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龙是蛇难分辨,是人是鬼存世间。
画皮画骨难画心,牛鬼蛇神现原形。
却说阿华和熊大胆解救了八个小孩儿,这八个小孩语言不通,凭直觉,应该是夜郎某边远山村的孩子,后来从广外请来一个翻译,通过耐心细致的交流,方知都是在夜郎出生的穷苦孩子,每一名孩子都有一段曲折、辛酸的故事。阿华说:“当下最要紧的是提审汤大年,孩子居然在他的出租屋内,他是第一嫌疑人。”
当汤大年坐在阿华的对面时,一个老实巴交、邋遢得和乞丐并无二致的人,怎么也和贩卖儿童的人贩子联系不上来。但这是现实,内幕往往和表象不符,阿华在心里想:表象就是伪装的面具,是一张画皮而已,而内幕才是人的灵魂和血肉。如果一个警察只相信自己的直觉,那还是警察吗?
汤大年的老父也坐在阿华的对面,老泪纵横。老父亲说:“这些年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啊?你背着我们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啊?”
汤大年是汤有为唯一的儿子,是恢复高考后,那山沟沟里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想当年,汤大年接到某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全家人在村子里一时间扬眉吐气,风光无限。汤有为接全村的乡亲们看了一通宵的电影,直接把乡放映队请到自家门口来,来看电影的人,每个人送一碗热乎乎的手擀面,香烟放在几张拼在一起的大桌子上,想抽就拿;瓜籽儿想嗑就去大台子上抓。那场面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呼声如潮,喊声震天。汤老汉逢人就吹,“我儿子汤大年是咱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将来要是混个一官半职的,衣锦还乡,我请大家吃大餐。”
一想到这儿,汤老汉差点儿从板凳上栽下来,心口闷得慌,不停地咳嗽。
阿话说:“汤大年,把你的事都像竹筒倒豌豆一样,全都空出来吧。”
汤大年一声不吭,僵持着沉默着,审讯室的空气快要凝固了,熊大胆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吼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狗日的,你干的是人干的事情吗?你是共和国培养出来的高级知识分子,八个小孩八条命八个家庭,你知道这八个家庭过的是啥日子吗?”
汤大年望着正在咆哮的熊大胆,也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还没这么缺德,这八个小孩,是我冒死救下的。你们的卧底偏偏在节骨眼儿上,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怎么办?我只有按照事先的议定,把八个孩子偷偷藏匿起来。”
“难道你这还是行善不成?”熊大胆说。
汤大年说:“方满屯和李明珠才是主谋,这八个小孩儿,是方满屯和瘦子从夜郎骗来的,我的任务就是找中间人把“小猪仔”卖掉,就在我到处打听这条线上的中间人时,李明珠说在夜总会喝酒时认识了一个叫刘满春的人,并说这个人有可能与山里头的人有联系,要我粘上去与此人好好联络联络。”
阿华说:“你说说是怎么认识方满屯和李明珠的。”
汤大年叹息了一声,说:“是空虚、是寂寞、是空虚和寂寞之后的排解物——毒品害了我。”
汤大年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单位——某建筑设计院设计师。不愁吃不愁穿,可就是拿着一把好牌没有打好啊。
一天晚上,空虚无聊的汤大年一个人去泡吧。一到酒吧,他魅惑于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他躲在阴暗角落里,音乐一停,打扮妖娆的女子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西装革履的“绅士,”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看见那些所谓的“绅士”痴迷于夜晚的陷阱之中,迷离眼神中的彷徨,犹如那飘忽不定的魅影,完全乱了方寸。这时候,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端着鸡尾酒,走了过来,朝汤大年吐了一口香喷喷的热气,似乎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帅哥,没人陪?要不,陪我喝一杯猫尿?”
寂寞是死神的细胞,对汤大年来说,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在寂寞无助的夜晚,在浪漫多情的花城,在男女混杂的酒吧,面对一个时髦女郎,汤大年怎么可以拒绝呢?汤大年还在犹豫时:“那女郎把头靠过来贴在汤大年的耳边,耳语道:“你是男人吗?”
汤大年对于轻浮的女人还是很讨厌的。
他的知识他的教养他的品位,还不至于沦落到自甘与风尘之颜拥抱。
汤大年推开她,说:“喝一杯猫尿可以,但你别在我身上动心思,我可是正经人。”
“看你说的,难道我不正经吗?”
她边说边叫服务生拿来酒杯,给汤大年倒了一小口。两个人举起酒杯轻轻一碰,汤大年把这一小口酒吞下了,酸酸的,甜甜的,他用舌头咂吧咂吧着,玫瑰的香味儿留在舌尖儿了。他忍不住对女郎说:“再来一点儿,好爽啊。”一口两口,就在这几口酒下肚之后,他晕晕乎乎没有知觉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老高了。他抬头一望,一盏豪华的水晶灯悬挂在头顶,宽大的双人床上躺着一个妖艳的女人。这是在哪里?他用手拍打着熟睡的女郎,女郎睡眼惺忪地说:“你昨晚那么卖力地折腾我,现在就醒了?”
汤大年有些糊涂了,问:“我怎么折腾你了?”
“你昨晚做的事真的忘记了,你不会得了健忘症吧?”
汤大年问她:“你是谁,你究竟想干啥?”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要干嘛对你很重要。”她掏出自动防风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吐着圆圈,然后走到汤大年的跟前,对着汤大年的大嘴巴子吐着一圈一圈的烟雾。
“我叫余紫花,我也是受制于人,我不得不这么干。”
“你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我们老板有一批猪仔,想卖一个好价钱,你被我圈定为谈判代表了,你也许遇到的是中间商,也许直接就和买家交易,究竟怎么谈判,怎么交易,在哪里交易,你到时听我的吩咐就行了。”
“什么猪仔?”
“夜郎小猪仔。”
“夜郎小猪仔,是啥东西?”
“就是小猪崽儿。”她做了一个小孩儿的手势,很轻松很不屑地一笑。
“我不干,这种缺德事我绝对不干。”
“不干是吧,你知道你昨晚喝下去的是什么吗?”
“我喝下去的是酒啊!”
“是酒没错,但酒里头有毒啊,两个小时候后,你的五脏六腑都会像针扎一样,钻心窝子疼,疼得你心如刀割,万箭穿心。”余紫花用这双魔爪般的手从汤大年的脸上一直滑倒他的心上,不动了。再用力一捅,恶狠狠地说:“叫你生不如死!”
“你……这个女魔鬼,我宰了你。”就在他起床时,一个长得和余紫花一模一样的女人走进来,声音有如地狱中的魔鬼,阴阳怪气地说:“你落到了我们手里,就等于进了地狱,你想怎么样。”
汤大年一看,进来的还是一个女人,和这个叫余紫花的毒蝎女人长相如此相同,猜想她俩应该是姐妹。他没把这两个女人放在眼里,站起来挥拳朝闯进来的女魔头打过去,女魔头用肘一隔,向下一压,然后用手一扣,把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女魔头说:“你必须听从余小姐的安排,否则死无全尸。”
不一会儿,汤大年七窍生烟,七孔受阻,命脉紊乱,犹如千万根钢针扎在他心上、扎在他肝上、扎在他的胃上,他所有的神经几乎都收到了加急电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嫩嫩的脸蛋滚落下来。
他屈服了,他认命了。
就这样,汤大年从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堕落成一个瘾君子,一个参与贩卖儿童的人贩子。
于是,汤大年在他们的安排下,成了一名名副其实贩卖儿童的掮客。每次都是他和瘦子出面,与人谈判签协议,再把钱拿回来交给余紫花。他在恍惚中过日子,和这些人在一起厮混时心有不甘,但又无法摆脱毒品的控制。在这种诚惶诚恐和焦躁不安中,天地良心让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就在一个月前,余紫花告诉他,马上从夜郎要送来一批货,而且还是清一色的公猪仔,他决定冒死拦下这批货,想办法交给公安。于是他白天上班,晚上掏地洞。就在他和刘满春谈判的那天晚上,汤大年斗胆向刘满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刘满春告诉他,自己实际就是公安的卧底。他们谎称有买家要孩子,暂时把孩子放进地洞,对李明珠和方满屯设计出一个引蛇出洞的计策。他俩商议因为这次交易现金数额较大,必须由老板自己出面交易。没想到在行动中,刘满春因为身上穿的服装露馅了,在途中被方满屯暗算。
“余紫花在哪里?”
“余紫花在她家里。被我绑在她家里了,我已经被你们关了整整三四天了,她也应该饿了三四天了。四天四夜应该不至于饿死吧?”
“赶快带路,抓捕余紫花。”
当警察破门而入时,余紫花气若游丝,脸上苍白,阿华往她嘴里滴进一口水时,她有气无力地说:“这下好了,解脱了。”头一歪,没气了。这正是——
善哉真善哉,作善果无灾。
善心常切切,善道大开开。
莫教兴恶念,是必少刁乖。
休言不报应,神鬼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