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房里有人的消息,除了锦澜外,整个澜园里头就只有唐嬷嬷和沐兰知晓。
原本想借着抄经书光明正大的将小书房圈起来,隔绝闲杂人等,可那天阎烨的举动让她失去了再度踏进去的勇气,干脆便让沐兰以整理的名义守着,每天再搬一些书出来晒晒,倒也没让大家起疑心。
不过自从沈氏接了管家权利,埋在澜园里的那几个钉子便被锦澜顺势清了出去,如今除了一个碧荷,里里外外都是她的心腹,连带着唐嬷嬷偷偷摸摸送吃食的举动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只管往沐兰馋嘴上推。
锦澜琢磨着,这般也好,待他养好伤,再想法子将他送出去,就算功德圆满了。
可没想到,这会儿他居然要见她。
锦澜秀眉微蹙了下,将手中的书搁到一旁,“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沐兰摇头,“没说。”
照例说,若没什么要紧的事儿,阎烨应该不会让沐兰来唤她。
前几日不是一直安然无事么?
思忖了好一会儿,锦澜起身下榻,先是唤了碧荷来,打发她到沈氏屋里讨一罐蜜枣,待碧荷前脚一走,她后脚便带着唐嬷嬷一起去了小书房。
好几天不见,临近门槛,锦澜脑海中蓦的又浮现出那日的暧昧,脸颊不由一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姑娘,怎么了?”见锦澜停在门前不动,唐嬷嬷疑惑的问道。
“没,没事。”锦澜一惊,飞快的敛下心头的悸动,拍了拍烫手的脸颊,待脸上的嫣红稍退了些,才抬脚跨过了门槛。
唐嬷嬷刚想跟上,却听见锦澜的声音轻轻的飘出来,“嬷嬷就在外头守着吧。”听到这话,唐嬷嬷只好缩了回来,同沐兰一起尽职的守在外头。
锦澜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忍不住张口将唐嬷嬷留在了门外,她顿了顿脚,然后继续往里走。
小书房一眼就能扫完,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阎烨正坐在那张红木镂牡丹纹书案后执笔垂首,专注的写着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头也不抬,直直的开口唤道:“过来。”
锦澜迟疑了下,才挪着小碎步走到书案前,扫了眼澄心纸上的字迹,笔法险劲,猛锐长驱,乍看下一股杀伐之气迎面袭来,她脸上苍白渐显,不由自主的移开了眼,落在他身上。
原本那身石青色的袍子已经换成了宝蓝色的,这是之前从那只大箱笼里取出来,特地备在小书房里好让他更换的,除了颜色不同,料子花色和款式完全一样,并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大街上随处可见。
可这样简简单单的袍子,穿在阎烨身上,却丝毫掩不住他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
真不晓得,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且似乎经常带着伤。
锦澜望着他乌黑的头顶愣愣出神。
不一会儿,阎烨便搁下了笔,抬手轻轻一挥,纸上的墨迹瞬间便干透,他将信笺工整的对折成巴掌大的方形,然后攘进袖子里,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满是好奇的眸子。
“嗯?”阎烨发出一声习惯性的轻哼,脸上的冷冽却悄然退了下去,他起身不过三两步便绕过了书案,来到她面前。
直到头顶投下一大片影子,眼前发暗,锦澜才猛地回过神,立即又被近在咫尺的人吓一跳,“你......”
望着宛如受到惊吓的白兔般,忽闪忽闪眨着水眸的人儿,阎烨心头莫名一悦,破天荒的出言调侃,“方才可是在看着我出神?”
锦澜脸上一臊,干干的笑了两声,赶紧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又岔开话题道:“你唤我来作甚?”
阎烨目光深切的看锦澜,半响才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我饿了。”
这话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指控的意味,不过,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锦澜一怔,顿时便有些无语了。
小书房的膳食一向都由唐嬷嬷准备,每日三餐从不缺少,这会儿分明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他却特地让沐兰将她唤来,就是为了说一句饿了?
锦澜强忍着扶额的冲动,认真的说道:“其实,沐兰一直都在门外。”
如果想吃,直接唤沐兰即可,真的用不着将她也挖过来。
阎烨眸光轻轻一闪,“我知道。”
知道还喊她来做什么?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又被锦澜给咽了回去,无力的扭过头,“我去让嬷嬷给你备膳。”
“不用。”阎烨淡淡的拒绝,抬手指了指摆在书案右侧的碟子,“一起。”
锦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叠摆的整整齐齐的奶油松瓤卷酥,看样子并未动过,她呼吸蓦然一哽,忍不住别过头掩嘴轻轻咳嗽了几下。
这,这家伙喊她来,就是为了陪他吃点心?
一时间锦澜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往日里见他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居然也会做出如此稚气的事!
看了眼锦澜因为咳嗽微微泛红的小脸,阎烨转身便坐回了书案后,又瞥了下恰好摆在书案右侧三、四步远的锦杌子,一副不容拒绝的神色。
锦澜无奈,只好走过去,将锦杌子往外挪了挪,放到书案的另一面,同他隔着书案,面对面的坐下,两人中间便是那碟惹事的奶油松瓤卷酥。
金黄色的奶油松瓤卷酥盛在白瓷描花碟子里,上头还洒了一层洁白细腻的糖霜,这是除了桂花糕外,锦澜最喜欢吃的点心了,只是这碟子奶油松瓤卷酥看起来要比平日送到她屋里的要大的多,应该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其实锦澜这会儿确实也饿了,早上沈氏忙着处理事务,她一个人用早膳,只吃了一小碗碧梗粥,现下肚子空空如也,可一想到阎烨正同她隔桌相望,食欲便有些不振。
不过,面对那道灼人的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捻了一块。
对于阎烨来说刚好合适的糕点,到了锦澜手里却变得有些不好下口了。
往日里的奶油松瓤卷酥极为小巧,她可以一口一块,可现下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啃,且眼前还坐着一个目光专注,盯着她吃东西的阎烨。
锦澜悲愤不已,她为何要遭这般罪?于是赌气将小小啃了几口的奶油松瓤卷酥往边上一放,“吃饱了。”
阎烨不解的看了看锦澜苦闷的小脸,他自幼习武,听力极佳,方才写字时清楚听到一声极为细微的腹鸣,分明便是她饿了,因此才拉着她用些点心,怎的不过两三口就不吃了?
他的目光自沾了些许碎末的粉唇上扫过,落在那块被她啃出几道牙印子的奶油松瓤卷酥上,突然伸出手,捻了起来。
锦澜原本正生着闷气,根本没留意到阎烨的举动,等回过神,他已经将那块奶油松瓤卷酥送到了唇边。
“呀!拿错了,那块我方才——”
锦澜刚出声,探出的小手还未来得及揪住他的衣袖,便瞧见那块奶油松瓤卷酥整块进了他的薄唇中。
“你,你......”锦澜瞪目结舌,一下便说不出话来了,眼睁睁的看着那张紧抿的薄唇微微蠕动几下,紧接着喉结上下一动,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末了还不算,抬手又将沾着碎屑的指尖含入口中吮了下,他才抬眼淡淡的看向锦澜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脸颊,低沉的说了句:“太甜。”
小书房的点心本就是唐嬷嬷在为正房准备时顺手做的,只不过份量不同罢了,今儿个正房里恰好便是奶油松瓤卷酥,小书房里自然不例外,也是奶油松瓤卷酥。
这声低沉的嗓音瞬间唤回了锦澜的魂,没有拦住他而僵在半空中的小手唰的一下缩了回来,紧接着起身,二话不说垂着那张通红的小脸急急就往外走。
身后则跟着传来一声隐含欢愉的低笑。
“姑娘?”唐嬷嬷一头雾水的看着飞奔逃窜般的锦澜,来不及叮嘱沐兰便追了过去。
锦澜一路小跑回正房,直径跑进里间,扑倒在床榻上,才发觉自己的心蹦得极为厉害。
这家伙,这家伙!
可恶,太可恶了!
他怎能做这样的事?
一想到方才的场景,她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张轻轻蠕动的薄唇和含入口中的指尖......
锦澜顿时便觉得两颊一热,干脆将小脸埋入柔软的被裘中。
唐嬷嬷跟进来,看到锦澜好端端趴在床榻上,这才松了口气,“姑娘这是怎么了?”
方才小书房并未和上门,唐嬷嬷和沐兰虽看不到搁置在角落里的书案,但偶尔的说话声还是能模糊的听到一两句,好似两人正在吃点心,可下一刻姑娘便冲了出来。
锦澜的头抬都不抬一下,闷闷的声音从被裘中传了出来,“没事。”
唐嬷嬷无奈,只得在一旁陪着,好劝歹劝她就是不出来。
直到心跳逐渐平复,脸上的红潮散去,锦澜才慢吞吞爬起身,可目光扫过桌上那碟奶油松瓤卷酥,轰的一下耳根子又红了起来,“嬷嬷,将这奶油松瓤卷酥拿下去给挽菊她们分了罢!”
唐嬷嬷一头雾水,“姑娘昨个儿才嚷着要吃,怎的又......”
“嬷嬷。”锦澜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的道:“往后,我再也不吃奶油松瓤卷酥了!”