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归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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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都喜欢过节,特别是春节。穿新衣服、吃好东西、放烟火、拿压岁钱,房前屋后到处是他们欢快的身影。成才和其他孩子一样喜欢过年,甚至比其他孩子更喜欢。成才有许多城里的亲戚,拜年时会给他带许多村里的孩子没吃过的、没见过的,他们给成才的压岁钱都是百元大钞。

除夕之夜,大家围在一张桌上吃年夜饭,然后长辈们喜欢打几圈麻将,小辈们就在大场上你追我逐。晚些时候,长辈们散了场子,开始放炮竹,小辈们在一旁吵吵嚷嚷雀跃地不得了。突然空中出现几朵异常绚丽的烟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孩子们疯了似地叫唤道:“是成才家的!是成才家的!”

大年初一,成才自然成为了孩子们的焦点。大伙儿围着他,抒发着对昨晚烟花的惊叹之情。他得意洋洋地掏出大把好吃的,馋猫们边往嘴里塞边叫哥。

成才领着跟屁虫们跑到陈二小店买了许多插鞭,插了往地上一扔“啪啪”直响。猴孩们越玩越兴奋,互相朝脚下扔鞭炮。遭袭击的猴孩们“哇哇”直叫,边躲边攻。

梦多这时过来找成才,瞧他正玩得起劲,便咧着嘴眯起眼睛看着。成才转身看到他,眼珠子一转,朝其他孩子喊道:“敌人来了,咱们一起上!”

孩子们接到命令,将鞭炮扔向梦多,噼里啪啦,梦多吓得直往后跑,嘴里叫道:“成才,别…”

看到梦多的糗像,成才乐得哈哈大笑。

“你们这帮混蛋!”梦三见哥哥受欺负,跑过来捡起地上的泥块反击成才他们。

“又来一个找死的,加大火力!”成才发号施令,屁孩们加大火力,渐渐地插鞭要没了。

“成才哥,我们弹药快没了!”

“快用泥砸!”成才临危不乱,“敌人只有两个,大家不要慌。”

“我来帮你们!”正当成才他们发起第二轮进攻时,有一个人加入了梦多的队伍。

“是李美美!”成才马上宣布停战,“别砸了,快停手…”

成才语音未落,一颗泥弹飞进他嘴里,在场孩子见其状,笑得差点趴到地上。

1995年的第一场“战役”就此结束。

成才在心上人跟前失了面子,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肯理。中午,成才妈叫他出来吃饭,他死赖在床上装死。家里人都在等这小祖宗吃饭,毕怀书拿钥匙打开门,哄宝贝儿子下床。可是,成才这家伙只要一生气,玉皇大帝都不理。

“成才,快起来!”成才妈看毕怀书脸色变了,忙哄儿子起来,可成才纹丝不动。

“快起来。”毕怀书掀开被子,“你又发什么神经,别给我丢人显眼的。”

“我不要!我不要!”成才又把被子拉上,“我已经够丢脸的了,别来烦我。”

“小兔崽子,你真是欠收拾了啊!”毕怀书火了,新年第一天,他送儿子一份大大的“红包”。

成才过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年初一。下午,那些叫成才哥的猴孩们看到发福的成才,捂住嘴巴偷偷地乐。虽然他们笑得很矜持,成才还是听到了。

“笑什么?笑什么!统统不许笑。”

“成才哥,我们没笑。”侯宝绷紧脸,死命憋着。

“你没笑吗?别憋了,脸红的跟你祖宗的屁股似的!”

“扑哧”大家乐得喷出口水,侯宝的脸涨得更红了,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红。”

“没义气的东西们。”成才不想再理那帮家伙,一个人倚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

夏天里最光鲜亮丽的老槐树如今变成了村里最耀眼的秃子。成才仰起头望着它,当他光着屁股,在它脚下撒下第一泡尿时,就在问它的年龄。毕怀书曾经说他很小的时候,老槐树的年龄就比他爷爷长。成才掰着指头算了算,它现在应该有一百岁了吧。它比村里最年长的窦爷爷还要老啊!因此,成才对老槐树充满着敬意,活这么久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成才在学到足够多汉字的时候,用他那把锋利的削笔刀在老槐树身上刻下“成才树”三个大字。他听说许梦多和许梦三的大姨住的村子叫白米村,村口也有一棵老树,树身上不知被哪位祖先刻上了“望归”两个大字后,树便有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成才希望以后老槐树就叫“成才树”,并且也能够一代代流传下去。

但成才并不知道“望归树”的背后的故事:白米村有个姓李的木匠,娶了个标致媳妇,生了一双儿女。大女儿鲜儿一天天长大,出脱的十分好看,比妈妈还要漂亮上好几倍。那双比星星还要亮的眸子,那口比月亮还要皎洁的牙齿,令村里的青年男子都痴迷了。到李家要拜师学手艺的和请李师傅给做木器的越来越多,他们都只为多看李家女儿一眼。李师傅老俩口不是糊涂人,他们知道这些人在动自己姑娘的心思。老俩口怕自己的漂亮闺女惹出事端,就限制她外出,让她在家里帮忙干些家务,等再过两年找户好人家嫁了。

生性活泼的李家闺女哪受得了父母的束缚,趁父母不注意她爬窗户跑了出去。就这么偷跑出去几次后,她竟怀孕了。闺女好好待在家,怎么就怀上娃了呢?难不成是哪个小混蛋偷偷进来,把闺女给祸害了!李师傅让闺女把实情讲出来,可闺女光顾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说,急得他直砸东西,李师母在一旁抱着闺女哭。李师傅不想家丑外扬,要闺女把孩子给打了,然后随便找个人嫁了。可闺女不肯打掉孩子,跪在地上直磕头,求父亲无论如何要留下孩子。李师傅站着一动不动,眼睛里尽是失望的泪水。

“没有孩子,我也不想活了。爸妈,恕女儿不孝。”说着,闺女一头撞在床沿上,顿时鲜血直流。

“鲜儿!”李师母当场晕死过去…

李师傅是个老实本分的善良人,鲜儿被救活后,他答应让她留下孩子,也不再逼问那个混蛋是谁。

年仅十七的鲜儿未婚先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仰慕鲜儿的青年们个个在痛骂那个糟蹋了鲜儿的流氓。有几个对鲜儿特别喜欢的甚至表示不嫌弃鲜儿,要给这个未出世的娃娃当后爹。结果,被自己的爹妈揪回去一顿痛骂。

几个月后,一个女娃出世了,那个千夫所指的家伙还是没站出来。女儿的出生使得鲜儿脸上又有了笑容,她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天气好的时候,她抱出孩子晒晒太阳。一天,她把孩子交给李师母,说自己出去走走。李师母不放心,让二小子跟在她后面。二小子发现姐姐出去后,不去别的地方,就喜欢坐在“望归树”下,望着旁边的湖,一望就是一个下午。后来,每隔几天,鲜儿都会坐在望归树下望着湖面发呆。李师母怕闺女做出什么傻事来,拦着不让她出去又不好,就叮嘱二小子一定要死盯着她,千万保护好姐姐。

可是那天鲜儿看到树下画的圈后,晚上又翻窗户出去了。

十几天后,二小子又跟着鲜儿坐在望归树下。卖麦芽糖的老头吆喝着经过,鲜儿说想吃糖,给了二小子几毛钱,让他去买点一起吃。二小子是个馋嘴的小子,他接过钱去追老头。当他回来时,发现鲜儿不见了。湖面上水波荡漾,二小子顿感大事不妙,忙喊“救命”。可惜,当鲜儿被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

那个人到底没露面。

成才在树下坐累了,起来拍掉屁股上的泥土,准备回去。转身却望见有两个人正朝他走来,定睛一看,竟是梦三和李美美。想到自己昨天出的洋相,成才慌张起来,想躲到老槐树后面,但他刚要转身就听到讨厌的梦三叫他。他想假装没听见,然后快速闪掉,可梦三已经鬼使神差地站到他跟前。

“喂,你想吓死我啊!”梦三速度之快,成才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

“谁吓你了?我叫你呢,没听见啊?”

“你叫我了吗?我还真没听见。”

“成才,跟我们一起玩吧。咱们一起到美美家玩。”梦三说的很兴奋,完全忘了昨天她还和成才是对头。成才鄙弃地看了她一眼,他讨厌她这副没心肝、厚脸皮的样子。

“成才,一起去吧。我奶奶做了好多猪肉馅饼,很好吃的!”

李美美的邀请令成才的心立即软了,本以为因为昨天的事,他的形象会在李美美的心里一落千丈,没想到她对他的口气依然那么温和。

“好的,我最喜欢吃猪肉馅饼啦!”成才没发现自己的脸皮要比许梦三的厚上好几倍。

李美美和奶奶两个人住,她们两年前来的槐东村。村里的人问美美的爸妈去哪了,李奶奶说美美的父母到城里打工了。李奶奶是槐东村张铁柱的亲戚,张铁柱一家人搬去城里,把乡下的房子留给了她们。

成才跟着来到李美美家,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的谈笑声。成才听出一个是李奶奶,还有一个是他更讨厌的许梦多。虽然不喜欢许家的两个傻子,但想到自己位列于李美美邀请的客人中,整个下午的心情特别畅快。

大年初二、初三,成才跟着爹妈拜年。初四,他让妈妈准备些好吃的,自己拉上许家兄妹一起把李美美请到家里。孩子们聚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的,成才又是极其活泛的,为逗李美美开心,自称大老爷们的他玩起了女孩子玩的皮筋。

女孩子似乎比男孩子更喜欢幻想,梦三中武侠片的毒太深,常梦见自己会轻功,一跃老高。梦三很喜欢跳皮筋时忽上忽下的感觉,脚瞬间离地又着地,自己像是个正拜师学艺的小徒弟,终有一天学会本事下山闯荡江湖。

女孩子喜欢用五颜六色的皮筋扎辫子,俊俏得像头上开了朵小花。梦三命不好,爸妈一直要求她剪短发,说扎辫子的女孩招人,就像盛开的花朵招惹蝴蝶和蜜蜂一样,会影响学习。李美美有一对特别漂亮的麻花辫,梦三羡慕地盯着它们,它们突然变成两只黑蝴蝶,扑闪着翅膀飞到梦三的头上。

孩子们玩得正起劲,毕怀诗大包小包拎了许多东西来,成才妈忙着招待,毕怀书和兄弟聊上了。

“成才,你四叔来了。”成才妈打断了孩子们的游戏。

“四叔来了啊!”成才喜欢自己这位四叔,他们是叔侄更像兄弟,“美美,我四叔来了,咱们先回去看看,他肯定给我带好东西了。”

毕怀诗的确带了许多东西给成才,他对自己这个侄子也是十分疼爱的,每次来必定带着礼物。

“四叔,你来了!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成才进门就往毕怀诗身上扑。

“你是想你四叔还是想你四叔的礼物呢?”

“当然是四叔了。快快,我的礼物!我的礼物!”

“礼物放你房里呢,别缠着你四叔。”成才妈又端来许多吃食,“二子、三儿、美美快进来,跳皮筋跳饿了吧,吃点东西。”

“毕老师!”虽然毕怀诗没教过梦三他们,但他们还是有几分敬畏。

“许梦成、许梦多。”毕怀诗认得许家俩孩子,却不认得李美美,“这位是…”

“她是李美美,梦三的同学。”成才说到李美美的名字时十分兴奋,“她也是我的好朋友。”

“李美美!”毕怀诗觉得眼前的小女孩俏丽可爱,他想到了黄杉,黄杉小时候的模样也应该这般甜美吧。很奇怪,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奇特的魔力,毕怀诗是不轻易喜欢一个人或一件物的,但他喜欢李美美,第一眼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