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三的红盒子3

3

成才将恋爱的事告诉毕怀诗,毕怀诗讲究门当户对,侄媳妇不是天仙,也要是人中龙凤。成才说是李美美,他却不反对,内心还挺欢喜。他说不出理由来,就是喜欢李美美,每次见到她都倍感亲切。

毕怀诗让成才带李美美到家里吃饭,吩咐保姆买了许多菜,让妻子苏玲中午准时回家。

李美美局促不安,毕怀诗是教授,苏玲是公务员,成才是大学生,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自己相比显得很寒碜。

饭桌上,为人刻薄的苏玲不停打听李美美的情况

“你是学校里的校花吧?”

李美美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不晓得如何回答,成才解围道:“美美以前和我一个小学,是我们那儿最漂亮的。”

苏玲“是嘛!那现在你在哪个学校啊?”

李美美“我现在不上学了。”

苏玲“你比成才大啊!还真看不出来。”

李美美“我只读到高中。”

成才“美美家里困难。”

苏玲“什么困难啊?”

毕怀诗“你还让不让人家吃饭?美美,你多吃点,你阿姨就是啰嗦。”

苏玲“谁啰嗦了?我们的侄媳妇,不许我多问问。”

成才“四婶,美美是我女朋友,我了解她,她是我认定的。”

李美美鼻子酸酸的,成才的话暖了她的心房。

离开毕怀诗家,成才拉着李美美的手,走在人群涌动的街上。走到夜市,他突然松开她的手,人转眼消失了。她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人,但不见他。

“成才!”李美美害怕起来,怕他弃她而去,她挤开人群寻找着,他却毫无影踪。她无助地站着,像站在一片杳无人烟的沙漠里。

“美美!”成才忽然冒出来,手里拿着两把肉串。

“成才!”李美美泪如泉涌,一下子抱住成才,再也不让他逃走…

暑假,成才在一家软件公司打临工,挣点零花钱,还能天天和李美美见面。梦三形单影只,哥哥们不在家,儿时的伙伴们去了他乡。

候宝的家搬到了苏州,刘佳和爸爸妈妈去了上海,王晨搬到了市里,吴晓凡去很远的城市打工了…昔日的好友有的在读大学,有的已经工作,有的甚至还结了婚。昨天还都是无知的孩童,今日已人生百态。

可怜的梦三只能找未成年人小梦婷玩。

天气炎热,回家后的成才避在屋里,看他所喜爱的军事书籍。梦三颇感无聊,前来找他,抱着他送给梦多的篮球,建议到槐东小学的操场上打篮球。

“疯了,大热天的去打篮球!再说了,你会打篮球吗?”

“实在无聊,才来找你玩的。”

“你无聊才想到我,当我什么啊!再说我们能玩到一块去吗?我不理解你的世界,你也不明白我的世界。咱俩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咱俩还是一个村的呢,咋不是一世界的了?”

“智障法师,施主我真的没办法跟你沟通。”

“有事求我,就懂得沟通。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

“许梦三,你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鬼?爷们,纯爷们!一嘴的脏话,我们村怎么出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胎?”

“你!”梦三生气了,以前不管成才如何贬低她,她都不以为然,只当他放了一通狗屁。可女孩子越大越喜欢听赞美的话,特别是异性的。

“你快走吧,智障大师。”李美美在成才的眼里是校花,梦三在他眼里却是笑话。

“你以为你自己很帅吗?以为我很想找你吗?不就白馒头上插了四根筷子!”

“白馒头!”还从来没有人侮辱过成才引以为豪的外表,他用手死捏梦三的脸,“看谁更像馒头。”

“你干什么?”梦三脸通红,不知是被捏的还是害羞的。

毕怀书经过成才房门,听到俩人吵吵嚷嚷,暗自窃笑,坐到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哼起小曲。成才妈瞧他悠闲自在的样子就问:“啥事这么高兴?”

毕怀书说道:“咱们儿子要给咱讨回个好儿媳了。”

成才妈眼睛顿时一亮,凑到毕怀书身边,满怀激动地问:“成才谈对象了?”

毕怀书继续哼着小曲,洋洋得意的。成才妈急得拍拍他大腿说:“你快说啊,是有对象了吗?”

“然也!”毕怀书用淮剧的腔调唱出这两个字。

“是哪家姑娘?成才跟你说了吗?”成才妈迫不及待想知道。

“你看不出来吗?”毕怀书从藤椅上弹起来,“你看成才和三儿那打情骂俏的样子,他俩之间肯定有什么。”

“真的!”成才妈笑得咧开嘴,“是这样就太好了,我打小就喜欢三儿这丫头,老实忠厚,将来还能当老师。”

“成才要是娶了三儿,就是娶回个贤内助。三儿这孩子好啊!”

“呵呵,太好了!”老俩口笑得合不拢嘴,对压根不存在的事情充满着欢喜。

成才想着李美美,梦三念着严思成。

开学了,梦三收藏起思愁,沉浸在与好朋友们相处的欢乐中。霍鸿雁一见到梦三就抱住她,久久不肯放手。金敏摇摇头说:“这两个人真是一来就制造污染,登记结婚算了。”

宗欣怡忙说:“敏姐,可不要瞎说。梦三是公众人物,大雁是校花。这话传出去,毁了她俩的名声不要紧,可不要辱了我们106的门楣。”

“你们俩就不积点口德。”霍鸿雁搂着梦三的肩膀,“我和梦三是好兄弟、铁哥们,咱们之间是讲情义、重义气,她可以为我两肋插刀,我也可以为她上刀山、下油锅。请不要污蔑我们纯洁的友谊。”

“那我也是梦三的好朋友啊!”金敏抱住梦三的手,“咱们也是情比金坚。”

梦三很深情地说:“大家都是好朋友讲义气。来,咱们团结一致!”

六个人都把手搭在一起。

106的宿舍文化生活丰富而高雅,几人闲来便聚在一起玩纸牌。眼下流行打八十分和斗地主,无论何时设牌局,打哪种牌,梦三必定要参与进来,即使她突欲攻心于学业,牌友们会硬拉她上场,少了她就少了好几分乐趣。

有一次,梦三死命不愿上场,娜娜和小默又不会,金敏就唤来隔壁宿舍的。几人玩得起劲,梦三捧着书飘过来,压低嗓子说道:“在这黑暗的角落,有一位光明使者经过。无知赌徒们,放下扑克,立地成佛!”

“死秃驴,别扫我们雅兴!”大雁蹬腿做踢梦三状。

“啊!”梦三佯装身受重伤,倒在金敏的床上,仰头直喷血,“使者被杀害了!”

校园生活其乐无穷,梦三在宿舍过得开心,在外面也广结朋友,已经是副社长的她特别喜欢和学弟学妹们混在一起。

如今的年轻人喜欢赶潮流,哈韩哈日风气盛行,花样美男横行,一个男生要是被说长了一张漫画脸或者长得比女生还美,那绝对是莫大的赞扬。有人看韩剧看得痴迷,走火入魔到也要去整整容。韩国突然冒出一个天团让许多少女甚至少妇差点得了神经病,好像韩国遍地都是帅哥美女。梦三他们院来了一个韩国留学生,长得实在一般,要是他被封住口扔进人堆里,绝对不会被神话为超级美男。这位韩国友人深情款款地唱了一首《IBELIEVE》,底下无数女生激动得直喊爹——偶爸!

网上出现过一个帖子——哈韩哈日哈巴狗,非人非妖非主流。这是骂人的话,都说非礼勿视,但网上此等言语铺天盖地。人的身体内都住着一个邪恶的自己,现实生活中不敢说的不敢做的,很多人通过网络来发泄。许多事物都有两面,网络方便了信息的传递,也存在负面影响。网络扩大了人类的交流圈,却也造出一大批宅男宅女。

科技的发展使得原先的饭票逐渐被饭卡取代。这样吃饭方便了许多,但也会出现点问题。食堂的叔叔阿姨有时一不小心按错价格,倒霉的学生因此遭受财产损失,几毛几分的一般都不在乎,很潇洒地说这点小钱哥(姐)我所谓。要是多到几块几十块,饭卡管理处的窗口就浩浩荡荡地站了一个宿舍的人,财产权绝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食堂是大学里的一片乐土,学生们每天思考最多的好像就是下顿要吃什么。食堂一些师傅很斤斤计较,多出几分钱的饭都要被拨掉。梦三宿舍里的很喜欢一楼食堂打粥的叔叔,每次都把锅底最稠的打给她们,而且不管多大的碗,都盛得满满的。为表示对叔叔的欣赏,她们集资买了一张新年贺卡送给了他。

“叔叔,感谢您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让饥寒交迫的我们能喝上热腾腾的米粥,让我们坚信人间有真情。祝您新年快乐!”

成才的学校举办迎新年晚会,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他得挑起重担,保证晚会质量。梦想剧社在省小品大赛拿了大奖,声名大噪,成才邀请他们友情演出。

社长把事情交给梦三负责。梦三担此大任,不敢马虎,召集几个编剧商量本子。因为时间紧,大家一致决定采用参加省大赛的小品。

演出当天,梦三状态很好,台下一片叫好声,成才内心也跟着激动起来,喃喃道:“许梦三这头笨驴在台上倒挺牛的!”

晚会结束后,成才一时兴奋,对梦三夸下海口说:“梦三,你这次帮了我大忙,下周末请你吃饭。”

梦三没把成才的话放在心上,不想成才真打电话请她吃饭。

梦三很意外,但想成才肯定会带一帮人去,即使不带其他人,肯定会带李美美,她最不愿当电灯泡了,晃眼得招人嫌。

“我不去了。”梦三拒绝说:“你和美美吃吧。”

成才说:“美美有夜班,我才把时间定那天的。”

梦三又说:“可我和你们学校的人不熟。”

成才说:“就我和你。”

“就你我!”梦三立刻改口,“好的,那就这么定了。”

那天,梦三竟刻意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宿舍的人嘲笑她是“女为悦己者容”,她说成才请她吃饭一辈子估计只这么一次,当然不能怠慢。

梦三到餐厅时,成才还未到。成才对她一向懒散,不迟到才怪。梦三坐下来等,可餐厅里的电视开始播放新闻联播了,他还没出现。

忘了吗?走错地方了?梦三不耐烦了,打电话给却没人接。

怎么回事?出事了吗?会不会遇到交通事故!

想到这,梦三推门往成才的学校跑,有事故的地方会围着好多人,会有警车,但一路都很平静,没有事故发生,她一路忐忑地来到N大校门口。这时,手机响了,梦三立即接电话,内心紧张未过,慌乱地对着手机“喂!喂!”

“梦三,你打我电话的?”是成才的声音。

梦三“成才,你在哪啊?没事吧?”

成才“我能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的?”

成才原来忘了请吃饭的事,梦三紧张转为气愤,“你不是请我吃饭的吗?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啊!”成才恍然大悟,“我忘了。美美和别人换了班,所以我就陪她看电影。梦三,你现在还在那吗?”

“不在了,我早回去了。”梦三想发飙,但已经累得没力气了。

成才说:“那就好,我下次请你吧。”

梦三说:“不用了,为吃你一顿饭,我要饿好几天。”

梦三挂掉电话,内心是道不尽的失落。

国庆长假,成才把李美美带回家。阔别多年,槐东村面貌依旧。青瓦白墙的平房,后面是一块块长满庄稼的沃田,前面是仍然清澈的小河。田里的稻子开始收割,风吹过,阵阵稻香扑鼻。柿子树上结满果实,一个个金黄可人。

李美美的到来惹来四邻围观,卖猪肉的丁四家的媳妇看着李美美乐道:“成才,这是哪家姑娘?这么水灵!”

成才一脸幸福地笑道:“四婶,您认不出来吗?她是在槐东小学插班的李美美啊。”

丁四媳妇“啊!怪不得看着面善,是张铁柱家的亲戚吧。”

众人恍然大悟,眼前原是故人。

丁四媳妇又问:“你和你外婆都搬走了,这次怎么又回来了?外婆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啊?”

李美美心里一阵难过,低声道:“我外婆去世了。”

“啊!”四周一阵惋惜声,“她家外婆是个好人啊。”

丁四媳妇接着问道:“这次跟成才一起回来,路上遇到的?”

成才笑道:“四婶,美美现在是我女朋友。”

“什么!”茶端过来的成才妈目瞪口呆,心想:他爸不是说成才在跟三儿处对象呢吗?她心有疑问地望着毕怀书,毕怀书此时一脸不悦,四邻看气氛不对劲,纷纷借口有事,各自散去。

吃晚饭时,毕怀书闷声不语,成才妈也不敢吱声,气氛很紧张,成才竭力想活跃气氛,毕怀书无动于衷,扒两口饭,放下筷子回房了。

“妈,爸今天是怎么了?打麻将又输钱了?”

“别胡说,你妈我也郁闷着呢!”

“成才,”毕怀书从房里出来,“吃完饭到我房里,有话问你。”

“哦!”成才连忙扒掉碗里的饭,“美美,你多吃点,我先去我爸那。”

桌上就剩李美美和成才妈,成才妈热情,虽未搞清状况,但来者是客,给李美美夹着菜,并打听起李美美这几年的生活。

成才走进房间,毕怀书仍板着脸,问道:“你和李美美是什么情况?”

成才说:“我都说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毕怀书问:“那你和三儿呢?”

成才问:“三儿?哪个三儿?”

毕怀书说:“还有哪个三儿,许家老三啊!”

成才表示不解,问道:“爸,你怎么这么问?我和许梦三能扯上什么关系?咱俩就一村的呗。”

毕怀书说:“你!你和三儿不是在谈对象吗?”

“什么!”成才听到史上最冷的笑话,“我跟许梦三!爸,你开什么玩笑?我跟那个二百五怎么会…爸,你别说笑了,你想把你儿子吓成神经病吗!”

“你个混小子!”毕怀书给成才脑袋一下,“你说谁二百五呢?在你爸眼里,许家老三就是块宝。”

成才说:“是块活宝吧!爸,你别瞎说了。我和许梦三压根不可能,我女朋友是美美,不会是其他人,更不可能是许梦三。”

毕怀书说:“听你这话,你很瞧不上三儿了。你老子我阅人无数,三儿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善良老实,现在有几个女孩子像她这样保持淳朴作风的。”

成才说:“她这不叫淳朴,是土。其实许梦三在学校可疯了,最会玩个性了。你别被她的呆相给糊弄了。”

“你个混小子!”毕怀书又给了成才两下,“你是说你老子没眼光,是熊瞎子吗!”

成才说:“没有!你是熊瞎子,我岂不是熊仔子了!爸,许梦三再好,你儿子也没看上她,就看上李美美了。”

毕怀书说:“现在提倡自由恋爱,老子现在也说不动你。但老子现在就认三儿,不认那个李美美。”

成才说:“是我娶媳妇,又不要你看顺眼。你就别乱定鸳鸯谱了,省点力气,别瞎折腾。”

“你个混小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毕怀书又挥起手,成才一闪,一溜烟跑没了影。

李美美第二天离开了,成才也没多待。李美美心情低落,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成才抓住她的手说:“我是不会放开你的手的,不管前面有多大的阻碍,千万别甩开我的手,和我一起面对。”

李美美感动地点点头,眼睛湿润了,把头靠在成才的肩膀上,像靠在一棵大树上。火车疾驰着,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毕怀书死认梦三做媳妇,劝不动儿子,他打算找许鹏程达成统一战线。但许鹏程和他的想法不一样,许鹏程觉得成才哪里都很优秀,就心眼太多,而自己的女儿却是个缺心眼,他怕女儿吃亏。

毕怀书请许鹏程喝酒,说出自己的心愿。许鹏程听其言,说道:“成才这孩子聪明、灵活,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能和老兄弟结亲家,我自然乐意。但现在的年轻人都讲自由恋爱,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倒好,怕是心里各有所属。听说你家成才已经有女朋友了,那老兄弟还和我谈什么呢?”

毕怀书说:“我就是中意你家三儿,这孩子好,我们老毕家娶回这样的媳妇,那是多美的事啊!”

许鹏程说:“咱们还是别强求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三儿也有自己的对象了呢,咱们就别掺和了。”

毕怀书叹了口气道:“希望成才能有这个福气。我不插手了,有一天他明白三儿的好的。”

两个人边喝边聊,最后都倒在桌上睡着了…

秋意渐浓,天气转凉,树叶簌簌落地。梦三和郝娜一起游公园,郝娜内急跑去厕所,梦三静坐在长凳上,聆听秋风扫落叶的声音,每个季节的乐曲都别具风格。梦三的耳边突然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猜想是郝娜要吓唬她,就假装不动,待她走近时反客为主,吓她一下。

“嘭!”梦三张牙舞爪,以为计划成功,不想眼前站着的不是郝娜,却是严思成。

“果真是你啊!”严思成露出笑容,梦三却一副窘态。

“思成哥!”梦三想不出办法挽回形象,急得额头冒汗,好在郝娜及时出现。

“梦三,这位是谁?”

“他…”梦三支支吾吾。

“我是她的一个老朋友。”严思成却从容淡定、彬彬有礼。

“老朋友!”郝娜打量着,心里念道:是有点老,梦三怎么有这般年纪的朋友?

严思成说:“你上次给我的手机号是空号啊,我都没办法联系你。”

“哦!”梦三眼珠子一转,“可能我记错了。我记性可不好了,上次连手机都忘带了啊。”

严思成说道:“还好又遇到你了,这次没忘带手机吧?”

梦三摇摇头说:“没有!”

严思成掏出手机说:“现在能告诉我吗?”

“好!”梦三拿出手机,俩人互相交换号码,梦三有一种逃不了了的不祥之感。

严思成请梦三和郝娜吃晚饭,然后又把她们送回学校。

到了学校,郝娜问道:“梦三,严思成看上去比我们大不少,你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

梦三说:“我们是一个村的,他是我爸以前的同事。”

“哦!他比我们大多少啊?”

“十一岁。”

“十一岁啊!那他保养得可真好。”

“他是没太大变化。娜娜,这事别和大雁她们说啊。”

“为什么?梦三可是从来不藏事的人。”

“以后我们就不太可能见面了,所以没必要说的。”

“不见面了!为什么?你们才相认,怎么就不来往了?”

“正如你说的,他和我们年纪相差较大,有代沟,所以不太可能再见面,见面也聊不到一起啊。”

“这也对!”

梦三不敢再见严思成,她对严思成的情感已经枝繁叶茂,但她深知不管它多茂盛,都不会开花结果的。与其让它慢慢枯萎,何不自己将它砍掉,一时之痛胜于长久之痛。然而,不是自己想砍就能砍掉的,斩断一段情是多么不易的事情。而且梦三只是单方面想远离那段往事,严思成却难以舍弃寄托着乡思的小友。

不久,严思成请梦三吃午饭。收到邀请,梦三内心极其不安,但又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她对自己说:裙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自己行得正坐得直。

俩人去了一家风格雅致的餐厅,点好菜,郝娜突然打来电话。

“喂!娜娜,什么事?”

“梦三,你在哪啊?下午我和大雁逛街,你要一起啊?”

“我…”梦三不想让人知道她现在和严思成在一起,“我和一个学妹在一起,可能去不了,你和大雁先逛,我这边结束的早就去找你们。”

“好的,电话联系。”

“嗯,拜拜!”挂掉电话,梦三长吁一口气。

“没想到我们梦三现在扯谎的水平这么高的!”

“我…我是第一次撒谎。”

“对啊,我们的梦三是以老实著称的。”

严思成只是在开她玩笑,她却很不好意思。菜上来了,俩人开始用餐。吃得正欢时,梦三看见白洁进来坐到对面不远的位置。她吓得脸煞白,“噌”地钻到桌底下面。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严思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你到桌底下干什么?”严思成弯下身寻找答案。

“是白洁,我不能让她看到我和你一起吃饭。”

“为什么?我们一起吃饭怎么了?”

“我和白洁的关系有点…反正就是不能让她看到,不然我回去肯定没好日子过。”

“你是怕被传绯闻?听说咱们的梦三现在是学校的名人。可你不能一直在桌子下面躲着啊。”

这时,两客人从旁边走过,看到钻桌底的梦三,脸上掠过无比不解的神色。

“你这样反倒把人招来了。”严思成想到个办法,“你说我是你亲戚不就行了。”

“对哦!”梦三茅塞顿开,“她也没见过你。”

“那还不快出来,快饿死了。”

梦三猫着腰从桌下钻了出来,她想坐到严思成椅子上,可脚没站稳,倒在严思成的腿上。

“对不起!”梦三忙坐起来,脸像抹了辣椒油,红彤彤、火辣辣的,“我和你换个位置,背对着她。”

“嗯,好!”严思成也有点尴尬,俩人换了座。

梦三心里七上八下,猛喝了一大口果汁。恰此时白洁在后面叫她,吓得她把满嘴的果汁吐了出来。

“啊呀!对不起啊,吓到你了。”白洁嘴上说抱歉,心里却乐坏了,“我是想打个招呼的。”

“没,没关系!”

“我看那独一无二的背影肯定是许梦成了,就过来到招呼的。这位是?”白洁把眼光移向严思成,她觉得狼狈的梦三和眼前体面的男子很不搭调,就很强烈地想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他是…”

“我是许梦成的舅舅。”比起惊慌失措的梦三,严思成很镇定。

“哦,舅舅啊,没想到许梦成还有个这么帅的舅舅啊。那我就不打扰许梦成和舅舅叙旧了,你们慢吃,我过去了。”

白洁走了,梦三还没缓过神来,嘴上的果汁都没擦净。严思成看到她这副样子很想笑,拿起纸巾要递给她,她竟一把抓过纸巾说:“我自己来!”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想歪了,竟以为严思成要帮她擦嘴。

“呵呵!”严思成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别笑了!”

“不行啊!许梦三,你紧张的样子太可爱了!”

可爱!梦三又开始胡思乱想,真后悔来吃这顿饭。此时精神上的损失只能用物质来弥补。于是,她一个劲往嘴里塞食物,一定要吃够本。

回去的路上,严思成调侃道:“我们正正当当的朋友关系怎么搞得跟地下情似的。”

“地下情!”梦三还处在不安中,“别胡说,我们怎么会是那关系?”

他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说道:“我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吗?弄的你这么紧张。”

梦三看看严思成,他只是想找回一个朋友,是自己心有邪念,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少年的好友呢?

“思成哥,”她放松了,“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严思成笑道:“你犯错了吗?”

“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做好朋友的,对吗?”

“那当然!只要梦三不嫌我老,我永远做梦三的朋友。”

“我当然不会嫌你,你不嫌我幼稚就行了。咱们是好朋友,永远都是好朋友。”

他笑得更灿烂,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有梦三这个朋友真好!”

严思成开着车在夜色中疾奔,梦三看着夜幕中的灯光,路再黑都会有灯照亮着,她是不会迷失的。

毕怀书对儿子的恋爱问题不再独断专行,毕怀诗给他做了思想工作。成才为答谢四叔,决定和美美一起请他和四婶吃饭。苏玲推辞说有工作要忙,让毕怀诗去就行。本想下馆子的,毕怀诗极想尝尝李美美的手艺,就改到美美的住的地方。成才有课,毕怀诗先到了。

李美美给他泡好茶,自己下厨房忙了。毕怀诗喝口茶,环视小屋,看到墙上挂着两张遗像,一张是美美的外婆,一张是个很年轻的女孩。他的脖子像给绳套住了,被拉到前面。他仔细端详着,女孩的面容如此眼熟。他的思绪被牵引到二十多年前:村口的大树下,一个妙龄少女坐在河边,唱着动听的歌。一个少年驻脚倾听,歌声甜美,少女的笑容更加甜美。

少年就是毕怀诗,那年他读高二,白米村有他的一位同学。在去同学家的途中,他遇到了李鲜儿,俩人一见倾心、彼此投缘。为多看看李鲜儿,他时常到白米村,去她的家,亦是以学艺为名。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两个冲动的少年犯下错误。毕怀诗弄大了李鲜儿的肚子,却没勇气承认,让她独自承受痛楚。单纯的鲜儿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心上人带她离开,可最后等到的却是一番绝情的话。她绝望了,选择了死亡…

李美美是李鲜儿的骨肉,是毕怀诗的亲生女儿!晴天霹雳,毕怀诗的脑袋炸开了,李美美是成才的堂妹,他们成了情侣!

“美美,我来了!”成才兴冲冲地进了屋,看到毕怀诗,笑道:“四叔,你早到了!”

“菜都做好了,鸡还在锅上炖呢。”李美美从厨房出来,也是一脸喜色。

毕怀诗看着幸福的二人,心都要碎了,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问李美美道:“美美,墙上的照片是?”

李美美声音低沉地回答道:“是我外婆和妈妈。”

“你妈妈!”毕怀诗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我刚接了个电话,催我交论文的,怕是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毕怀诗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步伐沉重,双脚似锁着铁链,头昏目眩的,抬头看到天空挂着好几轮太阳。此时他感受到了地球的自转,整个世界都在转动。双腿一软,他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他躺在自家的床上,是成才送他回来的。成才感觉到他的异常,就跟出去,看到他像被子弹射中了似地倒在眼前。

苏玲看他醒了,忙倒杯开水给他说:“你最近有什么事情?陆医生说你紧张过度,受到太大的压力。成才说你一头栽在了地上。”

“成才!”毕怀诗忙问:“成才送我回来的吗?他在哪?”

苏玲说:“走了,送走陆医生,就回李美美那了。”

“回美美那了!”毕怀诗情绪激动,“你怎么让他回去了?快让他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苏玲一脸担心,“有什么急事吗?”

“急!很急!”毕怀诗一额头的汗,“快让他过来!”

“老毕!”苏玲拿毛巾给他擦汗,“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我是不想成才和李美美发展得太快。我今天去她那,觉得她确实有点配不上成才。”

苏玲说:“你不是挺看好那个李美美的吗?还说她虽然没有学历、家世不好,但人善良勤劳啊。”

毕怀诗说:“大哥说他不太接受李美美,心里一直喜欢许梦成。我想想,也觉得成才和许梦成比较登对。虽说许梦成的长相比不过李美美,可她有学历,人又单纯善良。所以,我现在也反对成才和李美美一起。”

苏玲说:“我是不喜欢李美美,那个许梦成我没见过,但好歹是个大学生。你倒开窍了,也不至于紧张得昏倒吧。”

毕怀诗说:“我紧张是因为论文的事情,工作压力大。”

苏玲说:“成才刚走,也不能现在叫他回来。你先歇着,改天再找他谈,我和你一起做他的思想工作。”

“好!”

接下来的几天,毕怀诗寝食难安,想着如何去阻止成才和李美美的交往。他想可以先和梦三谈谈,问问她对成才的态度。

毕怀诗找梦三谈话,梦三和小时候一样,面对他很紧张,像犯错的小学生。

“毕…毕老师,你找我什么事?”梦三舌头打结。

“许梦成,你请坐。”毕怀诗倒了杯水给她,她不安地忙站起来,好像毕怀诗在给她下跪。

毕怀诗清清嗓子说:“许梦成,我今天问你的事不是我个人问的,而是代表我们老毕家问你的。”

“啊!”梦三心悬了起来,默念道:什么事情搞得这么隆重?不会要考我数学题吧!当年高考我数学可是考了89的,不过总分是150。

毕怀诗继续说道:“许梦成,说实话,你觉得成才这个人怎么样?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成才!很聪明啊,还有…”梦三绞尽脑汁,她很想说成才很聪明也很缺德。

“成才人机灵能干,又一表人才。我想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男孩子。”

“会吗?”梦三喃喃自语,心想把乌鸦夸成天鹅的人该有多瞎啊!

毕怀诗又说:“这么优秀的男孩,你有没有心动呢?”

“啊!”梦三庆幸自己没有喝茶,不然肯定会吐出来,“没有!绝对没有!我对人民群众发誓!”

“哦!”毕怀诗很失望,看她一脸嫌弃,真是对成才没好感。

强扭的瓜不甜,毕怀诗不对梦三抱希望。他现在要做毕怀书和成才妈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认李美美。毕怀书认为他奇怪,以前一个劲地夸李美美如何好,说不要干涉年轻人的恋爱自由,现在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毕怀书心里没有完全接受李美美,但儿子对她死心塌地的,而且儿子道出自己放弃梦想读N大的委屈,做老子的不能太专制,会失去儿子的心的。这次,毕怀书不再听毕怀诗的怂恿,任凭儿子自己找对象了。

毕怀书也指望不上,毕怀诗心力交瘁,又卧病不起。苏玲很纳闷,一向风风火火的丈夫最近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苏玲要问个明白,毕怀诗闭口不言,皱着眉头佯装头疼欲裂。苏玲无奈,毕怀诗脑子里翻江倒海,想着解决之道。最后,他要告诉成才真相,免酿成大祸。痛苦一生不如一时之痛。

成才听到真相的一刹那,如同死了一般灵魂出窍,躲到学校主楼的顶楼,闷坐了一整天,内心正蓬勃绽放的花被践踏得粉烂,心脏枯竭了。

成才一向满怀希望,即使没能去当狙击手,对未来也充满信心,他从不怕困难,从不会被打倒。此时此刻,他丧失一切斗志,只想一个人蜷在一个角落,不要一丝光亮,不要一点声音。

“成才,我知道你能承受,美美她承受不起。你知道我多么想认她这个女儿吗?可是,谁能接受一个比自己大17岁的父亲?人们会唾弃我,也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她。成才,你的痛苦是一时的,美美和你分手的痛苦也是一时的,但如果她知道真相,我们所有人的痛苦将是一辈子的。而不管怎样,我都会内疚一辈子,我造的孽,活该受这样的惩罚。但美美是最无辜、最可怜的。我对不起鲜儿,对不起美美,也对不起你。”

毕怀诗的话像把钢刀在成才脑子里刺过来刺过去,几乎把它戳烂了。

“我承受不了!”成才一声咆哮,把心底的绝望都喊了出来,整幢楼都要裂开了。

成才从主楼里走出来,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并不强烈的阳光却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像是从地牢里出来,长时间置身黑暗中,很惧怕光亮。

他躺在草坪上,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地里透出的凉气才能使他保持点意识。他向李美美提出了分手,她眼睛里的悲伤与愤怒扎在他心上,血流光了,心房里装着的是她的眼泪,整个人都苍白了。

“我对你已经厌倦了!”这是他说过的最混蛋的话。

贾士和陆子聪看他整天魂不守舍、郁郁寡欢,也问不出原因,就用他手机给梦三打电话。梦三早知成才甩了李美美的事,正想声讨他,看到他躺在草地上,似乎挺悠然自得,她怒不可遏,顿时大力水手附体,拎着他的衣领,要给他一拳头。不想他一脸死相,她不忍下手。他竟失心疯似地笑起来,吓得她松开手,他如一滩泥又倒了下去。

“这年头当负心汉的都很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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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才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一个女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把她从我心里挖走?”

“鬼上身了吧!”梦三忍不住感叹,除了在琼瑶剧里,她还没听过这么肉麻的话。

“许梦三,你看过《雷雨》吧,张艺谋还导了部《满城尽带黄金甲》。不过,它们都没有我的精彩,我喜欢我的妹妹喜欢了十年呢!”

“你妹妹?”梦三不理解成才的话,觉得他有点神经。

“美美是四叔的女儿,是我堂妹!”他又痴痴地笑起来。

“你说什么?!”梦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美怎么会是毕老师的女儿?他们的年纪…也太老套了吧!”

“什么事情不可能呢?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发生。”成才竖起一只手指着天,“它总会跟人开玩笑,我成才这次也被它涮了!”

梦三相信了,成才的眼睛没在撒谎。李美美在她面前哭得差点岔气,说成才多么绝情残忍,她现在明白他的痛苦更加巨大,他情愿李美美恨他,也不愿意李美美知道真相后承受更大的痛苦。

“美美真的很可怜,但她却遇到一个真心保护她的人。成才,你老说你叫毕成才,就必定、必定、必须成才,我挺看不惯你得意忘形的样子的,觉得你除了自己不把任何人放心上,现在我发现你其实是表里不一的。成才,让我们一起为美美祝福吧,时间会冲淡记忆、抚平伤痛的。”梦三握住成才的手,他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

“许梦三!”成才看着梦三,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她,她的笑容真的很干净、很温暖。

李美美离开了,和当年一样不辞而别,只留给梦三一封很短的信。梦三打开红盒子,它更重了,思念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