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辆马车从叶府大门驶出,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缓缓进了孟府的大门,照着惯例,马车停在二门外,沐兰一打起帘子,锦澜便瞧见一旁候着的正是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玉。
青玉笑盈盈的迎上前,对着锦澜屈膝行礼道:“叶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家姑娘一早起来就盼着,这会儿都不晓得问了几次了。”
想起孟茹涵那古灵精怪的摸样,锦澜不禁抿嘴一笑:“是我来晚了,一会儿亲自给茹涵姐姐赔不是。”
青玉笑了笑,正准备领着锦澜进园子,却瞧着后头紧跟着的两名婆子,于是便笑着道了一句:“姑娘们在园子里赏花,只怕要用完午膳才会散,夫人特地吩咐,在二门小厅备好了小点和热茶,请两位嬷嬷和赶车的大哥先到厅里歇歇脚吧。”
那两名一高一矮跟车的婆子是老太太特意安排随行而来,为的就是看着锦澜,以防出什么差池,这会儿被青玉这么一说,便有些迟疑起来。
看着两位婆子在原地踌躇,锦澜垂下眼帘,掩住了眸底闪动的冷色,嘴角微微一翘,淡淡的说道:“两位嬷嬷就在小厅里等着吧,有唐嬷嬷和沐兰跟着,又是在姨母家,出不了什么意外。”
青玉一听,便知道这两位不是锦澜亲近的主,当即又笑着说道:“夫人特地将园子里的闲杂人等清理出去,只有各家的姑娘们在里头赏花游玩。”
言下之意便是旁的姑娘都是如此,叶家此举实在有些大动干戈了。
要说这两个婆子中,高个子的那位是老太太的心腹,姓王,平日府里都喊她王婆子,为人还算机灵,立即便知晓今儿个是别想一步一印的跟着姑娘了。当下也不在坚持,笑着给锦澜行了礼,才退到一旁。
青玉满意的点了点头,唤来一旁候着的小丫鬟,让她领着两个婆子前往小厅,完了才引着锦澜一行人进了内院。
瞧着锦澜渐行渐远,那名个子矮小的婆子轻轻扯了扯走在前头的王婆子,悄声道:“老太太吩咐,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二姑娘。”
王婆子狠狠的瞪了那婆子一眼,脸上满是不耐,老太太亲自吩咐的事儿,她岂会不知?只是这孟府可不比别的人家,旁的先不说,万一惹恼了孟夫人,到时候上门一告,倒霉的可不就是她们这些跑腿办事儿的?
再说了,老太太只是担心二姑娘这趟出门藏着什么猫腻,只要守住马车,还怕二姑娘跑了不成?
那婆子被往婆子一瞪,顿时缩回了手,可想到老太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讪讪的嘀咕道:“这差事可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万一耽搁了......”
“你瞎嘀咕什么?”王婆子见她越说越不着调,顿时沉着脸低声喝道:“如今姑娘在孟府里赏花,咱们在这头盯着便是了,其他的事儿你少吱声!”
被王婆子这么一喝,那婆子顿时变得老实起来,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跟在王婆子身后,抬脚进了小厅。
只是两人都不曾发现,一路上说话声虽小,却被前头领路的小丫鬟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这会儿那小丫鬟出了小厅,转身就往园子里奔去了。
约两刻钟后,一辆样式普通的青篷马车从孟府后门缓缓驶出待马车消失在巷子拐角,洞开的后门砰然合得严严实实,仿佛从未开启过。
这辆青篷马车外观上看同路上行驶的一样不显眼,可车子内部却布置得异常舒适,除了苏缎软垫和靠枕外,还备着精细的点心吃食。
沐兰浑身不自在的坐在车厢靠前的位置,待外头传来的喧哗吆喝越来越清晰,她才松了口气,但仍紧张的问道:“姑娘,咱们出孟府了?”
“嗯。”锦澜轻轻颔首,然后移开目光看着微微晃动的窗帘出神,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老太太会对她放下戒心,那王婆子的身份虽隐秘,可前世她整日整夜的侍奉在老太太身旁,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她?
若是前世,她定然会带着王婆子而留下唐嬷嬷,不过现今......锦澜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她已不是年幼无知任人随意摆布的二姑娘了。
马车行到热闹的市坊,便停了下来,沐兰挑起帘子利落的跳下去,然后才扶着已经带上茜素青纱帏帽的锦澜下了车。
今儿不是集市庙会,市坊里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太多,不过唐嬷嬷和沐兰还是小心的将锦澜拥簇在中间,生怕被人冲撞着。
锦澜稍稍打量了下四周,就朝沐兰道:“母亲最近胃口不大好,我记得母亲极爱喝香杏凝露蜜,那儿有一家专门卖各香蜜的百年老店,你去买一些,一会儿带回去给母亲尝尝。”
沐兰随着锦澜的视线往前看,果真在不远处看到一家挂着金字招牌的香蜜铺子,远远瞧着铺子里人头涌动,看来客人还真不少,不由咧嘴一笑:“姑娘眼儿真尖,奴婢这就去。”她说着拔腿就要往那边跑。
锦澜轻轻一笑,唤住她又道:“今儿难得出来一趟,你买好了香蜜,去百味斋买两盒牛乳菱粉香糕,嗯,奶油松瓤卷酥和桂花蜜藕片也各买上一盒。”
“买这么多点心做什么?姑娘若是想吃,回头咱们自己做岂不更好?”沐兰一头雾水,姑娘平日里不是只吃唐嬷嬷做的糕点么?怎么这会儿还要从外头买那么多?
“叫你去你便去,问这么多做什么?”唐嬷嬷边护着锦澜边笑骂道。
沐兰暗暗吐了吐舌头,笑着道:“那姑娘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买。”
眼看着沐兰的身影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渐行渐远,锦澜才收回目光,带着唐嬷嬷往左手边的米铺走去。
并非她不信任沐兰,事关母亲,需得多几分谨慎才行,况且阎烨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写给孟家的信里,她也只是单单提到了这间米铺,余下的并未多言一字。
倒也不怕孟府派人来查,他的人,想必是极为妥当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一开口便让她来寻这人了。
念及阎烨,锦澜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不晓得他身上的伤好了么?在京城过得可还好?瞧着那天所穿的服饰,又能借用北静王府的马车,想来也不是个普通人吧......
唐嬷嬷小心翼翼的护着锦澜,却发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由轻声唤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锦澜觉得一阵恍惚,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精致的小脸上蔓起一层淡淡的绯色,“没事。”
走了莫约十来步,锦澜和唐嬷嬷便在一家米粮铺子前停住了脚。
铺子并不大,门面瞧起来也是半新不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头用金漆工整的写了“周记米铺”四个大字。
看来就是这儿了,锦澜直径往里走去,唐嬷嬷只好快步跟上。
铺子里只一位二十出头的伙计看着,忽一见她们进来,还以为是生意上门,极为热情的迎上前来招呼:“小的给姑娘请安,不知姑娘是要买米还是买面?咱铺子里新进了一批上等的碧梗米,颗颗晶莹如珍珠,味道极为清甜,姑娘可要看看?”
锦澜也不欲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位小哥,你们掌柜的可是姓石?”
店伙计看她们不是来做买卖的,一时间兴头便少了几分,不过仍热心的说道:“姑娘怕是寻错了地儿,这铺子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是周记米铺,咱们掌柜的自然姓周而非石。”
怎么会这样?锦澜顿时怔住,她明明记得是位姓石的掌柜,就连祝嬷嬷也说是石掌柜,怎的这会儿成了姓周的了?莫不是寻错了地方?
“姑娘,是这儿吗?”唐嬷嬷心里也有些怀疑。
锦澜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那位店伙计,轻声问道:“小哥,这附近可还有另外一家周记米铺?”
“这扬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东门市坊里只有一家周记米铺。”店伙计一脸诧异的道。
只有一家?锦澜心里一凉,难不成真是自己记错了?她忍不住想再问清楚,只是还不待张口,就瞧见店伙计双眼一亮,往前迎了两步,“掌柜的,您回来了。”
锦澜眼皮重重一跳,也随着转身一看,只见一名莫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大步跨进铺子里来。
“这两位是?”掌柜看到锦澜和唐嬷嬷二人,不由愣了下。
“这位姑娘来寻一位姓石的掌柜,我才说她们怕是寻错了地方。”店伙计将事情一溜道了出来。
“哦?”掌柜瞳孔猛地一缩,再度打量起锦澜来,半响才沉声问道:“不知姑娘寻石掌柜有何事?”
虽然隔着一层青纱,锦澜仍能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当即心里一动,便答道:“灵济寺故人来访。”
那掌柜的点点头,却是转头对店伙计吩咐道:“快将李府定好的碧梗米送去。”说罢才对锦澜伸手一引:“姑娘里边请。”
锦澜和唐嬷嬷相视一眼,才随着掌柜的进了内堂。
掌柜请她们坐下,又亲自沏了茶奉上,这才言归正传,出声问道:“虽是故人来,可故人形同陌路,不知姑娘可有何凭证?”
“自然是有的。”锦澜轻巧的将系在腰间的荷包取下,伸出两指从里头夹出一样东西,握在手心中,犹豫了下才在掌柜眼前摊开。
掌柜的一看,脸色霎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