧异,既是师父的意思,身为徒弟也万万不该有不遵从的忤逆之意。“这事儿为何从未听你提过?”
寂源也是有口难辩,他本是好心,安王爷深得师兄的喜欢,对剪瞳又很是真心,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赐婚的旨意已经昭告天下了,他也是寻思着遮遮掩掩也就过去了。“我与师兄相认之时,叶寻已经是安王妃,师兄又说不会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世,所以我也就瞒下来了,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被百里家的人查到?”
听他所言,白素自知他们每个人都在自作聪明,可结果却弄巧成拙,若是当真想要追究谁的责任,也是找不出来了,不如都归在自己身上,也是一种大方。“倒是我的错了,怎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既然木已成舟,百里家肯退婚是最好不过的,毕竟小文也是皇族,面子多少要给一点。若是不肯,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世人所在乎的,最多便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安王虽与皇帝不和,可毕竟是亲兄弟,皇帝与剪瞳之间怕是有比杀父还重的灭族之仇,若是再加上百里家与皇族之间的夺妻之恨,未免以后的日子也太难了些。”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难道是为了小辈们操心的吗?”
两人相视一笑,终究不再言语。
话说上官文最是无辜,昨日明明该是温情脉脉,竟为了一床被子变成了磨刀霍霍,最后怎么被剪瞳放倒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令他郁闷的并非是剪瞳的狡诈,而是她不该有的单纯。听说当初孙猴子掌管蟠桃园,来了七个仙女儿要摘仙桃,悟空一个兴起,把仙女定住了,大好的机会啊,结果他竟然去吃桃子了!剪瞳这算不算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嘴上说的那么好听,劫色两个字时不时就拿出来念念,结果又没心动又没行动,扰了别人的一池静水,她自己倒是乐得逍遥。
醒来更是晴天霹雳,睡了一觉的功夫,怎么剪瞳什么都知道了,看样子倒是没有自暴自弃,眸中闪耀着难以忽视的算计,也不知道这次倒霉的又是哪位尊神。
迷迷糊糊的从剪瞳的床上起了身,发现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正想着趁着皎洁的月色好好的跟剪瞳开诚布公的谈谈,对方一句昨晚累了就把他打入了冷宫。唉,昨晚,不堪回首的记忆啊。发了好一阵子呆,看着一旁无辜的小白,上官文突然觉得武功再好也没那么重要了,不只是对手太强大,而且是孤军奋战,自己就像是一只斗牛场上被人玩弄的牛一样,也不知道何时能真的撞出一片血色的桃花。
上官文利用这几日的时间,夜以继日夙兴夜寐的终于做出了各种应急预案,此事又不敢假手于人,全都是他跟白素寂源一同商议的。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了,又来了个晴天霹雳,怎么剪瞳会有婚约在身,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人?十万火急的调来了百里家的所有资料,却发现有用的东西少的可怜,只好连夜给二皇子送了信,去问问那爱莲舍两位头牌的情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